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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家人-03 ...


  •   “你好像我姐姐。”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你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但下一秒你回过神反问道,“你姐姐?”
      “嗯。”他躺在那里,头在洒满落叶的草地上蹭了蹭,毛茸茸的狼耳朵像布丁一样摇晃。
      “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他又补充道。

      这几天你们相处得挺好,小安是个安静不惹事的性格,窝在沙发上能和毛绒玩具一样一动不动地坐一下午,要是再给他点好玩的东西,他大概可以待到天荒地老。
      于是你喊人把放在阿蒙家阁楼里的那些解密玩具都搬了过来,阿蒙总想要更新奇的东西,不少玩意祂碰过一次就放在那里落灰,你正好拿来旧物利用一下。
      至少小安比某人捧场,你看着对着鲁班锁翻来覆去转了半天的青年,不知不觉间又笑了起来。
      你们会一起吃饭,又一起将午休时间拖延得越来越长。
      图铎不在时的天气总是格外完美,午后的草地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躺在上面有一点扎但铺上大衣就没有问题。
      他在你面前矜持了两天就彻底放弃了做人,变成和狗差不多大的原型在草地上蹦来蹦去,时不时打两个滚再刨刨土。你仔细数过了,确实是八只爪爪,就是你观察了半天也没看懂他是怎么办到八条腿跑起来不打架的。
      人面对毛茸茸且体型不大的动物时,很容易放下警惕,你也一样。所以在他窝成一团黑色圆饼,问你能不能给他讲个故事时,你犹豫了。
      “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已经听过了。”
      黑色的狼抖了抖耳朵,抬起头颅张开狭长的吻,人类的语言从中吐出,“不会的,没有人给我讲过故事。”
      他想了想,又开口打了个补丁,“我听说你写了好多书,你一定也能讲故事吧。”
      你和那对无光的瞳孔对视着,从那之中你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也看不到岁月的影子。就好像这个要求真的只是一个从没听过故事的孩子的一时好奇。
      你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开口,“好。”

      从此你们的午休时间有了新的活动,你不知道祂是否还在伪装,你也不知道祂是否已经明白你看透了祂的伪装。
      但你从来都懒得伪装。
      于是你开口,讲起自己能想起来的那些故事。
      最传统的格林童话他不太喜欢,在那里面狼是总要被杀掉的反派,他听着听着耳朵就气得立起来又吓得耷拉下去。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活泼的耳朵,顺嘴又加了几个起起伏伏的情节。
      新潮一点的安徒生和王尔德让他感到迷惑,他喜欢那些漫长又富有韵律感的句子,却听不懂其中的道理与含义,尾巴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停在空中就是又没能听懂。
      你看着苛刻的尾巴评委,心念一动,干脆放弃童话转向神话。你念诵起《伊利亚特》与《奥德赛》,你说起被囚禁的魔狼与吞噬一切的巨蛇,你讲述世界被任性的神明毁灭过四次,每一次都有一轮新的太阳升起。
      这回他喜欢多了,听得也认真多了。
      午后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时光里,你坐在火焰巨人的宫殿中,给一头狼讲着旧日的故事,等待着一只乌鸦带你回家。
      你觉得这更像童话。
      尤其是当那头狼说你很像他姐姐之后。
      “哪里像?”你中断了正在讲述的故事,侧过头看着他。
      半人半狼的他慢慢合上眼皮,耳朵也弯折起来,最后这句话语轻柔得像是在不经意间吐露出的梦话,“又温柔又残忍。”
      你合上书本,看着他一点一点滑入那个属于他的梦境。半晌你笑了起来,用比他刚刚还要轻还要像一根羽毛拂过般的声音说,“那我还真是荣幸啊。”

      今天午餐的地点改到了长廊下,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倾斜的屋顶上,又汇聚在排水渠中从屋檐的一角倾泻而下。四溅的水花混杂着雨声,明明是深秋却奏出了盛夏暴雨般的气势。
      你用筷子戳破溏心蛋,将流淌的蛋液和米饭搅拌在一起。他抓着两根小棍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换回了勺子。
      厨子是你从阿蒙家带来的,做的饭一向很合你的口味,但你今天却有点食不下咽。你把还剩下大半的饭盒推开,看着外面的雨幕发起呆来。
      小安看了看你的表情,开口说,“你昨天说得那个欺诈之神,好像阿蒙。”
      “洛基?”你想起来昨天的故事,“还是不太一样的。”
      “嗯?”
      你不想解释这个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他仍不放弃,追问道,“你很喜欢阿蒙吗?”
      你顿住了,转头看向他。现在坐在你对面的似乎不再是小安了,漆黑无光的瞳孔变得幽深,狼的耳朵和毛发从他的脸上生长而出,你好像看到无数透明的丝线汇聚在他手中,一条条蠕虫这具皮囊内外进进出出。
      你眨眨眼,一切都消失了,还是那个青年坐在你对面,安静地等待着你的回答。
      “谁说的?我最讨厌欺骗了。”你笑着说,语句像是在说阿蒙但眼睛却看着他。
      小安的耳朵倏地立起又赶忙耷拉了下去,“嗯……为什么呢?”
      “因为欺骗是很严重的事情。”你又看向外面的雨。
      “就比如上次阿蒙,我是说我很熟的一只阿蒙,他答应了帮我看着实验,然后等我睡醒时,发现他完全忘了这茬。”你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冷了下去,弥漫出的杀意让听者完全可以想象那位再次出现时你把他千刀万剐的场景。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呢?”
      你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大概是给每一位阿蒙一份量身定制的礼物唯独漏下了他?还是把他拔成了一只秃毛鸡?或者拜托其他阿蒙偷了他的单片眼镜?”
      小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你,漆黑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现出鲜明的情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你笑得愈发温柔。
      黑色的耳朵抖了抖,他稳住声音,“没有没有,你好厉害。”
      你们一起沉默起来,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但小安今天话格外的多,半晌后,他又问,“那骗了人要怎么办?”
      你垂下眼,看着墙根处被雨淋得东倒西歪的一朵小花,“或许……道歉就可以吧。”

      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翻着桌子上的消息,上面每一行字都在佐证你是对的。战争即将结束,阿蒙、亚伯拉罕、还有遛弯不知道怎么就遛到东线去的图铎,祂们都要回来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你坐在窗台上看着那轮夜空中分外凛冽的红月,而在远处的尖塔上似乎有一个人影也在眺望月亮。
      但我还是没搞清楚他想要什么啊。你回忆起所有的对话,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站在桌子对面,嘴巴一张一合,有点恍惚的你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小安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你,伸手抓着肩膀把你从椅子上拖起来,又说了一遍,“之前的幕后黑手找到了!”
      这次的声音超大,把你不知道飞到哪里的魂魄都拽了回来。
      你一下子精神起来,“那走啊!把人都喊上,谁敢让我加班,我一定要搞死他。”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他看了你一眼,点点头,“嗯,都喊了。”
      搞死对面的过程异常顺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所有。敌方非凡者该杀得杀,该关得关,非凡物品也都一一收缴封存。
      不管他们原先想干什么,现在这件事都已经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其他人带着俘虏战利品急着要忙正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只有你和全程连手指都没抬的小安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走。
      你们都没提用火焰跳跃快点回去。
      这帮人找藏身地时可能是想着打不过就跑,找了个转弯就能走出特里尔的荒郊野岭,离皇宫十万八千里不提,路还是一踩一脚烂泥的土路。
      你站在雨后大大小小的水坑前,长叹了一口气。小安倒是不在意,带着两腿泥巴站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你。
      在他平静的目光中,你突然想,就现在吧,我真的累了。

      “我真的很难搞,对不对?”你停下脚步看向他。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在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点头,“我几乎不能理解阿蒙是怎么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
      他又强调了一句,“尤其是阿蒙。”
      你笑了起来,“祂也没办法。至少和我待在一起,古代学者消化得很快吧?”
      “我早就消化完了。”他低声说。
      “好,我知道。那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你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四周突然寂静无声。
      他有些迟疑,目光游走在你脸上像是在确认你是否知道最危险的结果,你笑着点点头,无声地告诉他,请说吧,这对我从来都不是问题。
      “源堡。”
      这个词被祂吐出,与此同时,像是要证明什么,他的身形膨胀起来。极速生长的黑色皮毛遮掩了人类的肌肤,八只利爪依次踩踏在地面上,沉重的吐息声从灰色的雾气中传来,透明的蠕虫在无光的瞳孔中爬行。
      你后退两步,仰起头看着这个庞然大物,你几乎看不到祂的眼睛。
      和平时那和狗差不多大小的狼不同,现在的祂是真正的神话生物,千年前奔跑在大地上为一切带来梦魇与死亡的毁灭魔狼,人类与万物的灵体悬挂在祂的指尖,历史与命运仍由祂愚弄。
      “安提哥努斯,半个愚者。”你轻轻地说出祂的身份。
      祂轻巧地迈步绕到你的身后,八条腿环绕在你周围,如同黑色的立柱,“是的。”祂俯下身,呼吸的气流拍击在你的后背上。
      神话生物也要呼吸吗?
      “为什么问我这个?”你垂下眼,不再去看。
      “你不是阿蒙,却是阿蒙家族的一员。你知道第二纪前的故事,来自久远的过去。你只是个低序列,却能安然无恙地直视我。”
      “或许只是阿蒙看我讲故事讲得不错愿意庇佑我?”你随口编出理由却差点把自己给逗笑了。
      “不,你一定和它有关。”
      “为什么?”
      “因为我占卜不出你的命运。”半个“愚者”从上方俯视着人类,“还因为我闻到过灰雾的味道。”
      你转过身,和那比人还大的瞳孔对视,“你想要它?”
      “不。我只想确认那能否成为我的筹码。我不可能得到它的。”那对无光的瞳孔中不知为何有了几分悲伤。
      你抿紧了嘴唇,“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你不再犹豫,低头向前方走去。那匹巨大的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你远去。
      路还是那么难走,你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摔倒在地上,但身后那宛若实质般的目光让你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
      你什么都不能说。

      最后一个水坑也被你迈过,剩下的石子路虽然颠簸但总算能好点了。你松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但耳后传来的风声让你的身体猛然绷紧。
      你的神经先于大脑感受到了危险,它作出了反应,却为时已晚。
      那道在万物寂静后,一直分外突出的呼吸声粗重起来。
      噗嗤。
      你来不及回头,却感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一根透明的触手从背后穿透了你的胸腔。
      鲜血将它涂抹成红色,你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内脏的碎片从你口中掉出。
      紧接着是更多的声音,你看着击碎了你的手臂和腹腔的触手,竭尽全力想回头看一眼,“小安?”
      你怎么了?
      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你的意识就已经彻底沉入了黑暗。
      在你一直没能看到的身后,原本漆黑的魔狼崩裂成无数的蠕虫,透明的触手从中蔓延而出,疯狂地拍击着周围的一切。
      “不!呜呜呜!嗷!”非人的声音嘶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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