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朱雀》昭邑

48、第 48 章

　　拦住拾风雨的不是别人，竟是李三宗。

　　“你怎么在这？”拾风雨问。

　　李三宗将受伤的手掌死死捂住，说道：“别杀他，我来找药。”

　　长话需得回去再说，李三宗本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偷到灵丹，如今晋王已经服用了真言散，正好能问：“灵丹还有吗？”

　　晋王晕乎乎地回答：“还有一颗。”

　　“在哪？”

　　“……在暗牢里存着。”

　　“暗牢在哪？”李三宗急切地问。

　　“在万……万佛……”还没说完，晋王就晕晕乎乎地趴下睡着了。

　　李三宗伸出手作势要将他摇醒，被拾风雨一把制住：“药效过了。”他看着李三宗捂紧的手说道：“你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其他的事别管。”

　　李三宗却怕他再对晋王下杀手，“我还未问到关键，你不能杀他。”

　　拾风雨示意他快走：“他要说的应该是万佛寺，你去找便是了。”

　　李三宗顾不上自己受伤的手，一把拽住拾风雨的胳膊，说道：“你不能杀他，若没有四宫两次帮你掩护，你根本问不到你想知道的事，这人情你得还。”

　　原来那两次异响是四宫搞出来的，拾风雨轻笑，没有四宫他未必进不来，人情可以用别的还，可今日不杀晋王，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不欲与他辩驳，等他走了再下手便好，于是催促道：“你快走吧，等会他要醒了。”

　　话音刚落，外面骤然响起急促的鸟鸣声，黑夜平添焦灼。

　　李三宗侧耳听了片刻，说道：“是四宫，他说女人有变故，锦娘和你一起来了吗？”

　　拾风雨脸色一变。

　　李三宗说道：“快去找锦娘吧，欠我的人情，就用晋王的命还。”

　　拾风雨已经顾不上晋王，他点头致谢，闪身离开直奔刘娘子的营帐而去。营帐外没有黑甲军把守，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又摸进账内。

　　穿着中衣的刘娘子紧闭双眼在床下躺着，花锦怡却不见了。

　　拾风雨踱步走到床边，刘娘子的眼睫止不住抖动，她早就醒了，可今日的事情太可怕，她一介女流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装晕，祈求这些人能放过自己。

　　可是命运没有眷顾她，脖子被人一把扼住，刘娘子睁开眼求饶：“大侠饶命！”

　　“那个女子呢？”他问。

　　刘娘子颤抖着缩在床下，说道：“我醒来后不敢乱跑，一直躲在床下，后来听见门口的动静，好像是那位姑娘回来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进屋就有个小太监来找她，说是太子要召见。”

　　糟了！太子营帐外黑甲军众多，想要混进去根本不可能。

　　拾风雨手下用力，刘娘子被掐得满脸通红，口中发出“咳咳”的声响，双手扒住脖子上的手，可惜无济于事。

　　她挣扎着双腿，膝盖顶在木板床上发出闷响，换来拾风雨更加狠戾的动作。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眼中涌出泪，奋力说出含糊不清地两个字后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饶……命。”她死前还在求饶。

　　拾风雨用匕首将她的脸划花，尽量拖延她被发现身份的时间。

　　花锦怡若是能顺利应对，那只需再乔装一天，等着她被送出围场即可，可若是不能应对，恐怕会被当做刺客就地斩杀。

　　他不能在这里等着，即使太子身旁守卫重重，他也得亲眼看着花锦怡安全回来。

　　还好黑夜适合隐藏，拾风雨向营帐的中心探去，或许太子就在那里。

　　此时，花锦怡正垂着首恭恭敬敬地站着，太子宣她前来却不理她，只叫她在帐外等候。

　　来的路上她已经套出话，刘娘子胆小，怕冲撞贵人，去年烤完鹿肉便回到帐中，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模样。况且太子不过是个久居深宫的七岁孩子，要想蒙混也不是不可能，她不能自乱阵脚。

　　没一会儿，营帐中走出个婢女，上下打量她片刻，伸手在她胸前、腰间、胳膊和大腿摸索。

　　花锦怡猜到这是在搜身，一动不动地配合。婢女一番搜索，只在她衣襟里搜出个瓷瓶，花锦怡解释道：“这是烤鹿肉用的佐料。”

　　她并不打开查看，将瓶子交给门口候着的太监，说道：“随我进来吧。”

　　花锦怡跟在她身后，垂头拱背，亦步亦趋。

　　上首有个少年说话：“你就是烤鹿肉的刘娘子？”

　　想来这是太子，花锦怡垂着头回答：“是。”

　　太子又问：“你那秘方是从何得来的，还有吗？”

　　“是向越洋的商队买的，一年只有一瓶，只够烤一只鹿。”花锦怡回答。

　　太子失望，他还想试试烤兔肉呢，秘方佐料竟然没有了。

　　轻柔地女声响起：“殿下喜欢，明年姐姐还请她来就是。”

　　太子不情不愿，可也没有办法，撒娇说道：“姐姐要说话算数。”

　　“公主何时骗过殿下。”另一道女声传来，花锦怡不自觉握紧双手，这女声她听过，是为公主和太子取肉的那位婢女，原来刚刚说话的女人就是公主。

　　太子喜欢，福安公主便也喜欢，她看向站在下面蒙着半张脸低眉顺眼的女子，说道：“刘娘子厨艺高超，当赏。”

　　黛墨领命，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盒子交到花锦怡手上，她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送刘娘子回去吧。”福安公主说。

　　花锦怡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一关有惊无险。

　　刚走几步，没来由的，花锦怡觉得自己有些晕，甚至脚步摇晃着站不住，她抬起头看向黛墨，心想莫非是盒子上有什么毒药。

　　却见黛墨也和她一样踉踉跄跄地勉强站稳，回过头向公主和太子跑去，嘴里说着：“殿下快跑，恐怕是地动了！”

　　屋里的人瞬间慌乱起来，太监婢女簇拥着公主和太子向外跑。

　　地面还在摇晃，围场里的人从营帐里陆续跑出来，聚在空旷的地方，不时从地底下传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人心惶惶。

　　花锦怡和婢女们站在一起，心里想着拾风雨，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担心她而以身犯险。

　　好在场面逐渐平稳下来，大家心有余悸，有人仍觉得天旋地转地站不稳，有人止不住呕吐。

　　还没等众人恢复镇定，大地开始更加剧烈地晃动，营帐发出吱吱地声响，不远处的营帐内，蜡烛被摇得栽倒在地，烛火未灭，营帐瞬间被火点燃。

　　花锦怡勉强站稳，身边的婢女没有她的定力，摇晃着扶住她的肩膀，连带着一把扯下她的面巾。

　　她慌忙接住，重新系上，一抬眼，正和黛墨四目相对。

　　花锦怡低下头，心中祈祷黛墨没有见过刘娘子，或者现在天色已晚，黛墨在慌忙中没有看清她的脸。

　　黛墨晃晃神，想起去年烤鹿时她去取肉，也曾见过刘娘子。她谨慎地凑到公主耳边说道：“殿下，那刘娘子脸上没有痒疹，而且我瞧着和去年长得不大一样。”

　　福安公主眼神犀利、面色凝重，一瞬不瞬地看着刘娘子，她刚刚亦见到刘娘子的脸。

　　“殿下，我去叫黑甲军。”黛墨说，刘娘子烤的鹿肉皇上太子和公主王爷都吃过，如果出了差错那可是天大的事。

　　福安公主扶着黛墨的胳膊，缓缓开口：“去找付春登，让他派人来，务必寸步不离地跟住她，等地动结束，直接带来见我。”

　　黛墨晃晃悠悠着去找付统领，付统领好找，就在皇帝身边，她将公主的意思说给他听，付统领当即派出一个小队的黑甲军，将公主和太子围住保护。

　　花锦怡站在太监和婢女之中，心沉了沉，这地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拾风雨亦被地动搅得猝不及防，还好地动后场面混乱，黑甲军一边救人一边灭火，无暇警戒，他趁乱飞身躲藏在空地旁的树丛上，透过枝繁叶茂的树叶缝隙，终于在人群里看到了花锦怡，还好她没事。

　　地动又持续了好一阵，大地终于恢复往常的平静。黑甲军领着大臣们回到自己的营帐，逐一核实伤员，一切恢复有序。

　　拾风雨的心却提了起来，他看见花锦怡被黑甲军拦住，领着她跟在公主身后往前走，没多时就消失在了营帐门口。

　　她又被领进去了！

　　帐内一片狼藉，桌子上摆的玉屏妆奁散落一地，蜡烛同样落在地上，还好离幕帘很远，火已经熄灭了。

　　黛墨将椅子扶正，搀扶福安公主坐下，气度压人。

　　“刘娘子，刚刚没来得及问你，怎么遮起面来了。”公主问。

　　花锦怡斟酌着回答，恐怕黛墨已经看见了她的脸，此时再说痒疹，无异于自暴破绽，于是说道：“不敢让公主劳心，围场风大，上午草民的脸突然起了痒疹，刚刚一摸才知已经好了。”

　　福安公主笑了笑，说道：“好了就别再遮了，到我跟前来，太子还念着你的秘方呢。”

　　两名黑甲军守在门内两侧，花锦怡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听命，她摘下面巾露出脸来，上前几步。

　　烛光完完整整地照在她的脸上，屋内的人都在看她，但料想的发难并未来临。

　　公主柔和温婉：“太子殿下喜欢你烤的肉，你说的一年只那一瓶是真是假？”

　　花锦怡低头回答：“草民不敢欺瞒，一年确实只有一瓶。”

　　“明年能否多攒一些，给太子好好解解馋。”公主笑着说，语气平和，不像是花锦怡几年前在京城看见的那个，被黑甲军护送出城的高高在上的公主。

　　福安公主伸手把一侧的袖子向上拨了拨，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亲手塞进花锦怡的手中，笑着说：“就当作我向你买的。”

　　一只纤纤玉手落入花锦怡的眼中，细腻白皙、温热柔软，竟比玉镯更加温润，纤细的手腕露在袖子外面，原本带在上面的玉镯被取下，但腕子上并非空无一物。

　　瓷白的手腕上，用金银的丝缕盘着精致的链子，一枚黄白的铜币赫然绑在上面，写着“一世平安”。

　　“今日地动的这么厉害，你必定担心家中的情况，今晚便不再留你，回家去吧。”福安公主说着，招呼黑甲军护送她离开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