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里的告白》空白拼图

4、属性初显

　　井院里面弦乐声余音绕梁，夹杂着敲锣打鼓，可谓是没有一个地方是清净的。
　　右厢房是给仍在入门阶段的弟子单独设立的小屋，这里的锣鼓声异常清晰，最初做此决定的人应该是想着有助于弟子的提神醒脑。
　　但终究有那么几个特例，是物理介入都无法打破的一道坎儿。

　　“这里头的门道，咱要传承下去，就得处处精通。虽然有样谱，但你们得记心里才行，所以就得练，练形！这形要是不准啊，根基就不稳，那还拿钢针描个屁？都好好画啊，别让我看见……徐济忛！”

　　口水流了一整张画稿纸的徐济忛受到惊吓，猛然站起来时被夹在手里的毛笔蹭了一脸墨水，也没顾得上擦就大喊道：“在这！”

　　此时眼皮还在发酸的小徐同学眯着眼睛，看见身边的人憋笑憋的脸通红，终究也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紧跟着的，一把戒尺就这样拍在了他的胳膊上，打的他手臂发麻。

　　“这么吵都能睡着，真出息啊。还好意思笑，以为我夸你呢？我在你后边，转过来！”徐润陶命令道。

　　徐济忛转过身来，这次是不笑了，但愣是一副不服管的样子。徐润陶的羊须胡子此刻好似都被气得发颤，第二下戒尺迎势落在了同一个地方，同时厉声说道：“再逃懒，就让你多画十张稿，今天的午饭也别吃了。快练！”

　　小徐同学心里苦。让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的小孩儿支撑这一上午，实在是强人所难。他坐下后，趁着徐润陶离开，拿起身边的铅笔在画纸上烦乱地涂了几个小人。

　　他身边坐着的师弟戴皓——作为唯一一个陪他一起处在画稿阶段的人，终于受不了屋子里的冷清，在桌子下的脚极不安分地踢了踢徐济忛。

　　徐济忛还以为是徐润陶回来了，吓得赶紧拿橡皮给小人来了个“销尸灭迹”。发觉只是戴皓吃饱了撑得，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你画什么呢？”
　　“孙悟空大战唐僧。”
　　戴皓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笑得他前仰后合。他扶住徐济忛的肩膀，边捂着肚子，边说：“哎呦……师哥你真是，哈哈哈，我要告诉师父！诶，等等。”
　　戴皓努力睁开小的跟一条缝一样的眼睛，用力晃了晃徐济忛：“师哥，你看你看！”
　　“烦不烦，我画稿呢，你别老乱晃！”

　　戴皓干脆直接上手，粗暴地掰起了徐济忛的头：“这时候你还装什么样子呢？看，师父这是领了个小孩儿回来？”
　　虽然那个小孩儿看起来跟戴皓自己差不多大，但出于“论辈儿”，若真是他想的那样，说对方小孩儿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

　　透过窗棂格中镶着的玻璃，徐济忛一下就认出了徐润陶手中牵着的小孩儿是谁。
　　“是小凉丸儿！”徐济忛惊叫道。

　　“丸……什么丸？你认识？所以这是咱以后的小师妹吗？”

　　徐济忛敲了下戴皓的脑壳：“妹什么妹，哪只眼睛看着那是师妹？不过，他居然还真的来了。”正说着，徐济忛终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扔下手里的画稿就跑了出去。

　　于是，他果断收获了十张外加的画稿练习，还有新鲜的戒尺印子。

　　徐润陶虽然被逆子气的上火，但这次并没有赶徐济忛走，训斥了一顿后又清了清嗓子，拾起方才和蔼的态度说：“济忛，你认识他，那就让他坐你旁边。你先带着梁垣认认环境。”

　　徐济忛那已经摇摇欲坠的乳牙又被攻击了几下，只见他打着算盘、厚着脸皮问道：“那我今天的稿子可以先不画了吗？”

　　徐润陶一瞪眼，徐济忛就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缩了缩脖子，终于遵从了老父亲的命令。

　　戏班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弟子，徐润陶手下的也就只有十六个人。
　　哦，如果梁垣入了师门，那就是十七个人，不过这是后话了。

　　其实这院子也没有大到哪去，不到十分钟，院子里的师哥师姐们就被介绍得差不多了。

　　说到影韵舍，这家伙从第五代的时候，就开始逐渐走向下坡路。从最受地主们欢迎的戏班子，到百姓喜闻乐见的闲暇消遣，再到文化冲击下后重新恢复戏班招生。

　　即使影韵舍已经尽全力去演出，在镇子里的名气堪堪保持了住，但终究还是人力有限。一旦走出了池溪镇这个大门，以目前的情况，他们也不过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经受考验与打击。
　　那外表看起来仍是光鲜亮丽的徐家木偶皮影戏班，内里却早已被白蚁啃食的不堪重负。徐润陶与蒋萍绞尽脑汁地去加固这摇摇欲坠的围墙，但也只是争取了影韵舍寿命的延长，具体能撑到何时，已经成了一个不详的未知。

　　“诶，小凉丸儿，我爸妈肯定特欢迎你。”此时已经溜达到后院的徐济忛终于避开了“唐僧”的视线，完全不再担心紧箍咒的风险，就着草坪一坐，说。
　　“你怎么老叫我小凉丸儿？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我叫……”
　　“我知道我知道，梁垣。这不是听起来像嘛，别计较那么多。”
　　“哦。”梁垣也顺势坐到徐济忛身边，也不开口，好像是不会主动发起话题似的。

　　但徐济忛注意不到这些，在这个世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他说，另一个就是听他说。于是天天就知道说说说的小徐同学又开始嘚啵得：“诶，凉丸儿，你怎么来这边了，你家里真同意你学啊？”

　　“我爸爸同意，就送我过来了。”梁垣挺实诚地复述着昨天的情况，“我妈妈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家里人都被爸爸说服了，妈妈最后就说了句‘我不管了，你们管吧，管吧’，我爸就把我送来了。”

　　“你妈妈好开明，说不管就不管，要是我爸也能这么开明就好了。”徐济忛歪了下头，发自内心地羡慕道。
　　“开明？”梁垣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是个暴君，简直是秦始皇！看过《冷月照秦宫》吗，秦始皇竟然对自己的儿子那么狠！我哥哥说，这就叫暴君！”徐济忛调用知识库里的所有所见所闻，终于调出来了“暴君”这个词，十分不恰当且毫无愧疚地安在了他爹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济忛话音一转，“你要是学木偶的话，是跟着我妈妈学的，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哎，可惜了，你应该也没法跟着妈妈。”
　　“为什么？”

　　徐济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木偶有那——么高，那——么重！我是因为举不动才跟着爸爸学的，虽然这些我们都要学，但现在只能跟着爸爸。哎，我好难啊。”
　　徐润陶此时透过院墙上的木窗，看见自己那和别人家小朋友对比起来跟多动症一样的儿子，气不打一出来地来到后院，一把薅起徐济忛的耳朵，吼道：“你别带坏人家小垣！你功课做完了在这闲聊？滚回去画你的稿！”

　　徐济忛揉了揉耳朵，还偷偷朝梁垣比了个狰狞的口型。
　　梁垣辨认出来了，那正是他学到的新词汇——暴君。
　　按理来说，小伙伴在这种时候都会笑，但梁垣此时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着，倒是让徐济忛有些懵圈。
　　徐济忛挠了挠后脑勺，第一次有了对自己方才行为无趣的评价，心情有些低落地起身就要走。
　　“等等，给我气迷糊了。”徐润陶又按住了徐济忛，指了指梁垣：“济忛，把他带上，随便拿一个样谱给他临摹。如果这几天小垣待下去没什么问题的话，到时候我再给办拜师礼，这段时间你照顾好他，听明白了吗？”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徐济忛拉起梁垣的胳臂，兴冲冲地回了厢房。

　　徐润陶望着后院中已经郁郁葱葱萌生嫩芽的梧桐树林，心累地叹了口长气。

　　自己家的这小兔崽子，功课没学着就算了，竟然连人家愿不愿意搭理他都看不出来，成天就知道傻乐，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