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震Moonquakes》须臾之梦

8、吸烟

　　-“Josh，这是刘睿明血液的检测报告，请您过目。”

　　-“嗯，放我桌上。”

　　Josh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在建的简特，身后的秘书拿着一本黑色文件。

　　大雨过后，里市的太阳彻底洗去阴霾，让整个城市变得发烫。

　　-“对了，全为，瑞士那边最近会运来一批新的链接混合剂，你跟进一下。”

　　-“好的，我先出去了，您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Josh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拿起那本黑色的文件，略过第一页印着刘睿明照片和他的血液详细信息，直接翻到与上一批链接链接混合剂的测试结果。

　　‘α受体总体链接率：95%，β受体链接率：98%。’

　　‘α受体亚体α-1阻滞率：2%，α-2阻滞率：2%，注射阻滞剂作用比例：99%。’

　　‘β-1受体阻滞率：0%，β-2受体阻滞率：0%，β-2受体阻滞率：0%，注射阻滞剂作用比例：20%’

　　Josh愣住了，他知道两种受体阻滞率低能更完美的让链接混合剂分子与刘睿明的受体进行嵌入，但刘睿明体内的β受体竟然不受阻滞剂作用，如果链接途中刘睿明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未知反应，体内的链接剂分子无法有效地被阻滞剂剥离出β受体，那他的心跳将被无限加快，血压短时间就会飙升到极限值，并且无法得到缓解，那意味着，刘睿明如果注射链接混合剂出现不良反应的话，活下来的概率只有20%。

　　-“全为！”

　　Josh站起来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您好，Josh。”

　　全为站在门口朝Josh点了点头。

　　-“里市血库的样本还剩多少没有检测？”

　　-“适合哈迪斯计划在年龄段15-35周岁的人群，都已经检测完毕。毕竟血库只收集了之前献血的人群，冻干保存的限期也不过一年，暂时没有新的样本供检测了。”

　　Josh弯着腰从抽屉拿出之前筛选的人员样本翻阅起来：

　　‘α受体总体链接率：17%，β受体链接率：6%’

　　‘α受体总体链接率：5%，β受体链接率：1%’

　　‘α受体总体链接率：13%，β受体链接率：4%’

　　...

　　-“太低了，太低了，damn it！”

　　Josh开始恼怒起来，将抽屉里的样本狠狠丢在全为跟前。好不容易找到的完美受试者如果开始试验，活下来的概率只有20%。

　　-“你务必给我继续寻找适合哈迪斯的受试者，越快越好！”

　　-“是，Josh。”

　　全为将脚下的样本文件收拾好，放在Josh桌上，便离开了。

　　Josh作为哈迪斯实验的领头人，第一次向简特瑞士高层提出自己的构思时，在会上被痛骂成‘恶魔’。在他们的观念里，复活死亡的人只有恶魔能做出来，尽管他们将自己配置了最好的医疗资源，通过先进的药物和治疗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并且都签订了遗体冷冻服务，但在哈迪斯计划立项的最后裁决会议上，尽管在初期被骂成‘恶魔’，但简特还是以65%的支持率启动哈迪斯计划。

　　体面的道德与生命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伪善’，是Josh对简特瑞士那一群人的评价。

　　Josh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这可能是每一个站在高处的人都能轻易做到的。

　　-“全为。”

　　Josh将刘睿明的检测报告放进包里。

　　-“您好，Josh。”

　　-“帮我订回瑞士的机票，越早越好。”

　　-“是。”

　　刘睿明不知道昨晚几点才睡着，醒来的时候觉得嗓子发干。窗外的太阳直直的照了进来，他觉得刺眼便转了个身，方开还闭着眼睡在他旁边，他盯着方开，想着怎么会有人的眉毛能够长得这样浓密，整齐，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充满了克制的边界感。

　　就像大学开学时，刘睿明第一次见到方开一样，那是刘睿明离开严左和李思卉的集体环境，所以当他拖着行李箱完成注册手续来到寝室时，其他三个人都已经整理完了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就剩下挨着方开的一张空床。四张床两两并排，靠在两边的墙上，刘睿明的床位靠着进门的开关，方开的床位靠着寝室阳台的墙壁。

　　刘睿明拿出行李箱的被子开始铺床，将生活用品放到床下的衣柜和桌子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跟严左和李思卉发信息。

　　-“我收拾好了，还好寝室没人，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我刚送完李思卉去注册，没事儿，有人欺负你的话哥们儿立马冲过来。”

　　严左拍了张李思卉的背影发在群聊里。

　　-“嗯，希望自己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刘睿明拍了张寝室的照片。

　　-“不知道挨着我睡的人是谁，好烦啊，今晚不会失眠吧。”

　　-“没办法咯，好了，我去帮李思卉提箱子，等会儿联系。”

　　-“嗯，去吧。”

　　刘睿明放下手机，站在阳台打量起学校来。

　　-“你好，我是方开。”

　　刘睿明一回头，身后出现了个高个。

　　-“...你好，刘睿明。”

　　-“多多关照。”

　　方开笑着点点头。

　　-“...好。”

　　方开转身站在自己的床铺前，发现挨着的床已经铺好了被子，是刘睿明的，他之前已经跟其他两个室友碰过面了。他拿起自己靠近阳台那边的枕头掉了个边，放在靠近刘睿明的床这边。

　　刘睿明呆呆地看着方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枕头换个方向。

　　-“那个，我以为你会把枕头放在门口开关那边，我怕我晚上睡觉伸腿不小心踢到你脑袋。我的脑袋挨着你的脑袋睡，这样我踢的就是墙了。”

　　方开看了一眼刘睿明，刘睿明被他逗笑了。

　　-“真好，羡慕你的身高。”

　　方开笑着挠挠头。

　　-“这有什么，一起去食堂吗？”

　　两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醒了没？”

　　严左在门外朝卧室里的刘睿明和方开喊去。

　　-“醒啦。”

　　刘睿明应声。

　　-“行，准备起床吃饭了。”

　　-“好，知道了。”

　　方开被刘睿明吵醒，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刘睿明。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刘睿明也看着方开。

　　方开摇摇头，笑了笑，接着说：“要不我们搬到方开旁边的小区吧，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住这里也不算负担。”

　　-“为什么啊？那里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我想让你离严左和李思卉更近一点，如果我出去加班，还有个照应不是。”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刘睿明有时候对自尊心有着过度的反应。

　　-“可是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严左和李思卉肯定更不想。所以，搬家吧。”

　　刘睿明又想到了Josh用签字笔在他们的脸上画“×”的样子，如果真的有一天，刘睿明失去了哪怕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摧毁他的人生，他汲取了太多他们之间的牵绊，筑起了牢牢的防线，支撑着他面对生活，如果防线崩塌，那他将会破败不堪。

　　或许从现在开始，刘睿明确实该好好珍惜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无法逾越的不公。

　　-“好，搬家。”

　　刘睿明和方开手掌捏着拳碰了碰，算是做好了决定。

　　-“睿明，既然你这周休息，咱们要不要回港市看看。”

　　严左夹着菜放到李思卉碗里，又起身去冰箱给刘睿明拿水。

　　-“是啊，好久没回家了，去港市呆几天，看看学校，吃点儿小吃，就当散散心。”

　　李思卉看着刘睿明。

　　-“那个，你们的工作呢？没必要为了我也跟着请假。”

　　刘睿明总是怕自己会麻烦到别人，所以每一步都要瞻前顾后，生怕给别人带来不便。

　　-“手头的案子结了，我能休息小半个月，严左那单位，你也知道的，他没事儿就压根不去。”

　　-“欸欸欸，你可别这么说，毕竟我只是去处理集成软件的BUG，它运行的好好的，我去了干啥呀。”

　　严左把水递给刘睿明和方开。

　　-“那方开你呢，你想去吗？”

　　刘睿明转头看着方开。

　　-“嗯，去转转也好。”

　　方开点点头。

　　-“那吃完饭，你两回家拿点儿换洗的衣物，我等会儿接上你们一起走。”

　　-“嗯，没问题。那个，我和方开准备在你们这块儿找个房子搬过来了。”

　　-“真的假的？”

　　严左开心极了，因为他之前就让刘睿明和方开搬到这边来住，他们从毕业之后一直租住的那个老小区，除了安静，哪哪都不方便。严左每次开车去他们小区都要找十多分钟的停车位，能停车的地方都停满了车，但凡时间晚一点，就得把车停到离小区几百米的公共停车场了。

　　-“嗯，从港市回来就准备看房子了，刚好租期也满了。”

　　刘睿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他不想再浪费大家能见面的时间。他想念实习期，那个住在严左的大房子里的日子，虽然时间足以抹去留在身后的大部分脚印，但当时的他们都是刚离开象牙塔各自顶着天地开始生活的年轻人，这是他们作为真正的成年人开始生活的入口，也是难过时回头就看得到的碑石。至少，对于刘睿明来说是这样。外面的人群再怎么让他害怕也不足以熄灭他，就像火焰应该有火焰的形状，而刘睿明有他的，风吹过来飘散，风停了，就又开始熊熊燃烧。

　　车行驶在高速上，回家时心里会有的那份温热的冲撞时不时涌进他们的心里，除了方开。

　　对于方开来说，这次去港市更像是短期旅行。他不带犹豫的跟着过来，是因为他想看看刘睿明和他们的过去，每一次刘睿明跟方开说着他和严左、李思卉的高中生活，眼睛里总是充满了光，而这份光照在他和陆成天的隔阂之间，他羡慕刘睿明，这份羡慕不断地刺向他过去的沉默。

　　-“严左，前边儿服务区停一下，我好像月经来了。”

　　李思卉捂着肚子，感觉到了一点温热。

　　-“啊？我看软件上你的日子还有几天呢。行，马上到了。”

　　严左朝着前面距离2公里的服务区踩紧油门，不大一会儿就到了。

　　停好车，严左去服务区商店买好卫生巾，送李思卉去厕所，自己又折回商店去要热水。

　　刘睿明和方开也下了车透气，绕着停车场慢慢走,方开点了根烟，看着旁边高速路飞驰的汽车。

　　-“给我试试。”

　　刘睿明看着方开。

　　-“啊？怎么突然想抽烟了。”

　　-“怕以后想抽都抽不到了，我现在什么都想试试。”

　　方开被刘睿明这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又想着他才经历那个夜晚，便也没多说什么。

　　-“给。”

　　方开把烟递给刘睿明。

　　-“你先吸一小口，然后慢慢用喉咙吸气。”

　　-“好。”

　　刘睿明学着方开夹着烟，慢慢把烟嘴夹在嘴唇中间，他试着往里吸了一口，慢慢张开嘴巴准备用喉咙吸气。

　　-“咳咳咳...”

　　-“没事儿，第一次都这样。”

　　方开结果刘睿明的烟，拍了怕他的背，看着刘睿明站直身体猛地吸了几口空气。

　　-“等我缓缓。”

　　-“嗯。”

　　方开拿着烟吸了一口。

　　-“来，给我再试试。”

　　-“好，慢点。”

　　-“咳咳咳...”

　　-“要不算了吧。”

　　-“我休息会儿，我今天非得吐出一条细细的烟不可。”

　　两个人就这么分着抽完了一根烟，刘睿明始终没有找到平衡肺里烟气的方法，直到李思卉和严左喊他们准备出发。

　　严左陪着李思卉坐在后座，剩下的三小时路程换方开开车，刘睿明坐在副驾，扭头看着窗外，把拿烟的两根手指轻轻放在鼻子前，闻着留下的难闻的烟味。

　　-“你第一次抽烟也这样吗？”

　　刘睿明问方开。

　　方开脑海里瞬间记起陆成天教他抽烟的那个晚上，他们走在小路上，方开问他抽烟的感觉怎么样？陆成天说：“要不你自己试试？”，方开结果陆成天手里的烟，猛地吸了一口，直接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路成天拍着他的背说：“慢点儿的，哪有不会抽烟的人第一口这么猛。”

　　方开看着被车子远光灯照亮的像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轻轻地说了句：“也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