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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带你去长京 ...

  •   白试玉问的真挚,李剪草只得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
      如果说之前她还隐约认为白试玉是在骗她,刚刚那位母亲的反应却开始说服她。南徐再狡诈,也算不到李剪草会跟一对素不相识的母女搭腔聊天。
      要是这真的是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那将军一类的武将自然也不存在。
      不存在……李剪草顿觉悲凉。

      “没什么,此地没有将军。”
      镇国将军李剪草说道,拍了拍手边的木头围栏,继续看着滔滔水面。白试玉背手而立,在等她的答案。
      李剪草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之前的镇国将军李剪草只会打仗,只会杀人。只有在沙土漫天的战场里,她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只有那些狰狞的伤口能提醒她,李剪草究竟为什么而存在。但是重新活过之后,这些东西已然消失不见。
      李剪草是虚无的佼佼者,前世的胜利和荣耀成了梦境;抛头颅洒热血的万千将士在如今的万岱,连魂魄和灵位都不配拥有。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经历过的,更像是一场梦,模糊,虚幻。”这倒是实话。“不过我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李剪草说。
      我要去往能把以前的日子找回来的长京,要回到皇城、虞帝身边。
      白试玉点了点头,好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李剪草发现他这点好,不瞎打听,给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在他的眼里,李剪草来历神秘,生命却鲜活。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和周围人不相称的机警,嘴上却不肯解释些什么。作为学绩优异的贡生,白试玉其实更擅长刨根问底,但是他当下却更愿意放过看起来万分孤独的李姑娘。

      船顺利在郸川靠了岸。舱房上的人陆陆续续地都下了船,只有白试玉还在整理行囊。李剪草把守了他好几个晚上的长枪拔了出来,站在一边等他。
      白试玉终于收拾好了,道一声走吧。他看了一眼李剪草的长枪,轻轻道了声谢。
      李剪草微点了点头,顺口问道:“没丢东西吧?”
      “没有,谁没事拿人家东西,走吧。”

      俩人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明天坐骡车去长京。
      虽然白试玉仍是不让李剪草卖艺挣钱,但是李剪草可不听他的,一个小小书生他懂什么?
      李剪草在外面忙活了两个时辰,又赚了不少银子。郸川是个富庶的小城,很多人没见过这种卖艺方式,都觉得新奇。有几个手里举着糖人的孩童还嚷着要李剪草教他们。李剪草一笑了之,这哪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学。当年她也没有人教。

      揣着银子,李剪草回客栈找白试玉,他正好要出去。
      “去哪儿,不用饭了?”
      白试玉道:“去戏园子,在那吃也是一样的。”李剪草当机立断要跟他一起去,她想见识一下如今万岱的戏园子是什么样。
      “喜欢看戏?”李剪草问道。白试玉看她一眼:“我是贡生,当然喜欢。而且我还得会唱,去看戏就是去取取经。”李剪草眼珠一转,“你会唱?唱两句我听听。”白试玉没说话,脚步却加快了。

      俩人在戏园子里点了吃食,坐在大厅里看了两折戏,分别叫《湘女别家》和《王三郎从艺》,说的都是对垒台上的事,看得李剪草昏昏欲睡。那桌上的白切鸡,肴肉还有什锦干果盘在她眼里都变得不再诱人了。
      这些哪有打仗的戏好看?李剪草抿了口茉莉花茶,心想,一点都不波澜壮阔。不过白试玉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嘴里念念有词。
      李剪草刚想凑过去听听白试玉是不是在跟着唱,他就住了口。
      “哎,小气,唱两句给我听听又怎么了,你不就学这个的吗?”李剪草重新在圈椅上坐正,翘起一条腿。白试玉道:“想听的话,等我学成之后有上对垒台的资格了,那时长姐再听吧。”李剪草吐出俩瓜子壳:“你说的啊。”说完,她便转头接着看伶人挥舞水袖去了。
      两人从戏园子出来,外面已然日暮西山,白试玉想着早早回去休憩,明日一早还要坐骡车上京。但李剪草却又看见了那连成片的,装着高高烟囱的屋舍。她喊住白试玉:“小弟,那是何处?”
      白试玉匆匆瞥了一眼:“工坊。看规模,应该是此地官家的。”
      “工坊?”李剪草想了想,上辈子的万岱并没有这劳什子。“那是做什么的?”
      白试玉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来长姐真是什么都不记得。我万岱国朝,工坊最兴,善于加工各式玩意儿,服饰,道具,首饰……只是大工坊出的多而不精,要好的还是得找匠人定做。”
      李剪草歪了歪头,又看向那往外冒烟的烟囱。

      第二天的骡车从早上到下午连着颠了三个多时辰,颠得李剪草快吐了。她之前骑马行军一天一夜都能受得了,但是没想到坐骡车竟然会这么难受。李剪草恨不得直接从罩着蓝布帘的小窗里钻出去。
      李剪草仰着头靠在车厢上,发出绝望的哼唧,和车子吱嘎吱嘎响的声音一唱一和。同车的人对她投来了厌烦的目光。
      过也怪不得别人,这骡车又小又挤,大家基本上都是抱腿而坐,本来就憋屈得紧。李剪草没空搭理这些目光,白试玉反倒坐立难安起来。
      白试玉拍了拍李剪草的肩膀,小声道:“长姐,莫要出声。就算是难受,也忍着些吧。”
      李剪草剜他一眼:“凭什么忍?我早就说了不想坐这骡车,直接骑马不好吗,非要来受这个罪。”白试玉抱紧了他的箱笼,道:“盘缠不够嘛。”李剪草重重地呼吸了两下:“少找借口,我看是你根本不会骑马吧。”她有意激他。
      白试玉顿了一下,道:“谁说,谁说的?”
      李剪草迅速坐起,朗声喊:“停车!”
      骡车停了。驾车的大叔把脑袋伸进车厢:“怎么了?”
      李剪草拽着白试玉钻出车厢:“我们不坐了。”白试玉眼一瞪:“谁说的!”大叔道:“那你们这样不行的,银子不给退的。”
      “不退就不退。”李剪草不由分说,拉了白试玉就走。她早就从小窗里瞥见,这车已经进入了长京附近的桃县地界。这地方李剪草熟,之前大军拉练来过很多次。到了这她就能自己去长京。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到了一处驿站。
      白试玉面有愠色:“李姑娘,你实在是……”李剪草摆摆手,让他闭嘴,自掏腰包找驿站赁了两匹马。
      “来,骑马。这片我熟,我带你去长京。”李剪草拍了拍手边的马脖子,又把另一匹马的缰绳递给白试玉。
      白试玉犹犹豫豫地接过缰绳。马正好打了个响鼻,呼吸喷在白试玉胸前。他不由自主地一抖。
      与此同时,李剪草利索地翻身上马,把长枪背在身后。
      见他不动,李剪草催促道:“走啊。我保证,天黑之前肯定能到长京。”白试玉肩膀一松,放开了缰绳,闭着眼说:“我不会骑。”
      李剪草俯视着他的脑瓜顶,白试玉的发髻上还一本正经地绑着她送他的逍遥巾。她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试玉听见了笑声,气得背着箱笼走进了驿馆。李剪草笑着从马上滑下来,牵着两匹马去驿馆后面的马棚,换了一匹更为高大的。

      李剪草牵着新马在驿馆门口寻他,道:“秀……小弟,咱们该赶路了。”
      “小弟走着去即可,姐姐先行吧。”
      李剪草哭笑不得,把马拴好,走进驿馆,抓着白试玉的袖子,当着驿馆众人的面把他弄了出来。
      “别怕,上去,我带你骑。”李剪草捋了一把马的鬃毛,胸有成竹。白试玉面露犹豫,站在原地不动:“还是算了吧。”
      李剪草明白了,这是不敢上。

      李剪草又一次翻上马背,向白试玉伸手:“箱笼给我。”白试玉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
      李剪草把箱笼背好,又一次伸出手:“踩着马镫,抓着我,上来。”白试玉看了看李剪草那绑着玄色护臂的手——上面布满青筋——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
      “罢了。”白试玉对自己道,鼓起勇气踩住马镫,抓住李剪草的手。
      李剪草猛地发力,把人拖上马背。白试玉手忙脚乱,歪歪斜斜地趴在了马背上。李剪草“啧”了一声,回头抓着他的腰带,帮着他把腿放好。白试玉坐在李剪草背后,紧张地抓着马鞍,动都不敢动。

      李剪草把自己的包袱放进了马褡子里,把白试玉的箱笼还给他。她紧了紧背上的长枪,道:“抓住了啊。掉下去的话我捞是能捞,但是受不受伤我可没法保证。”
      “抓哪儿?”
      她一笑:“随便你。”

      “驾——”李剪草迫不及待。
      “啊!”白试玉猝不及防,慌乱中抱住了李剪草的腰,嘴里还念叨着,“保佑保佑保佑,皇天后土观音菩萨保佑!”
      李剪草听见了他说的话,不由得笑起来。笑声穿林而过。
      骏马奔驰在桃县的官道上,树影飞快地掠过身侧,呼呼风声吻耳即走,她感到久违的畅快。李剪草贪婪地呼吸着。
      红衣青衫,高头大马,纵情奔驰……即使是错乱的时空也无法阻止狂热的心。她眼见着长京越来越近,胸膛咚咚作响。

      “长京”的字样高高挂在城门上,就在眼前,李剪草勒马而停。
      她利索地下了马,向白试玉伸手:“下来。”
      白试玉面如纸色,却不肯接受李剪草的帮助,自己哆哆嗦嗦地下了马。刚接触地面,白试玉的膝盖就猛地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给李剪草行大礼。李剪草憋着笑去扶他,但是白试玉踉跄着躲过,板着脸去给守门侍卫看通关文书和贡生腰牌。
      李剪草牵着马跟在他后面,想笑又不敢笑。

      “这是何人?”
      “与在下同行的,是家姐。”
      守门侍卫看了李剪草一眼,感觉这女子不像是枞州那种边地生的小家碧玉,看那衣服和腰带,倒是像下来微服视察的女官。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生怕是太学那边又给总队提了考察建议。他严肃地问道:“姓名,年龄。”
      “李剪草,二十。”
      侍卫皱了皱眉:“怎么一个姓白,一个姓李?”李剪草对答如流:“我是他表姐,他自小养在我们家的。此次小弟进京读书,家母和姨妈放心不下,要我跟着小弟。”侍卫又看了看白试玉的文书,这才放两人进城。

      进了城,白试玉好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屡次不开口。李剪草便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白试玉这才开口:“李姑娘二十岁?”
      “是啊。”李剪草死于万岱三十九年,当时她二十九岁,如今是万岱三十年,自然是二十岁。
      白试玉“哦”了一声。
      “我还不知道小弟年方十几。”
      白试玉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十七。”李剪草挑了挑眉毛:“小弟真是年少有为。”他好像更气了,又不讲话,埋头走路。李剪草也不招惹他了,现在已经到了长京,考虑如何进宫面圣才是正事。

      白试玉去了太学报道,很快被安排进了四门馆门生宿舍。他办妥了手续之后出来找李剪草,却发现她和马都不见了踪影。
      “罢了。”白试玉静默片刻,重新回了监内。反正之前李剪草也只说了跟着他来长京,到了这以后,大概就各自奔前程了吧。
      希望你一切顺利,奇怪的李姑娘。

      但是第二天,李剪草却突然出现在了白试玉面前。
      那是四门馆的早练时间,李剪草穿着太学监舍的制服,站在中年监舍的后面看着一群门生早练。她实在是太扎眼了,马尾高耸,肩背挺直。
      李剪草立在那里,就像是棵能开花的劲竹,风刮过她身侧,翻起刀片一般的竹叶,扎得人浑身一震。
      白试玉夹在队伍里,向李剪草投去疑问的目光。
      李剪草不动声色地冲他眨了眨眼。
      这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李剪草的唇角挂上一丝笑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带你去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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