《[诡秘之主]Mortal》苏陌1111

40、间章-04

　　第一场雪落下时，边境的战事结束了，结冰的泥泞道路上，破旧的马车穿带着伤痕累累的幸存者们返回了特里尔。和阿蒙之前预料的一样，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三个国家都还需要更多的积累。
　　你的伤早就消失了，曾经被撕扯成两半的皮肉无暇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当你穿行在皇宫高大的黑色拱券下时，疼痛总是犹如幻影般浮现。
　　你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抚平痉挛的皮肉，将那阵从骨头中渗出的痛意压下。
　　随行的黑衣侍者无声地站立在一旁，等待着你恢复。你摆摆手，继续跟随着他向皇宫外走去。
　　你今天是来搬家的，虽说之前因为意外你已经回到了阿蒙家，但还有不少东西留在这里。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行李都已经装好，你想起这次回来一直没看到图铎，犹豫了一下对侍者说，“请替我向皇帝陛下问好。”
　　他点头，微微躬身目送你离去，“遵命，子爵阁下。”
　　马车在石板路上轱辘轱辘地向远处行进，从大街转进小路，最后消失不见。

　　“他走了？”
　　“是的。”之前的侍者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向自己的主人复命，“他请我替他向您问好。”
　　男人站在窗边，一时没有动作。
　　冬天的夜晚降临得总是格外的早，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一尘不染的落地窗上隐约映出男人的身影。模糊不清的倒影中只有那红发与同色的披风格外鲜明，和遥远的天际线重合在一起时，似乎连那颓败的落日都要被一并点燃。
　　祂挥手让这早在所罗门帝国时期就已经跟随自己的家仆离开，“下去吧。”
　　现在这空旷的房间中只剩下祂自己了。
　　和这个时代所盛行的任一种装饰风格都不同，这间位于皇宫高处的屋子特立独行得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时代穿越而来。
　　除了走廊方向，剩下的三面墙壁都被大块玻璃取代，让这里有了可以俯瞰整个特里尔的绝佳视角。而像是为了与这惊世骇俗的通透感相匹配，这里除了深色的地毯外什么物品都没有。没有壁炉，没有桌椅，没有挂画，就像是一个被搬到高空的透明玻璃盒子。
　　这个出自你之手的奇怪设计意外收获了亚利斯塔·图铎的喜爱。祂没向你解释为什么，于是你也只是按部就班地收费施工，将这个“观察窗”放到了皇宫上方。
　　在这之后倒是有不少贵族想要追随皇帝的审美，但你统统以冒犯陛下为理由拒绝了。
　　皇宫中还有不少同样由你设计的建筑或设施，有的获得了一致好评，有的却不被理解。但无论你弄出了什么，图铎都一律签字付账，爽快得让所有了解祂脾气的人都不敢相信。
　　他们都觉得这是祂在给阿蒙面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阿蒙是一体的，但只有祂自己知道祂确实挺喜欢你的设计。
　　每当祂站在这里时，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祂一个人，连脑子里的声音也仿佛渐渐平息。而在最近这些年里，声音的平息不再只是一个幻觉。

　　亚利斯塔向低处的特里尔看去，真神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即便站在这里祂也能将城中的每一丝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在祂的有意放纵和你的不懈努力下，这座原本以鲜血和肃杀为主题的城市在近些年逐渐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质。
　　文艺、先锋而浪漫。
　　恢弘的歌剧院里每晚座无虚席，货架上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轮番登场。画家在广场上支起架子为外来的旅人画像，情侣携手走过新桥留下一串同心锁。咖啡馆里不同身份的人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时事，塞恩河上船夫撑着长杆穿过凯旋门。
　　“特里尔居然能变成这样。”男人低沉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在几百年前祂刚刚离开贝克兰德时，没人知道特里尔是什么地方。祂将这里立为首都也只是因为离贝克兰德和圣密隆够远，又有霍纳奇斯山脉和中部高原作为天然的阻隔。
　　但现在，祂敢说特里尔是南北两片大陆上最为璀璨的城市，就算是那座曾经作为黑皇帝地上神国的已经被淹没于间海尘埃中的首都，也比不上这里。
　　祂知道这一切变化是由谁带来，祂也大致清楚为什么你能办到这些。
　　祂不在乎自家三位公爵间的暗潮汹涌，从把祂们招进自己麾下的第一秒起，祂就知道那三个家伙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要祂们仍然在为自己工作，只要祂们仍然需要一处容身之所，那么剩下的所有都无关紧要。
　　在你这个可能与源堡、与诡秘之主相关的人物身上，祂仍然延续了这一策略，但……出了些意外。
　　天空已经黑透了，柔和的白色灯光从天顶上亮起。祂仍然站在窗边，愈发清晰的倒影让祂能看清自己眼中的每一丝残留的疯狂。在倒影背后是特里尔千万家的灯火，战争结束后的冬夜是个适合团聚的时间，而或许你让这里多了几盏亮着的灯。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亚利斯塔·图铎辗转过许多地方，但祂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地方不让祂讨厌。

　　皇帝闭上眼，回忆起之前的事，阿蒙在你的伤势稳定后就往皇宫走了一趟，祂一直清楚找谁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或许您已经忘记了，但他还是您的臣子。”戴着单片眼镜的青年笑得一如既往，“我想他也算是一直尽心尽力？”
　　坐在王座上的皇帝沉默着问，“你的要求。”
　　“我要‘完美者’途径天使的下落。”
　　“最大的那个已经是六神的预订盟友，剩下的你不可能找不到他们。”皇帝皱起了眉，“而且对一个序列6而言，天使有什么用？”
　　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您无需考虑这些。我要的就是您的猎人去帮我寻找那些天使的下落。”
　　血皇帝沉思着，工匠、六神、天使、他、阿蒙，很多的信息在祂的脑子里翻涌，祂觉得自己快要想出来了，但又差了一条关键的线索。
　　但祂还是答应了，“好。安提哥那边……”
　　阿蒙的笑容变淡了，“没必要为难一个半疯的家伙，不是吗？”
　　“哼，那你们对我这个疯子可从没手软过。”祂放松下来，嘲讽起对方做作的宽容。
　　“您怎么会和祂一样。”偷盗者夸张地做出一个手势，“从始至终，我们对您都不敢有半分怜悯啊。”
　　“毕竟您也不是从成神那刻起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祂耸了耸肩。
　　祂们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轱辘辘，叮铃铃，嘎吱嘎吱。
　　马车停在庄园门口，车夫拉响铜制的门铃，大门随即打开。
　　阿蒙正站在大厅中，抬头注视着你们在今年阿蒙生日时新拍的全家福——虽然确切而言，这只能算是双人照。
　　你走到祂旁边，同样仰起头扫视着这幅作品，“怎么了？今年想改成圣诞拍？”
　　年底对你而言是格外忙碌的时节，压力一部分来自于年终的各项事务和对下一年的安排，而另一部分则来自于连绵不断的重要日子，圣诞、元旦、阿蒙的生日、春节、元宵。
　　中西方混杂的节日过法搞得你从十二月到二月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说起来，现在也差不多是要开始思考今年要搞什么花样的时候了。你若有所思地想着。要不拉着祂去海岛上过夏日新年？还是试着拍个电影，给阿蒙们办个放映会？
　　祂的话语打断了你的思绪，“不，时间不用改。今年回城堡过节吧。”
　　“嗯？”你有点疑惑，但很快就如往常放弃思考阿蒙的决定，“好吧，那我明天就先让人回去打扫布置，搬家你来还是我去找以撒？帝国行政部那边要交报告，机构说最近又有了研究成果，奥菲莉亚明年就要退休了，我得去准备给她的礼物……”
　　你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算下来，绝望地发现就算加上脚趾也还是不太够用。你抬起头，发出凄惨的呼唤声，“阿蒙！”
　　祂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似乎突然对照片右上角的那朵云产生了兴趣。
　　“我还是个病人啊！”你开始打感情牌。
　　祂纹丝未动。
　　“我保证明年生日给你个惊喜。”你试图以利诱之，虽然你完全不知道惊喜要是什么。
　　祂离照片更近了。
　　“好吧。”你颓废地低下头，“我去上吊。”
　　祂转过了头，“我只帮一件。”
　　你想了想。零碎琐事可以让并非阿蒙的佣人帮忙，帝国行政阿蒙恐怕没有兴趣，秘书女士的礼物当然只能自己动手，这样的话……
　　“机构那边你用我的身份暂时处理一下吧，就是今年销售状况总结，哪些研究成果可以公开，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这些。”你看祂有反驳的意思，连忙说，“都是机构的事！这只能算一件！”
　　祂歪着头看你，你毫不动摇地看回去。
　　“好吧。”祂耸了耸肩。
　　你松了口气，机构的事情既专业又机密，既和涉及神秘学又和现代知识有关，除了阿蒙你还真不知道能找谁帮忙。
　　“谢谢你。”你真情实感地说。
　　祂眨眨眼，“不客气。”

　　“他们走了？”坐在长桌尽头的男人撑着下巴问道。
　　刚走进门的下属回答道，“是的。摩斯苦修会的成员已经全部经由我们的渠道离开特里尔了。”
　　黑发灰瞳的男人把玩着一枚单片眼镜，“我们今年和他们的交易情况如何？”
　　“一如既往的稳定。他们提供知识和部分原材料，而我们交付成品。虽说他们都是苦修士，但对于非凡物品和高技术成果仍有需求。他们甚至希望明年能扩大交易规模。”
　　下属低着头恭谨地回话。不知为何，明明男人的言行都和往常一样，但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他的心头。而在他想探寻这丝情绪时，探寻的想法却和情绪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需扩大，保持现在的规模和频率即可。他们的价值从来不在于交易。”男人把眼镜戴在右眼上，“现在的重心是明年的计划。”
　　下属猛然抬起头，“您是说那份向帝国境外销售成品的计划吗？恕我直言，我们……都觉得这是否过于冒险。”
　　在很多年前，机构来源于现代科技的部分已经全部独立，只有每年向你和机构支付的大额款项可以让你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而剩下的，不是目前无法公开的科技产物，就是对于非凡力量的解析。
　　你的这个项目耗时多年，但时至今日，也只能说聊胜于无。
　　毕竟科技和非凡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子，通过研究被非凡力量影响的事物，来试图以科技或者其他手段来复现。只能说就像是原始人拿着激光枪biubiu，然后试图用长得像激光枪的树枝来达到同样效果一样见鬼。
　　不过你无所谓，反正钱多人多特性多，图得就是个开心。

　　男人继续开口，“我知道现在的成品都不够稳定，所以我计划的是贩卖成熟商品给其他国家。”
　　下属松了口气，“您是说特里尔市面上的那些啊，那倒不会有问题。毕竟虽然之前皇帝不允许，但商人们一直在把它们走私到那两边。我们损失了好多钱呢。”
　　“皇帝陛下已经允许了，现在我们可以自己赚这部分钱了。”男人嘴角向上弯起，笑得很开心，“我们要迅速扩大市场，将商品的名声传播到北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是！”下属精神抖擞地回答道，在他的眼中，这就是丰厚的奖金在向他招手。
　　“下去吧。”
　　男人挥挥手，看着对方一路小跑去传播这个好消息了。
　　他或者祂坐在那里维持着不变的笑容，就像是一座标致的雕塑。
　　“你们一定会逼迫那个可怜的家伙的吧？毕竟……”他五指合拢又松开，仿佛在空气中抓住了什么又松开，“……神位要被人抢走啦。”
　　祂笑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