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That's how we m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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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升入三年级后不久，柴大寿察觉到陌生的视线在暗处注视自己。虽说从记事起柴大寿的生活几乎被淹没在各种各样的视线中，但第一次遭遇如为了进行狩猎提前观察动物踪迹般的注视。一旦他回头，那目光粘连在自己身上的丝线立即消失进人群，叫他不安分的血液在这个本就令生物冲动的卯月加倍燃烧。柴大寿不惧怕敌人，他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期待战斗，可那双幽暗的眼睛却使他本能地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场不可知的阴谋，校服和肌肉逐渐不能压抑从血液里喷涌而出的仇恨。
他要杀了这个人，柴大寿克制着额头神经痉挛这样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在他左侧的新邻座。
“能否为我取一碗雨雪来……”
模仿花卷方言的女声和早樱花瓣被一齐吹到柴大寿落笔处。朝阳穿透临窗站立的女生徒照射进教室，她衬衫的袖摆在尚带冷意的风中轻轻摆动，鼻头被光照成近乎透明的肉红色、鼻梁骨阴影隐约可见，嫩枝似的眉头因模仿诗作哀伤情绪而轻轻皱起。
柴大寿却想起自己揍断了几个人的鼻子，还不知道人骨是否真如教科书所示的瓷白。
比起面容，他最先看见对方托举书本的左手腕上佩戴了一枚方表。红棕色表带表面皮革交错排布纹理、以及表冠顶端那颗经典蓝色晶尖石，柴大寿一眼可得这是支与公立校格格不入的坦卡地亚。他依稀记得母亲梳妆台抽屉的深处也躺着一支同系列的女士方表，不过表带好像是黑色、或者深灰色的。柴大寿因此想起更多平日一瞥而过的东西，比如他的邻座还用着一块乍看没有任何品牌标识，但除却那家商标画了马车的奢侈品牌、别无二家的天蓝色白格纹棉手帕。
轻柔似悲悯的女声已经念到“真的在今日就要和你分离*”，晃神片刻，柴大寿的心间如沐薄雪。也许斜看了太久，他收到对方坐下时顺势对自己露出的礼节性微笑。
能与他座位相邻的生徒自然身材高挑，那张面庞透白如薄绢，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中更加清澈，下颌清瘦但脸颊处尚留了三分稚气的软肉。一张本该秀丽柔和的脸庞却因连敷衍时都懒得与人视线交汇显得无比冷漠。
啊，这幅表情，他想起来了。恶念从柴大寿的心底汹涌而上。
正是这张面孔，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两年前，隅田川教堂，在他的坚信礼上，最后排确实坐着同为教徒的一家人。隔着长椅，柴大寿恰好看到其中那个女孩正对他的脸庞、在背离成年人视线时由微笑转为冷漠的瞬间。
在一个孩子的童年被人生意外破灭、正彷徨无措地经历人间种种苦难的时点，同龄人这一瞬变化叫他想起了多少欺压过自己的。白烛顶的火苗当即点燃了这颗13岁心灵全部的愤怒：他遭人蔑视，但同龄人竟也敢蔑视他。
那饱受家庭恩惠未尝试炼的小鬼，是否知道自己会因无知招致野兽的怒火。柴大寿控制不住地想，为何愚人依仗无知躲避命运的诡计，先一步看到未来的孩子却被剥夺一切？
他站在圣母像垂眸的注视之下，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公，胸膛深处缓缓流下两道腐蚀心脏的血泪，理智在烛火热流的回旋中沸腾。他想要眼前这个女孩为自己失去的所有与遭遇的所有付出代价，用鲜血染红那白色的衣裙，为自己选择的道路献祭一匹享受了所有的羔羊。
若不如此，被她点燃的、折磨的火焰，将永远无法得到熄灭。
虽然自那场坚信礼一别两人再未遇见，但那股仿佛烧却了□□般滚烫的恨意，却被柴大寿铭记在此后的每一次出拳里。终于找到了毒苦的源头，柴大寿听见身体发出畅快的鸣叫，连近期神秘视线的侵扰也不再令他困扰，因为所有的怒火正对向邻座蓄势待发。
诶呀，明明生在普通家庭，却用着大概连父母都不会想及的奢侈品。柴大寿在心里露出恶劣的笑容，更仔细地玩味只与他相隔咫尺的敌人的每个细节。但比起轻蔑，胃部后面的脊柱神经反而闪过一种难以言述的激动。残留他在身体角落的回忆也被火焰贯通。
不，一定还要更早，他就和这双眼睛在哪里相遇过，某个更冷的季节。
为了实现彻底的复仇，柴大寿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不久后的体育课，他第二次感到脊髓神经陡然刺痛般的兴奋。
那一无所知正被自己瞄准的邻座，果然又在无人处转换成相当糟糕的表情。浅瞳的眼睛潜进暗处会变成玛瑙的色泽，但愈在黑处愈亮得吓人，像在午夜的街道抬头发现早已被墙上黑猫注视、荧光般点亮的眼睛犹如幽灵的火焰。
柴大寿立刻感同身受到一股相似的愤怒，看到就会懂得，没有对象也无需原因、她眼里跳动着向目之所及的一切纵火的恶意。光火转瞬即逝，只唤醒了柴大寿脑中模糊的剪影，那人的五官和身形俱不可见，唯有眼睛永远燃烧，源源不断滚落的眼泪浸透了他的回忆。柴大寿的胸中不知为何涌上一股跨越时空的悲伤。
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唯有这份哀伤他决不能忘却。
终于，此刻他站在楼梯之下，仰望对方因背对着光源而又重新燃烧的眼睛。女生徒面无表情，如观察陷阱中的野兽般将他从头至尾的每一寸肌理剖开又缝起。柴大寿半佝偻起腰克，遏制自己无法控制颤抖的背脊，极力抬头并瞪大眼睛，与俯视自己之人双目相对。
找到了，在幽暗处注视自己叫人烦躁的，那双燃烧着又哭泣着的眼睛。
“啊……你就是柴大寿。”
春海对楼梯下的男人露出浅笑。
事后，春海想，他们的人生在这天被改变。一众糟糕的结局里，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了最糟的那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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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春海背靠在长廊连接校舍与垃圾丢弃场的拐角立柱前，“我在教堂见过那家伙，小时候起就非常糟糕。”
九井一蹲坐在靠近草堆的拐角另侧，略显无奈地问看不见脸的对方，“我倒不知道你还去过教堂。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像间谍一样隔着角落说话。”
“啰嗦！被发现关系你和我都会有麻烦吧！现在还在观测柴大寿的重要期间！”
“是你自己想玩…”九井小声嘟囔了一句被春海的呵声打断，他叹了口气，“但春海你也打心底认清阿乾根本没法做领袖吧。谁战胜阿乾就能成为黑龙的Boss，与其出现不认识的家伙被乾他为主殿，柴大寿这三年可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春海沉默了片刻，“我有预感，从阿乾加入黑龙八代那天开始，我就有不好的预感。而且可可的话应该能明白吧，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成绩还好得要命，这种人成为不良会只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地狱。”
“是少爷才更好，节省了教育的时间”，九井吐吐舌头，“春海明明自己就是‘大小姐’嘞。”
“不要叫那个名字！”
九井嘴中致歉边站起身。或许是血液突然上涌带来的眩晕，接下来的话还未流转到大脑就已问出：
“我说，春海啊，你有没有考虑过不要再管阿乾的事情。”
“事到如今说什么鬼话，“春海立刻沉下脸，“由你照管的结果就是让阿乾住进少年院吗？”
九井光听语气就感觉她下一秒要冲过来抓自己领口，他知道被激怒的春海很快就要吐出更难听的话语。
“抱歉，我只是……” 身侧的怒火戛然而止。九井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连听见春海发怒都让他暗觉侥幸。
“如果阿乾选了这条路，我毫无怨言。但是啊，从以前开始，可可总能提前知道阿乾的选择，这次也不例外吗？”
虽然九井没有逼迫春海屈服的意图，但从结果来看对方不会再提出实质性的反驳意见，他松了口气，开始拿明知不可能的假设缓和空气：
“兴许少年院会让阿乾改变想法呢。总之现在先考虑接他出来的事情吧，见了面大家好好谈谈。”
春海的拐角陷入沉静。在九井以为她已经离开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轻轻拍打他西装校裤。低头看，春海把一包便利店包装的坚果巧克力塞进他制服西裤的口袋。
“我没有怪可可的意思啦。但不管你和阿乾选了什么，都不要丢下我……”
九井一到这时才完全松懈开春至今绷紧的神经，露出有些怪异的微笑，极力忍耐不发出轻松的声音：
“我理解春海的心情，我早发过誓会保护好那个孩子。而且，春海也会和我一起守护乾的不是吗？”
九井隔着西裤口袋按下对方的手，继而轻柔地抚摸对方手背。缓慢又低沉的邀请声让春海完全沉醉在片刻的安慰里。她说：
“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乾。”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hapter 1. That's how we m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