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夏》见三水

12、心情差

　　发完，沈季同把电话关掉放进桌肚里，早读铃恰巧响了起来，施正恩把吃光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然后飞快地到位置上坐下。

　　沈季同偏过头对施正恩说：“书店那边今天有事吗？”

　　施正恩看了一眼教室门口道：“有，运第一批书，然后明天还要运两批，再把书分类。”

　　沈季同点头：“今天晚上我去不了，你去。”

　　施正恩问：“陈旭川？”

　　沈季同说：“嗯，跟他约了这几天的工作。”

　　“去就是了，书店这边我看着。”施正恩一顿，连忙翻开书，“赶紧转回去！杨老师来了。”

　　沈季同回过身开始装模作样。

　　没多久，班上响起了整齐的读书声，沈季同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杨乐清，然后回头对施正恩说：“新喆今天……”

　　施正恩举起书，压低声音：“我随时等着他电话，别担心。”

　　“好。”沈季同得到施正恩的保证后，转回身，认真背书了。

　　下了早自习，杨乐清忽然喊了一声沈季同，然后站到走廊上等他。

　　沈季同走了过去。

　　杨乐清今天将长发用一根木簪盘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温婉清秀，沈季同一靠近她，她就笑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季同，今天你唐老师过生日，你跟青睿一起回来吃顿饭吧。”

　　沈季同知道杨乐清宋青睿姐弟俩是没有父母亲戚的，唐城家里的亲戚朋友多半是高知分子，读书人齐聚一堂，和他们既不是同类人也算不上亲戚的沈季同只觉得索然无味和尴尬。

　　像是看出了沈季同淡漠神情下微末的抗拒，杨乐清又道：“今天只有唐城的父母在，你见过的，他们都很喜欢你，前不久青睿搬回去的时候他们还在问你好不好呢。”

　　沈季同当然记得在杨乐清婚礼上见到的两个和蔼可亲的老夫妇，当时他脸上还有伤，似乎还肿了，总之不是以一个好孩子的形象坐在好孩子宋青睿的旁边，但老夫妇二人仍旧热情地帮两个孩子夹菜，还让服务生给这桌上一些清淡的吃食，不动声色地摆在了沈季同的面前。

　　沈季同其实挺喜欢老夫妇二人的，只是与唐城交集不多，也非师生关系，平白无故去吃一顿饭反倒有些冒昧。他想，无非是宋青睿承了他的人情所以杨乐清会想叫上他一块。

　　“二老身体还好吗？”沈季同问。

　　杨乐清笑：“老人家天天到广场上打太极呢，前两天还去爬了岳鹿山，气都不带喘。”

　　“那挺好的。”沈季同浅笑了一下，“不过这次我可能没办法跟他们见面了，晚上有点事，先答应了那边，所以老师，帮我跟唐老师说句生日快乐。”

　　杨乐清也有些遗憾，但她没再继续邀请，而是笑道：“青睿如果知道你不去的话一定会变着法子说要回长春街道，然后给你端个蛋糕来找你。”

　　沈季同对这句话又犯了难了，好在杨乐清温柔知意，轻轻拍了拍沈季同的肩膀。

　　“感觉你又长高了些呢，但是有些瘦了呀。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啊，不能只靠骨骼自己生长，营养也要跟上的。”

　　沈季同怕她担心，认真道：“知道的。”

　　上课铃响了，杨乐清说：“那进去上课吧。”

　　回到座位上，施正恩问：“杨老师找你做什么？不会是发现你到处打工的事情然后要约谈家长吧？不能吧……我们平时很隐蔽的，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啊。”

　　隐蔽个屁，多少人知道了。

　　沈季同淡淡道：“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那就不是咯。”施正恩说，“不是就好。”

　　沈季同盯着杨乐清写的板书。

　　要说杨乐清知不知道沈季同在到处赚钱这件事，那可是比认识施正恩还要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方才杨乐清的提醒，就是在告诉沈季同不要因为钱然后忽略了健康。

　　既有余地，又有分寸。

　　沈季同转了一下笔，在书上工整地抄下杨乐清写在黑板上的重点。

　　放学之后，沈季同的电话震了两下，他按了接听，宋青睿清润明朗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哥，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我知道。”

　　宋青睿疑了一下：“姐姐告诉你的吗？”他停了两秒，语气有些雀跃：“那你是不是也要来？”

　　沈季同默了默：“我不来，要去修车铺。”

　　宋青睿的情绪显然低落了些：“是你带我去过的那个地方吗？”

　　沈季同嗯了一声。

　　“那里有没有人经常找你麻烦？”

　　沈季同说：“没有，其他人都会打架，有事也不是我上。”

　　宋青睿放心了一些：“那你去了修车铺之后还会去网吧吗？”

　　“不去那里了。”沈季同拎起书包往外走。

　　宋青睿挲了一下电话的背面，说：“你……”

　　“换了一个地方。”

　　宋青睿沉默了一下：“好的，知道了。”

　　沈季同没说话。

　　“新的地方好吗？”

　　沈季同往前走：“挺好的。”

　　“哦，那，”宋青睿说，“今天晚上我回来给你带蛋糕。”

　　沈季同说：“不用带。”

　　他走到楼下，看见宋青睿在人来人往的榕树道上沿着路线慢慢走着，然后折过身，垂着眼睛，一束颜色浓郁的黄昏日光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

　　沈季同说：“过来。”

　　宋青睿蓦然抬起脸，看到站在几米外的沈季同，然后挂了电话，跑了过去。

　　大概是杨乐清今天提了“长高”二字，导致沈季同现在才意识到宋青睿已经与他一般高了。这家伙还要小上两岁，日后隐隐有高过自己的趋势。

　　沈季同清了清嗓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宋青睿说：“在等姐姐。”

　　沈季同说：“不高兴吗？”

　　宋青睿摇摇头：“没。”

　　“行，我走了。”

　　感受到书包带的一丝挽留的力道，沈季同又看向宋青睿，目光询问。

　　宋青睿让书包带从手里滑落：“等爷爷奶奶回家了我就回来。”

　　“你觉得可以的话就回。”沈季同说。

　　宋青睿这才放过他：“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沈季同朝前走，挥挥手。

　　提着打包好的饭到修车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些。沈季同锁好车，裤兜里的电话又震了一下，本以为是宋青睿，结果是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很简单的几个字：

　　我是谢珣，周六晚上八点。

　　沈季同收了电话，先到后屋陈旭川的桌上吃了饭，然后脱下校服，套上一件白色汗衫，戴上沾了黑色油渍的白手套进了车间。

　　一个老伙计给他指了一辆黑色奥迪：“喏，那辆，陈老板点名让你去修，好像是要换个胎，再保养。”

　　沈季同走了过去，一看车牌，愣了几秒，反头问：“叔，这车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今天下午。”

　　沈季同看了一眼左后轮，磨损挺严重的，漏气了大半，想必车主开车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这辆奥迪完全不适合用来在山路上玩极限漂移。

　　等他换好胎，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铺子的座机上，有人去接了。

　　“沈老弟，找你的！”

　　沈季同站了起来，脱了手套，接过电话。

　　是施正恩。

　　“沈季同？”

　　“是我，电话放后屋了没听见，怎么了？”

　　“我就知道，你现在马上来人民医院，我在门口等你！”

　　二十分钟后，沈季同满身车间汽油味出现在人民医院的大门口，一眼看见了满头大汗的施正恩。

　　他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看起来有些急躁不安的施正恩：“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沈季同的声音，施正恩反扣住他的手腕，扯着他上了三楼，两人坐在铁椅子上。

　　施正恩说：“邹新喆他爸动手了。”

　　“这次是因为什么。”

　　“我还没问，他打了个电话让我过来。”

　　沈季同说：“人呢？”

　　施正恩咬肌一紧：“缝针。”

　　“缝哪儿？”

　　“手。”

　　“什么时候找你的？”

　　施正恩说：“他快到医院了才打电话，他们家有监控，他自己先走了一段路，血流了不少才找到车。我到的时候他还在止血。”

　　两人沉默下来，盯着邹新喆所在的那个房间，大概过了十多分钟，邹新喆出来了。

　　眼镜挂在衣襟上，一个镜片上裂着蜘蛛纹。他的嘴角淡淡扬着，右脸肿了，应该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邹新喆抬起缝了针包成粽子的左手打了个招呼：“哟，季同也来了。”

　　沈季同微微皱了一下眉。

　　拿着单子去缴费取药，三人一道出了医院之后，施正恩直接问：“这次因为什么？”

　　邹新喆看着道路上的车流。

　　“我退了数竞班。”

　　“就为这个？”施正恩拔高了声音，“他人呢？！不会又他妈的跑到别的省份去了吧？！”

　　邹新喆的父亲身份特殊，经常到外省开会议事。

　　“手怎么弄的？”沈季同出声。

　　邹新喆抬起手看了看，笑道：“一刀劈过来了，挡了一下。”

　　一声巨响。

　　施正恩对着一个空的垃圾桶狠狠踹了一脚，怒道：“我真是操了！他现在在哪？”

　　“早走了。”邹新喆阖了一下眼睛，拿出一根烟叼着，说：“我心情有点差，想飙车。”

　　沈季同举起打火机给他点燃，看着他说：“张泽恺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邹新喆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白烟腾起。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