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朱雀》昭邑

47、第 47 章

　　花锦怡今日特意穿着村妇的衣裳藏在围场外的树林里，正等得心焦，拾风雨拿着一包衣服回来了。

　　“有个专门做鹿肉的刘娘子，与你身型相似，你乔装成她，方便下药。”拾风雨将衣服扔给她，让她套在外面。

　　花锦怡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拿好刘娘子的佐料和真言散，跟着拾风雨向围场去。

　　围场外的黑甲军站得笔直，此时场内的贵人们用完午饭正在歇晌，一片寂静。距离换防还有两刻左右，刘娘子独自在床上昏睡，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发现，但此时急不得，只能等。

　　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几声奇怪的声响，黑甲军机警，循着声音的来处离开察看。

　　拾风雨瞅准时机带着花锦怡跨步而入，没多时就不见了踪影。黑甲军到树丛中仔细寻找，什么都没有，又匆忙回去守卫。

　　此时的拾风雨已经将花锦怡带入刘娘子的营帐，他扯开被子，将昏死的刘娘子塞在床板下。

　　“一切妥当后在帐中等我，我带你出去……”他还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外想起脚步声，随即闪身藏到门侧，警惕地听着动静。

　　几息后，一道人影停在门外，拾风雨将匕首缓缓拔了出来。

　　身影在门外站定，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刘娘子，约莫半个时辰后会有个小太监来请你，务必记得带上秘方，贵人们都等着呢。”

　　“好。”花锦怡说。

　　那人不进来，转身走了。

　　虽说是虚惊一场，但拾风雨仍不敢久留，又叮嘱几句后闪身离开。

　　花锦怡拿出个粗布的帕子将脸蒙住一半，等会她就说自己被风吹地起了颗痒疹，以免被有心人认出换了人。

　　半个时辰竟转瞬即逝，果然有个小太监站在门外请她道：“刘娘子，收拾好没？”

　　花锦怡深吸口气，推门出去。

　　小太监一见她愣了下，问道：“遮脸做什么？”

　　“起了颗痒疹，怕冲撞了贵人们的眼。”花锦怡说。

　　这围场确实蚊虫多得很，小太监不疑有他，只专心带路，不多时便见空地上架起炭火堆，一只剥了皮的鹿被铁棍贯穿，架在炭火上面烤。

　　炭火堆旁边有个年长的太监，一瞧他们来了，招呼着：“刘娘子快来，火刚架好，就等你来烤呢。”

　　花锦怡走近，看着四肢舒展的死鹿点点头。

　　“刘娘子怎么遮着面？”他问。

　　“起了颗痒疹。”这太监好像和刘娘子认识，花锦怡不敢多说话。

　　太监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这刘娘子他只在一年前见过，况且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有人能在皇家围猎中偷梁换柱。

　　花锦怡怕他起疑，摸索出那瓶佐料晃了晃。

　　太监更无疑虑，只盼着鹿快些烤好，皇上太子正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呢。

　　鹿油一点点浸出，落在炭火上噼里啪啦地响，肉香味伴着炭火的烟火味逐渐飘散开来，引得附近的太监和黑甲军们直咽口水。

　　花锦怡看着差不多了，拿出瓷瓶装模作样地往上洒。

　　“欸？”太监疑惑：“我怎么记得去年是用油混着佐料涂抹的？”

　　不远处，一名黑甲军闻声看来，花锦怡用余光关注着他的动作，镇静胡诌道：“今日带的多，先少落些干粉，再用油涂抹，味道更好。”

　　太监欣喜，去年便已香得他直迷糊，今年刘娘子又研究了新做法，肯定更好吃了，连忙叫小太监去取油。

　　当太阳昏黄挂在树梢上时，鹿肉已烤得外焦里嫩，焦香的诱人味道飘出十里。

　　早有太监婢女候在远处烟火外等着取肉，刚刚一直陪她烤肉的太监拿出剃刀，跑向个五十岁左右、雍容的老太监，点头哈腰：“红喜公公，皇上想吃哪块？”

　　王红喜说：“皇上想吃肥瘦相间的。”

　　太监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割肉。

　　花锦怡灵机一动，抬手拦住说道：“取肉取得不好影响口感，今日我来剃，劳烦公公替我端着盘子便好。”

　　她接过剃刀，走到鹿腿边，一层一层地割下一层肉，外层的肉烤得金黄，还鼓着小泡泡，满满一盘，每一块都肥瘦适中，还伴有轻微嘶嘶的声音，外皮酥脆，混合着调料的独特香味，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看来还是刘娘子有手艺，黛墨举起盘子说道：“刘娘子，太子殿下和福安公主想吃瘦的，劳烦你给挑挑。”

　　太子还年幼，公主怕他贪嘴吃多了上火，只遣黛墨来取一盘肉，姐弟俩一起吃。

　　花锦怡接过盘子，没再让小太监拿，而是一手拿盘、一手拿刀，循着另一条腿，剃出一盘瘦肉来。

　　接下来就是晋王了。

　　晋王的随从竹风递上盘子，说道：“晋王殿下不挑，刘娘子看着剃就好。”

　　花锦怡说道：“鹿肉当属这两条腿最好吃，您可等我重新涂上调料简单烘烤。”

　　竹风看着王红喜和黛墨回去的背影，问道：“快吗？”

　　“快！”花锦怡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瓷瓶，绕到鹿腿一侧背对着众人，偷偷将窝在手心的那袋真言散和佐料一起撒了下去。

　　药粉落在肉上不见踪影，花锦怡转动铁杆，将鹿肉翻了个面，只翻了两回，鹿腿上的肉就烤好了，她剃下满满一盘，给竹风递上。

　　随即，她又为怀王和朝中几位重臣剃了几回肉，鹿肉最上面的那层焦脆被分食殆尽。她只当自己真是刘娘子，重新用佐料刷满，兢兢业业地烤着。

　　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花锦怡仍不敢松懈，偶尔抬头望望天，实则是在偷偷打量四周，想要寻找拾风雨的踪迹。可惜这处距离营帐太远，什么都看不见。

　　拾风雨还在晋王营帐外转悠，黑甲军建制规整，他无法乔装假扮，太监又不进屋，想来想去只能先进帐中埋伏。可惜等了许久，守卫的黑甲军连瞌睡都不打，他只能一动不动等待时机。

　　眼看太阳只剩一半还露在外面，天色渐晚，不知道晋王何时就会回来。

　　突然，又是那种奇怪的响声传来，门前的黑甲军朝动静的方位看过去，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窸窸窣窣的，黑甲军神情一凛，握住刀柄走去查看。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帮忙，但拾风雨管不了那么多，趁黑甲军短暂离开，闪身进入帐内，身形一滚躲进床板下面了。

　　万事俱备，只等晋王！

　　晋王被皇帝叫到身旁一起用餐，连福安公主都坐到他下首去了。

　　今日他猎了头鹿又得了龙帕，而怀王只有看着的份。他看向怀王，怀王举起酒杯对他摇摇一敬，竟露出些笑意。

　　这李准什么意思？晋王心想，是在学他装什么兄亲弟恭吗？今日李准处处落于下风，如今依旧没有动作，难道还憋着大动作？

　　晋王不敢放松，只吃了鹿肉，滴酒未沾。许是白天打猎过于投入，没坐多久他感觉有些累，强打着精神陪皇上赏景，宴席一散，寒暄几句便回到帐中休息。

　　“可有异常？”晋王问门口的黑甲军。

　　“回殿下，一切正常。”

　　晋王摇摇头，他就说嘛，怀王还没那个胆子在父皇和黑甲军眼皮底下搞鬼。

　　晋王吩咐道：“竹风，我今日疲累，你伺候完后去帐外候着，没什么事别来烦我。”

　　竹风为他宽衣脱靴，拿湿布巾为他将脚擦干净，又换了布巾要来擦脸。

　　晋王一拳将他推开，没好气地说：“快走快走。”不是美人给擦脸还不如不擦，他摆摆手将竹风赶走。

　　竹风讪笑，他这不是想着能让殿下睡得舒服点吗，既然不用，他便端起水盆褪下了，又和门口的黑甲军打声招呼，让他别吵晋王休息。

　　可能是鹿肉吃多了，晋王觉得口喝得厉害，好像几天没喝过水一样。

　　“竹风？”他喊道，没人答应，他渴得等不及，踉踉跄跄地起身，可惜他怕怀王下毒，帐内不曾备水，只喝竹风随身携带的。

　　竹风这小子跑那么远做什么！晋王想要出帐去喊，却疲惫得站不起身，坐在椅子上喘气。

　　口渴就是真言散起效的征兆，拾风雨看准时机，翻身而出，轻巧地落在晋王身后，果不其然，晋王依然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拾风雨握紧匕首，缓步走到晋王对面，此时的晋王虽睁着眼，但眼神迷离，对近在眼前的风险毫无察觉。

　　拾风雨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呼吸急促，陆名到底是生是死，终于能见分晓了。

　　“阿六在哪？”他低声问。

　　“……”晋王反应了许久，愣是没想起阿六是谁。

　　“我问你，穷奇卫的阿六在哪？”

　　“……不知道。”晋王说。

　　“他还活着吗？”拾风雨的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可他不愿相信，仍问道。

　　“死了，只拿回了他的鬼面……阿六那个没用的东西，找个人还能落到浑江里。”晋王语气平静，喃喃自语。

　　真的没有奇迹……拾风雨双手止不住颤抖，这个狗王爷，害死了陆名的父亲，又害死陆名，还将他耍得团团转！

　　愤怒与恨意之火如被浇上一罐热油，蒸腾着晕湿他的双眼，既然陆名死了，那就让他陪葬吧！

　　拾风雨握紧匕首，朝晋王的心窝狠狠刺去。

　　“不可！”一道声音响起，匕首堪堪停在晋王的胸前，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拾风雨低头看去，拦住他的不是别人，竟是李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