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我陪他恋完这场爱》苏予辛

39、Thirty-nine.

　　在赶往市二院的途中，Sam的脑海中始终回想着聂筱莜的话，她说他冷漠，说他无视别人的生死，可她又怎么会知道，蔚莱对他而言，从不是那个别人。

　　认识蔚莱那年，她十七岁，他二十七岁，他虽然不算是大家口中的天才医生，倒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医大毕业后就跟在博士身边，年纪轻轻就已经接触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手术和研究科目，勤奋加上刻苦，让他出类拔萃。

　　那个时候博士特别关照的特护病房引起了他的好奇，鬼使神差的他就打开了那扇门，认识了当年只有十七岁的蔚莱。

　　对于Sam的无端造访蔚莱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他不是第一个走进这间病房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对于年轻的医生而言，像她这样的病例恐怕是最有研究价值的。

　　“你好，我叫Sam，是跟着博士的实习医生，我听说这次住院是因为你的病情复发了，而且你在拒绝二次手术的情况下通过保守治疗正在逐步恢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Sam一时忘记顾及当时还是个病人的蔚莱的心情，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为自己的失态向她说了声抱歉。

　　“也许是上天眷顾吧。”无所谓的笑了笑，蔚莱倒是一点不计较他的冒犯之处。

　　“按理说……”“按理说，在十年前我第一次手术的时候我就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可是我赢了死神，按理说我已经像个正常人一样，在手术后好好的活了十年，不该再没有缘由的复发，按理说这次复发即便动了手术我也不一定能再度恢复，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只是靠保守治疗就有好转的迹象，这些我都清楚，可，我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一样，不知道原因。”这些话蔚莱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就好像这段经历已经包含了她的一生，短短的几句话，不长不短的十七年。

　　“我认为你应该接受二次手术，这样你的病才能根治。”举着手里的片子，Sam很是耐心的劝说起蔚莱，“你看这里，边缘不平滑，说明第一次手术的时候考虑到你的年纪原因有些细胞没有切除干净，随着你年龄的变化，细胞虽然没有明显的扩散迹象，但不排除变异的风险，如果任其发展，它就会像个不定时炸弹，时时威胁你的生命健康，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再进行一次手术，将这些细胞及周围部分细胞全部切除。”

　　“那这一次，我还能从手术台上醒过来吗？”并没有回复Sam什么，蔚莱只是反问了他一句，然后静静的看着他。

　　“很抱歉，这个我不能保证，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么说是不负责任，但这是事实，医生给任何一个病人出治疗方案的时候，都是想要最大程度的对他们进行救治，但是在救治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不可抗力出现，谁也说不准，所以你的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我只能说，这是我在对你的情况进行了了解和研究之后给出的建议，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Sam说的很诚恳，蔚莱也感受到了他的用心，思忖片刻，她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你和其他来我这里的医生都不一样。”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Sam一时有些发怵，他不知道蔚莱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读不懂她的笑。

　　“你和那些人的目的不同，看得出来你是真的用心对我的病情进行了研究，也是真心希望我可以好起来，你并不在乎自己的举动有可能给你带来的麻烦，你也不是为了让我这个特殊的病例成为你医生生涯中浓墨重彩的那一笔，你是个好医生。”认真的听完了Sam的建议，蔚莱同样认真的给出了回复，这个人从出现到此刻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却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你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不明白蔚莱想表达什么，Sam不解的眯了眯眼睛。

　　“这里是特护病房，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未经允许就进入是不可以的，但是因为你希望我可以更好的得到治疗，你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你和其他进来这里的医生都不一样，他们都是问了我一大堆的问题，然后拿着笔记本很感兴趣的记录，就像是把我当成一个研究对象，然后再告诉我他们自己给出的治疗方案，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会尽力，会尽全力，其实仅仅是希望我成为他们的病人而已，因为我这样一个案例，实在难遇。”其实蔚莱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的用意，她只是不想戳穿，不想去揣测人心罢了。

　　听了蔚莱的话，Sam很诧异的愣在了那里，因为就像蔚莱说的那样，关于她的病，她的特殊情况，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唯一想做的，是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好起来，健健康康的过接下来的人生。

　　“不用觉得吃惊，像我这样每一天数着日子过的人自然要活得通透些，不是吗？”蔚莱说得很轻巧，可Sam知道，在她心里其实也存着害怕。

　　“人的大脑是很复杂的，即使医疗水平一直在进步，即使我们研究了这么多年，也不敢说已经窥见了全貌，但你的情况博士已经认真的跟进了这么多年，而我也从来没有放弃寻找更好办法的可能，我知道在治疗方法上，这一次如果选择保守治疗，你的痛苦能减轻些，危险性也不会像手术那么高，但再度复发的可能性会一直存在，因为就像我说的，你第一次手术的时候年纪太小，当时博士考虑到你自身的承受能力，没有进行边缘细胞的全部切除，那在当时确实是对你而言最好的方案，但你这一次的检查报告显示，细胞有了变异迹象，如果任其发展，会对你造成不算小的影响，甚至可能危及性命，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明白蔚莱有自己的顾虑，Sam也并不想步步紧逼，他只是再一次耐心的告诉了蔚莱她目前所面临的情况。

　　“我明白，谢谢你。能遇到像你和博士这样负责任的好医生，我很幸运。”友好的对Sam笑了笑，蔚莱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他的建议，并且再一次对他的关心表示了感谢。

　　后来Sam私自进入特护病房的事也不知是被谁说了出去，他被叫去了院办，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院长、副院长和博士。

　　“Sam，是谁允许你进蔚莱的病房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从博士的话里不难听出对Sam的不满，他也实在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居然也和那些带着目的的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对不起博士，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我只是不想她错过可以得到最佳治疗的机会，她还年轻，她有知情权并且也有为自己做出最好选择的机会。”并没有过多的为自己辩驳，Sam自始至终只是在关心蔚莱的情况。

　　“最好的选择，你以为你对她说的那些我没有告诉过她吗？”并没有继续问责，博士只是叹了口气，“小莱虽然年轻，但她总是有自己的考虑在，我们没有资格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施加压力。”

　　手术是最好的方案这一点博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在蔚莱对他摇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方案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是医生，只能提供建议，但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人的人生。

　　“所以她拒绝的理由是？”看到博士为难的样子，Sam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能让蔚莱有诸多顾虑的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她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虽然心疼蔚莱，但博士是懂她的，他太知道她一路走来的不易，他也太知道她的不想放弃。

　　Sam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敲门声，偏过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蔚莱。

　　“小莱，你怎么来了？”穿着病号服的蔚莱看起来十分瘦弱，像是生怕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博士连忙走过去把她扶进了办公室。

　　“我听说Sam医生被人告状了，我是来说明情况的。”俏皮的对着在场的人笑了笑，蔚莱最后看向了Sam，“不是他私自进了特护病房，是我找他帮忙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意外，也不知道蔚莱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之前博士不是跟我说过好几种治疗方案吗，但你们也知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我也拿不定主意，可是博士每天都很忙，我又不想去打扰他，思前想后就只有找Sam医生帮忙了。”轻描淡写的替Sam解释了他出现在特护病房的原因，蔚莱对着Sam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把一切都交给自己。

　　“那你最后决定了没有？”也不去拆穿她，院长顺着她的话发问，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决定了，我想让Sam医生和博士一起做我的主治医生，让Sam医生也参与我后期的康复治疗还有一些跟进工作。”说完这些，蔚莱看向了博士，似乎在征得他的同意。

　　“我想知道你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什么。”倒不是不相信Sam的能力，问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博士实在有些好奇罢了。

　　“因为他和博士你一样，是个忧病人所忧，急病人所急的好医生。”笃定的说完，蔚莱还对着Sam重重点了下头，表达自己的认可。

　　得到了蔚莱力挺的Sam后来自然是没什么事，而且他也知道了让蔚莱坚持的原因。

　　“你知道A大的文物系吗？”有一天看起来精神不错的蔚莱忽然有了和Sam聊天的兴致，一边望着窗外一边自顾自的开口。

　　“当然知道，想进A大都得挤破头，想进A大的文物系，那更是难于上青天。”虽然Sam这个医学生一路走来也不容易，但是自己的那条路和进A大的文物系比起来，可谓小巫见大巫。

　　“那里是我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收回视线，蔚莱坚定的看向了Sam，“你不是问过我到底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让我必须放弃手术吗，就是进入A大文物系。”

　　虽然对这个理由感到意外，但Sam知道这的确是蔚莱会做出的决定。

　　“一直以来我都在朝着那里努力，好不容易到了高三那年，可如你所见，就在高考前不久我的病复发了，我心心念念的A大也离我越来越远，其实我知道我的这次复发和一直以来的过度疲劳脱不开关系，可那个时候我离我的梦想只有一步，就那一步，你让我怎么放弃呢？”在知道自己的病复发的那一刻，蔚莱远没有现在的平静，她崩溃，她为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而感到无比的崩溃。

　　“其实我知道手术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机会，可我也清楚，这一次的风险比我七岁的时候更大，我很有可能醒不过来，这样一来，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坚持着，拼了命也要去做的事情，就会成为遗憾了，绝对不可以。”再度入院之后，蔚莱很清楚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怎样的路，可她真的不想放弃，A大的文物系，哪怕有那个能让她进去看一看的机会也好。“去年，也就是我入院接受治疗一年的时候，更是你们都来劝我接受手术的时候，我有想过，不然就接受吧，和自己赌一次，直到我听说今年A大有个特招的机会，我又燃起了希望，我也找到了我必须去做的事。”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手术的原因？害怕失败了就再也没有进A大的机会，害怕即使成功了，漫长的恢复期也会让你失去这个特招的机会？”换位思考，其实Sam能理解蔚莱的想法，可作为医生，他不能认同。

　　“Sam，每个人都有必须去做的事，如果为此要放弃一些东西，也值得，没有谁可以抓着所有都不放的。”说这番话倒不是因为蔚莱固执，也不是因为她认死理，而是她比谁都通透。

　　如果她的人生短暂，必须在某一天忽然定格，那么在这世间走一遭，她不想一事无成，她也想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就像那些被留下来的古迹，那些被记在史书里的人，即使过去了那么久，依然有人提起他们的名字，说起他们的故事。

　　蔚莱不想做什么伟大的人，她只想告诉这个世界，她曾经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