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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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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四九城的气候酷热难耐。
正午的太阳如同火球一般炙烤着大地,整座城市热浪翻涌。
仁济医院的VIP病房里,头部、眼部均裹着纱布的陈载远正处于盛怒之中。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比那太阳更加灼人。
“王八蛋,你给我滚!滚!”
陈载远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将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全部砸向病房门口。
林载扬快步退出病房,隔着虚掩的房门听着里面物体落地、玻璃碎裂等等的声响,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深邃的目光中透出阴冷的气息。
陈载远,你会有今天的下场,是你自作孽。
现在的你,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就算你再怎么张牙舞爪,又能有什么用?
林载扬快意地轻笑一声,意气风发地离开。
陈载远感到一阵阵眩晕,连忙张开双臂摸索着回到床上躺下。
按揉着疼痛难耐的头,想到医生叮嘱自己切忌情绪激动,陈载远气得直想骂娘。
“那些王八蛋,恨不得我早点死了,哪会让我安心养病?”
10天前,四九城房地产大鳄——陈载远遭遇车祸,导致双目失明。
之后,他被董事会的一帮元老以健康为由、义正严辞地赶出了公司。
而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林载扬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令他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我辛辛苦苦10年,才把那个烂摊子发展成现在的规模。结果,我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可恶啊!”
尖锐刺耳的蝉叫声连绵不断,吵得陈载远心烦意乱,头痛越发的厉害。
“这家破医院,就没个清静的时候。让人怎么养病?”
陈载远烦躁地抱怨着,决定尽快出院。
“因身体原因,陈载远先生无力履行其工作职责。经金鼎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会决议,决定免除陈载远先生公司董事长兼总裁职务,任命林载扬先生为新任董事长……”
阅读着“金鼎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关于董事长、总裁任免的公告”,周誉然心情焦虑。
“他生病了?
“已经病重到无法工作的地步了?
“10天前不还好好的吗?晨跑时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怎么会突然之间病了?”
自从4年前遇上陈载远,知道他的坎坷经历与光辉业绩后,周誉然便一直关注着他。
为了靠近陈载远,他在陈载远居住的别墅区——“长滩印象”购买了别墅,还在大学毕业之后选择进入“金鼎实业”工作。
只要每天可以远远地望见那个气势慑人的硬汉,周誉然的心便会感到莫名的安定。
然而,他现在已经10天没有望见那个男人了,又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住在哪家医院,这叫他如何不焦躁?
周誉然很想打电话给总裁办,问问陈载远到底生了什么病、住在哪家医院,想到自己现在的小职员身份,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
如坐针毡地熬到下班时间,周誉然飞快地冲出办公室,连电梯都不愿意等,直接从楼梯间一路飞奔下楼。
一路狂奔至离“金鼎实业”办公楼千余米远的一处停车场,周誉然气喘吁吁地上了一辆雪山白色宝马760Li。
将宝马760Li驶上马路,周誉然暗叹自己每天为了避人耳目而走了很多冤枉路、浪费了很多时间。
可是,一个刚刚进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开着两百多万的高级轿车上班,工作职位只是行政部门的文员,月薪仅有2500元人民币,这巨大的反差,显然会使周誉然成为公司上下“八卦”的焦点。
为了避免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周誉然只能将车停在离单位很远的停车场。
周誉然开宝马760Li这么名贵的轿车,倒不是为了炫耀财富。
他只是想和仰慕之人——陈载远开同样的车,那样的话,他会觉得离陈载远更近一些。
而陈载远对汽车颜色的选择,正合他的心意。
因为正值下班高峰期,交通异常拥堵,一路上走走停停,周誉然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抵达“长滩印象”后,周誉然直接将车开到了陈载远的别墅门口。
摁了多次门铃,一直无人应答,周誉然只好沮丧地回到家中。
近1000平方米的别墅,完全是古色古香的复古风格。
灯饰、家具、饰品等等均具有浓厚的古典韵味,浓缩着历史、沉淀着时光,散发出深沉古雅的悠悠古风。
周誉然坐在清式紫檀木太师椅上,闻着那清淡、优雅的紫檀木香气,疲劳、焦躁的感觉渐渐消散。
算了,我这么干着急也没用,还是耐心地等着他出现吧。
他那样的人,就算生了重病,也会坚强地挺过来。
周誉然决定再等一个星期,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有陈载远的消息的话,他就打算动用家族力量了。
周誉然出生于经商世家——周氏家族。
周家在清朝末年举家迁徙美国,一个多世纪下来,早已在美国落地生根,并且成为美国上流社会的名门望族。
周誉然的父亲——周大林是当地侨领,在华人圈具有极大的号召力。
周誉然生性单纯、冰雪聪明,酷爱中华文化,对商业贸易之类的东西不太感兴趣。
因为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有着卓越的商业头脑,不指望他继承家业的父母没有强求他学商、从商,一直让他自由发展。
周誉然不愿意一直接受长辈的庇护,于17岁那年只身回国,就读于我国知名的高等学府——蓟京大学,专业为中国文学。
走进三楼的卧室,周誉然通过高倍望远镜观察着陈载远的别墅。
立面简约的北美风格别墅在暮色之中静静伫立着,被夕阳染上的金红色光芒使它透出梦幻般的朦胧感。
因为别墅与别墅之间相隔很远,每栋别墅的设计又都考虑到了对主人隐私的保护,周誉然其实很难看清楚陈载远在别墅里的行动。
但是,3年多来,周誉然无数次地重复着这一举动。
只要这么远远地望着,即使只能穿越茂盛的枝叶看到陈载远那模糊的身影,即使根本看不到陈载远,他也会感到一种别样的充实。
好在陈载远有晨跑的习惯,而周誉然家门前的道路是他的必经之地。这充分满足了周誉然观察的欲望。
每一个清晨,在看到陈载远矫健的身影从别墅前跑过时,周誉然都会感到无比满足,继而心情愉悦一整天。
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周誉然虔诚地在心中为陈载远祈祷,祝愿他身体早日康复,盼望他早日回家。
周誉然的期盼,在第4天得到了实现。
星期日的早晨,阳光灿烂,微风轻拂,凉爽的天气正适合早锻炼。
周誉然穿着一身白色短款运动服,脚蹬白色慢跑鞋,慢慢悠悠地在别墅区里晨跑。
他不时从陈载远的别墅面前经过,期望能够见到陈载远的身影。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陈载远的别墅面前。周誉然放慢脚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出租车。
见戴着太阳镜、身着白色休闲装的陈载远从车里下来,周誉然立即定在了当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伟岸的身影。
披着一身阳光的陈载远,相貌英俊、气度非凡,令周誉然微微陶醉。
然而,当陈载远向身体前方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走路并且差点被台阶绊倒时,周誉然只觉脑袋被人狠狠打了一棍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失明了?”
周誉然连忙揉了一下双眼,定睛看向陈载远。
见陈载远拿着一串钥匙一把一把摸索,费了半天劲才将大门打开,周誉然傻眼了。
“他真的失明了?”
“因身体原因,陈载远先生无力履行其工作职责”这句话,在周誉然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他怔怔地望着慢慢腾腾地摸索着进屋的陈载远,心口隐隐作痛。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陈载远第一次觉得自己这600平方米的别墅太大,使得失去视力的自己行动极为不便。
经历了磕磕绊绊的一天,他疲惫地倒在床上,想着该给自己找个男护工。
陈载远给“长滩印象”的物业公司打了电话,要求对方帮自己物色一个品行端正、素质全面、知情识趣、手脚勤快、聪明伶俐、细心周到、安静温顺的专业男护工。
“长滩印象”别墅由金鼎实业集团下属子公司——华远地产投资开发建设,其物业公司同样由华远地产投资。
前任大老板、现任大老板的哥哥发话,物业公司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他们带来面试的男护工均令陈载远感到不满意,没有一个人能够撑过半天时间。
经过一个星期的折腾,陈载远疲惫不堪,脾气越来越暴躁。
物业公司的人天天被他训斥,一干人等战战兢兢、叫苦不迭。
星期六下午,周誉然前往物业公司交纳费用,听到工作人员埋怨陈载远难伺候。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这才知道陈载远正为了招男护工一事着急上火。
想到双目失明的陈载远生活无法自理,周誉然再也坐不住了。
8月9日清晨,陈载远喘息着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汽车冲出马路、撞上大树时那剧烈的震荡感,令他心有余悸。
他在黑暗中抚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身来,摸索着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柔和的橘色灯光立时驱开满室的黑暗。
眼前没有出现预期中的光明,陈载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失明21天了。
他不死心地摸索着灯罩,试图借着灯罩的温度来确认床头灯是否已经打开。
微微的温热感令他仿佛被火苗灼伤一般快速缩回了手,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随即现出了沮丧的神色。
窗帘紧闭的落地窗外,朝阳初升,千丝万缕的阳光穿过薄雾照耀着大地,为晶莹剔透的露珠穿上七彩华服。
活泼的鸟儿扑扇着翅膀在枝头、草地上跳跃,清新婉转的鸟鸣声此起彼落、远近应和。
然而,双目失明的陈载远无法欣赏到这夏日清晨的美景,只觉得叽叽喳喳乱叫的鸟儿吵得人心绪烦乱。
他带着懊丧的心情关掉台灯,自嘲道:“瞎子点灯白费蜡。”
陈载远倚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无所事事的状态与曾经那废寝忘食的疯狂工作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令他越发地觉得自己现在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陈载远起身下床,张开双臂摸索着走进简洁、敞亮的浴室。
磕磕碰碰了数次,小便时不小心尿到了马桶外面,洗澡时差一点滑倒……
每一次不顺,都令陈载远的火气节节攀升。
想到折腾了一个星期,接连面试了12个男护工,却没有一个人令自己满意,陈载远烦躁地直想砸东西。
“到底是我的要求太高,还是他们的素质太差?
“这年头,拿着大把的钱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护工,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冲完热水澡,陈载远穿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短款居家服,顶着一头凌乱的湿发,摸索着走进富丽堂皇的客厅。
坐在宽大的白色单人真皮沙发上,感受着从玻璃墙照射进来的夏日阳光的温度,陈载远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确实如此,他总感觉自己正坐在脏乱不堪的屋里,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三天前,一直负责打扫别墅的小时工因为摔坏了东西被陈载远辞退了。
三天没有全面打扫的别墅,积尘在所难免,却也没有严重到令人觉得呛鼻的地步。
不过,陈载远因为双目失明,难免疑神疑鬼。
陈载远感到腹中饥饿,猜想应该到早餐时间了。
手腕上的名表虽然嘀嗒、嘀嗒地响着,自己却无法看见具体时间,陈载远气得直想把手表扔了。
外卖的食物早已吃腻了,自己不会做饭也不方便下厨,又一直招不到擅长做饭的男护工,陈载远的烦躁指数急速蹿升。
“干脆先招一个厨师得了,要不然,我非得饿死在家里不可。
“我过去也是天天吃外卖,怎么没觉得那么难以下咽?果然是太闲了吗?”
“越是没用的人,越是爱挑剔!”
陈载远恨恨地骂着自己,习惯性地去摸烟。
摸了个空之后,陈载远想起自己已经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之下戒烟,心情越发地恶劣起来。
周誉然伫立在陈载远家的大门前,踌躇不定。
此番前来,他是为了看望陈载远。
但是,以何种身份拜访,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巡逻的保安远远望见大老板家门口一直立着一个人,心生警惕,遂上前盘问。
“我就住在这个别墅区里。”周誉然出示自己的门卡,解释道,“听说陈先生身体不适,特来拜访。”
保安仔细核对了门卡的信息,连忙恭敬地以双手奉还门卡,歉意道:“周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了。”
“没关系,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周誉然收回门卡。
“陈先生今天没有出门,您来的正是时候。”保安殷勤道。
周誉然点了下头,硬着头皮摁下门铃。
“你去忙吧。”周誉然摆了下手,说道,“谢谢你。”
保安应了一声,毕恭毕敬地退开。
门铃声陡然响起,陈载远打开手边的多功能智能通话器,恰巧听到周誉然说的“谢谢你”。
他以为物业公司的人带护工前来面试,顺手摁了一下多功能智能通话器上的大门按钮,大门门锁随即打开。
周誉然犹豫了一下,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推门而入。
在玄关换好客用拖鞋后,他缓步走向陈载远所在的客厅。
为了今天的拜访,周誉然特意精心修饰了一番。
一身白色正装的他,仿佛水墨画一般清雅、淡逸。
他那精致绝伦的五官、姣好的面部轮廓,令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而那细润如脂的莹彻肌肤,仿佛朝霞映雪一般,在冰冷中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媚色。
最动人的,是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眼形像流水一样自然波动,到眼尾处微微上翘,精美得难描难绘。
他的眉眼之间,则带着一种江南烟雨般秀润、缥缈的神韵,十分超凡脱俗。
然而,陈载远看不到这些。他只是从来人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判断出此人情绪紧张。
他空茫地睁着眼睛“看”向来人,令周誉然一阵心慌。
明明知道陈载远已经失明了,周誉然依旧不敢正视那双曾经明亮、锐利的眼睛,生怕被对方窥破自己的心事。
“你应该知道我这儿已经走了12个护工。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呆足半天。我这个人要求非常严格,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载远冷肃着一张俊脸,气势迫人。
即便他身穿居家服、脚蹬凉拖鞋,头发也随意地散在额头,他那威严的王者气息却丝毫不减。
周誉然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猜测陈载远把自己当成了前来应聘的男护工。
“怎么办?我要不要解开这个误会?”
想到陈载远现在急需要一名男护工照料,却一直招不到合适的。而物业公司的人又怨声连连地打算消极怠工,周誉然决定暂且帮陈载远几天。
“他的要求那么严格,不知道我能不能过关。”周誉然暗暗吸了一口气,毕恭毕敬道,“陈先生,请您吩咐。”
陈载远因那如山泉叮咚一般美妙的声音而微微愣了一下,心道:“怎么这么年轻?”
“去厨房做顿清淡可口的早饭。”
陈载远遥指厨房的位置,布置考题。
“是。”
周誉然恭敬地回答,心中暗喜自己有常年下厨房的经验,并且拜过家中的名厨为师。
他现在的厨艺,虽说比不上他的师父,却也可圈可点。
“您需要点餐吗?”周誉然询问。
“你随便做。”陈载远摆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