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纸风筝》林逍笙

34、沉默

　　周亦的手受了伤，就不方便做饭了，这次换成了聂祁早早起床帮他做饭。
　　聂祁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早的黎明了。
　　有的时候真是感慨，以前觉得日子一天一天不复返，以前那种家人齐聚一堂的感觉回不来了，没想到，和周亦一起坐在桌前吃饭，竟又是回来了。
　　周亦没学会用左手拿筷子，聂祁还得负责教他。
　　聂祁伸出手，将筷子握在左手上，向他演示：“看，原理就和右手持筷子一样，这样。”
　　周亦挺聪明的，很快就学会了。
　　他看着聂祁那只修长漂亮的左手，眼睛瞄到，他白皙的中指指节上有一个老茧，是写字留下的，那原本样该是别人右手上才会有的东西。
　　聂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莞尔，下意识地将筷子换到了右手。
　　周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默不作声继续夹菜，漫不经心一般地问他：“小时候为什么不掰回来？”
　　聂祁“嗯”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当时就是太倔，用我妈的话说，别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就算是最后把头撞掉了，大概也不会回头。”
　　周亦淡淡道：“你这比喻。”
　　聂祁说着自己也笑了：“对啊，怪好笑的不是吗？我也觉得，但是，挺后悔的吧。”
　　周亦问他：“那为什么又要换回来呢？”
　　聂祁这次沉默的更久了。
　　他抬起头来，带着些犹豫，反问周亦：“你好久都不去吸烟了？”
　　周亦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嗯，没错，我不喜欢抽烟。”
　　聂祁两只眼睛凝在他身上他：“那为什么一开始要去抽呢？”
　　周亦顿了顿：“没为什么，我从初一开始就上课听懂了后去厕所抽烟，我觉得这没什么的，就是觉得，既然别人都觉得我是个烂人，那就这么持续下去吧，没什么的。”
　　聂祁笑了，扶了扶眼镜：“要是那样，你绝对不会这么要强了，非得学习上压人一头了。”
　　周亦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聂祁是个很聪明的人，大多数时候，他认人都是很准的。
　　他继续道：“你真正想要的，是让他们看到，你不是，你不是废物，你比你弟弟更优秀，你绝对不会烂在他们的不待见之下，对吧？”
　　周亦眯了眯眼睛，等待着下文。
　　聂祁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我其实生下来不是左撇子，但我就是喜欢用左手，因为我觉得这样与众不同、觉得这样很酷。我死活都要用左手最大的原因是，用左手的人比用右手的人少。”
　　周亦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他微微抿了一下唇，他从没有听过这么件事。
　　聂祁继续道：“我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所以，我习惯标新立异、我习惯特立独行、我习惯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小时候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更容易看见比我更加乖巧懂事、温柔善良的姐姐，我只有更加嚣张、更加任性他们才能看到我的存在，只有这样，他们介绍起我来，不会说，这时聂雨的弟弟什么的。”
　　“看吧，很奇妙的一件事，童年时的我不明白，当一个人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时候，就是愚蠢的。所以，周亦，你是怎样的人和你爸妈无关、和你弟弟无关，只和你自己有关。这是我的教训，希望你也别像我一样，有一天后悔，才发现。”
　　周亦继续夹菜，聂祁也默默地吃，两个人再没说话。

　　***

　　这次突击月考可谓是一团糟，各科老师都忙着讲卷子。
　　英语课上老谭气的险些把班里那些没考到一百一的同学都撕了。
　　她站在讲台上恶龙咆哮：“看看你们那点分，呵，英语这一门的平均分竟然只比一班高了三分，你们说说，对得起我吗？对得起零班这个班吗？”
　　底下一阵垂头丧气：“诶······”
　　老谭扶额：“算了，迟早会被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气得少活几年。”
　　叶子横几个不怕死的又开始蹦跶：“不不不，怎么会呢，我们谭老师长命百岁！”
　　“我们谭老师活一千岁。”
　　“对，就是就是，我们谭老师比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还要长寿！”
　　“······”
　　老谭忍俊不禁：“得了吧你们，好了，言归正传，虽然这次考试出的题比较难，但咱们班还是有考得好的同学。”
　　班里静了静，一阵咋舌之声。
　　真是懒得去庆祝，毕竟哪次不是人家。
　　老谭笑着扯出两张卷子：“无奖竞猜，第一名是谁。”
　　底下顿时来了精神。
　　“顾林哲！必须是我老顾！”
　　“不，是我，一定是我！”
　　“对对对，老顾！锁死老顾！”
　　“我猜是班长，一定是我们韩班长。”
　　就连聂祁这家伙也跟着起哄：
　　“能考全班第一的吗，只能是我老顾！”
　　顾林哲无辜躺枪，险些被空气呛死；“我靠，你们一帮子畜生，全那我羞辱开刀是吗？让我考第一，下辈子也考不出来，我还是自杀算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
　　老谭在台上向着顾林哲投以赞赏的目光：“大家从今往后要多多向顾林哲同学学习。”
　　一瞬之间，班里静得吓人。
　　“我嘞个去，不会真的是这小子吧？”
　　“天哪，掐一下我，告诉我这不是在梦里。”
　　顾林哲也一脸惊悚的望向老谭：“老师，我书读得少，您别骗我。”
　　老谭镇定地露出一个标准微笑：“学习他的有自知之明。”
　　顾林哲：“······”
　　班里口哨声伴着嘲笑声毫不客气地乱作一团。
　　顾林哲痛心疾首地伏在桌子上：“我要举报，你们这叫做校园霸凌。”
　　“才知道？我们霸凌的就是你。”
　　“嘿嘿，顾林哲，有自知之明。”
　　等班里安静了，老谭才抽出两张卷子：“第一名聂祁，一百四十五，第二名周亦，一百四十三，好的，今天又有了一个考到一百四以上的，恭喜，姜春柔，一百四整。”
　　班里同学都刻意忽略了前两个常年霸榜的大佬，把目光集中在姜春柔这个后起之秀：“恭喜恭喜，我们铁面无私的纪律委员，恭喜！”
　　“在一百三十多蹦跶了好几年了，总算摸到了！”
　　姜春柔平日里带点拽姐的味道，如今也有点不好意思。
　　韩远成第一个带头：“来，咱们该干什么？”
　　“鼓掌！”
　　一时之间，班里掌声如雷。
　　周亦一直低着头去写他的练习题，聂祁直接一把夺走了他的笔。
　　周亦：“······”
　　聂祁非常不客气地抓起他的手：“来，一起鼓掌。”
　　周亦面无表情地看着聂祁，任由这个人抓着自己的手来回鼓了好几下。
　　真是傻透了，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
　　当然，聂祁就显得更傻了。
　　但偏偏他自己还不自知，眉眼间尽是微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弯。
　　聂祁的手比他的温度另一点，滑滑的，轻轻抓着他的手。
　　突然间，不可抑制的，周亦就像是心里被人挠了一下，痒痒的。
　　聂祁将他的手松开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被触碰到的皮肤似乎还保留着那种柔软的触感。
　　周亦来回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可真是奇怪。
　　从小触碰过他的人不多。
　　奶奶算、齐澜算、王轩和王扬也算，但没有哪个人的触感这样奇怪。
　　或许是聂祁的皮肤比他们的都要白皙一些？
　　周亦收回目光，剩下的他听不见了，只知道卷子发到了手里。
　　聂祁转过头来，目光之中带这些狡黠，问他：“那个，周亦，帮个忙行不？”
　　周亦挑眉。
　　聂祁一看有戏，顿时来了兴致：“那个，学校校庆就在下周了。”
　　周亦记忆力挺不错的，顿时明白过来，但还是要揣着糊涂装明白。
　　他静静地望着聂祁：“然后呢？”
　　聂祁顿了顿：“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必须把那首古体诗交上去。如果交不上去，那我大概就得等死了。”
　　周亦“哦”了一声。
　　聂祁等着下文。
　　但可惜，没有下文了。
　　聂祁：“······”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周亦。
　　周亦对上他的目光，可能是因为聂祁的目光实在太凄惨，他又“哦”了一声。
　　聂祁：“······”
　　他叹了口气：“不是吧，你要放任你语文成绩几乎不合格的好同桌去死？这还是人么？”
　　周亦点点头：“不是人。”
　　聂祁：“······”
　　他一个头两个大：“你！你······你！”
　　周亦可能良心发现了，又补了一句：“我给你收尸。”
　　聂祁：“······”
　　好的，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聂祁悲愤的沉默振聋发聩。
　　下课聂祁瞪了周亦一眼，寻求别人的帮助去了。
　　当然，最后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聂祁真是得骂自己冲动，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答应了呢？
　　还得顾着物理竞赛，百忙之中又要抽空写一首古体诗。
　　人不作不死，一作必死。
　　就算是头顶上悬着把刀，饭也是得吃的。
　　等到下课铃打的时候，他唏嘘着拿着自己的饭卡和几个人一起直奔食堂而去。
　　没想到饭没吃上，就在食堂门口被人拦住了。
　　是徐肖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