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春深》小梅妮卡

4、再下枯井

　　自打出事之后，昭和宫附近巡查的侍卫多了许多，听尚宗明介绍，不算王上安排的御前卫，光是捕风卫队就在这里布置了两队人手之多。说完，尚宗明意识到不妥，连忙朝顾景晟抱拳。
　　“属下鲁莽，这安排原是昨晚临时敲定的，还没来得及向大人汇报，请大人定夺。”
　　“无妨，就按照你的安排来。”顾景晟一边回应着尚宗明，一边四下看着。“除了侍卫变多，这几日昭和宫还有什么不同？”
　　“昭和公主喜静，原本这昭和宫位置就偏僻，如今出事后，宫人们胆小，若不是办差，几乎不会再踏足此地。”
　　“宗明，这公主迟迟没有婚配，你可知原因？”
　　“听说是王上选的几位驸马，都不合公主心意，王上宠爱公主，便由她的性子。”
　　“那平日里这公主脾性如何？是否有虐待宫人，或是喜欢旁门左道的玩意儿？”
　　尚宗明还是痛快地摇了摇头。“属下虽是外宫侍卫，但自从老蒋前年撤掉昭和宫的守宁卫队后，这里便是我重点巡查的宫殿。虽不敢说与公主多么相熟，但凭公主对我们的态度，就知道她为人低调宽厚，绝不是飞扬跋扈之人。平日里这昭和宫也从未听到有宫人哭闹或是被打骂斥责的动静，所以属下认为，这一切不可能是宫人们的蓄意报复。至于您提到的旁门左道，这恐怕除了公主贴身的宫人们知情，外人是很难察觉的，但......”
　　“但你觉得公主不像是。”顾景晟接过尚宗明的话头。
　　“是，公主娴静温和，属下认为她不是那种请邪神搞巫术之人。”
　　“你似乎对昭和公主很是敬重？”顾景晟笑着将目光瞥向尚宗明，这笑让尚宗明有些乱了分寸，急忙解释道：“女婢消失案发生后，曾有人说是属下失职，多亏公主出面替属下脱罪，才使属下免受牢狱之灾。属下只是感念公主的恩情，就像感念大人当年的恩情一样，除此之外，绝没有更多的非分只想。”
　　顾景晟点点头，前方不远处，已经能看到护殿司悬挂的警旗，想必已接近事发之地，想着，脚步不由得也慢了下来。果然，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园后，枯井赫然出现在眼前。日光之下，看着与宫内其他的水井并无异样。只是周遭林木更繁盛些，尤其是这枯井倚着的大榕树，枝叶繁茂，毫无夏末萧瑟之感。
　　“这里就是当初女婢梨儿投井之处，据巡夜嬷嬷说，当时她是先倚坐在井边，看到嬷嬷后，立刻投的井。”
　　“从她投井，再到有人下井搭救，这期间只有半炷香的功夫？”
　　“是的，见她投井，嬷嬷便大呼小叫的招来宫人搭救，据那宫人证词，他下去后，井内压根没有梨儿的身影，只有一具白骨，而且还会唱曲儿。”
　　“那宫人如今在哪儿？”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吓破胆的证人，所以我一直秘密将他保护在护殿司的监牢里，以防生变。”
　　顾景晟点点头，一番接触下来，尚宗明为人坦率，做事周到。应该能成为自己之后的得力助手。想不到当年无心插下的一颗善柳，如今竟以这种方式落地生根，长出柳荫回馈自己。
　　“宫人当时既已下井，护殿司为何要第二日才跟进？”
　　“大人久未入宫，有所不知，这宫中不乏有偏僻荒废宫苑，因怨自尽的女官和宫人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宫人们之间便流传很多人鬼纠缠的传说。尤其是值守夜差的宫人，常常疑神疑鬼，有时看到只野猫也要发上好半天的疯。”
　　“所以那晚，你们只当又是胆小的宫人在瞎折腾？”
　　“是，那下井的宫人虽说当晚便找到我们，但他说话颠三倒四，身上又有酒气，我们就没当回事，只把他搪塞回去。但没想到，第二日昭和宫真的来报，女婢消失，嬷嬷疯傻，我们才知昨晚那宫人并未信口雌黄。”
　　“那一晚，枯井处也无人值守？”
　　尚宗明面带愧色，摇了摇头。但又很快补充道：“不过大人，当晚梨儿投井后，那嬷嬷倒是一直瞅着枯井呼救，说并未见有人爬出，也未见有人爬进。”
　　“女尸在井下便直接化做枯骨。”
　　“根据证言来看，是这样。”
　　“我下去看看。”一直绕井打转的顾景晟，说着便飞身跳入井下，这让尚宗明都不及做出反应。只仓促趴在井边，盯着井下的动静。
　　“大人？”
　　“放心，安好。”
　　“好，我就守在井边，您有事随时喊我。”

　　古井宽约一臂之长，深约七米有余，顾景晟跳进去后，只有勉强转身的空间。若是身形娇小的女婢，倒还宽松些。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亮后，顾景晟仔细观察着井底周围。井壁上并未有血迹，井底倒是有些模糊的痕迹，想来是尚宗明看到的那八个字，如今已在王上的授意下被清除了。顾景晟伸手依次抚摸过井底每一处砂砾碎石，他是不相信邪神之说的，能凭白让女尸化骨，想来该是机关作祟。
　　可摸了半晌，都不曾有何发现。只得飞身出井，井旁，尚宗明正翘首以盼，看到顾景晟毫发未损，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大人，可有发现？”
　　“真如你所说，毫无头绪。不过那血字倒是不见了，是你？”
　　尚宗明连忙点头，凑过去小声说道：“王上授意。”
　　“清理的时候，可有细节？”
　　“兹事体大，属下也没敢将血字临摹。但大人放心，属下清理的时候很小心，只擦除了血迹，其余都小心的避过，没有破坏现场。”
　　“那血可是人血？”
　　“我偷偷验过，是人血。”
　　顾景晟蹙眉思忖，两手刚在井下摸了个遍，如今满是污渍。尚宗明见了，连忙扯过衣摆让顾景晟擦手，顾景晟倒没拒绝，擦了两下却突然停了下来。
　　尚宗明不明所以，只见顾景晟盯着指尖发呆，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未有什么异样。
　　“大人，可是受伤了？”
　　“宗明，这井枯了多久了？”
　　“得有十来年了。”
　　“既是如此，怎么会有青苔残渣呢？”说着，顾景晟从食指的甲缝里，小心的取出一块暗黄色的残渣，摊放在掌心。
　　“会不会是下井之人身上带进去的？”
　　“这是暗土青苔，多生长在地下阴湿之处，不论是你我，又或是宫人，日常怎么会接触并携带这残渣呢？”
　　“可这枯井荒废了十多年，不能再长这暗土青苔吧。”
　　顾景晟没说话，看着不远处的昭和宫。昭和宫分上下两层，修葺地格外精妙，看得出王上对昭和公主的疼爱。环顾四周，这昭和宫怕是南盛宫里唯一一座二层建筑，等等，二层。顾景晟突然明白了这暗土青苔来自哪里。
　　“枯井也能生青苔。”
　　“大人何意？“
　　“若这枯井也分上下两层，上层干涸多年，下层却常年阴湿呢？”
　　“机关？”
　　顾景晟点点头。“起初我以为这机关所指的暗格或巷道，亦垂直于井道，如今想来，也有可能是此井底并非真正的井底，下面还有一层。”
　　“梨儿投井，其实坠入的是二层，所以才会消失不见。”
　　“对，我猜测现在我们看到的井底，其实是一块会活动的石板，梨儿坠井后径直落入二层，再将事先准备好的枯骨翻转上来，第一次下井的宫人看到的便是伪装好的井底，之后她再如法炮制，换下枯骨，将血字翻转上去，便是你看到的井底之貌。”
　　“难怪宫人会说，下井后依旧听得到梨儿吟唱声，是因为她原本就在井底最深处。完成这一切后，她再伺机爬上来逃走。”
　　“对，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那个开启石板的机关所在。”
　　“这次换我下井。”说着，尚宗明作势就要再次投井，却被顾景晟一把拉住。
　　“我想机关应该不在井内，在的话，就很容易被下井勘查的人误触，这样作案人岂不是功亏一篑。”
　　“难道在井外？”
　　“你记不记得，你说巡夜嬷嬷看到梨儿的时候，她并不是站在或坐在井畔上，而是倚坐在井旁。
　　尚宗明点点头。
　　“既然是投井寻死之人，站在井畔不是更方便，为什么还要一起一落的坐在井旁耽误时间？”
　　“她在开启机关。”
　　顾景晟满意地点点头，手指着枯井周围。
　　“仔细找找，应该就藏在这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