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人是排球》Einrp

30、第 30 章

　　或许及川彻自己都没有想到，介绍两个二传学弟认识，最后迫害的是他自己。

　　这天，及川彻才走到排球馆外，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排球落地碰撞声，还有两个人交谈讨论的声音。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学弟站在球场中的情景。

　　那天及川彻出于“一定要让秋庭跃这小子明白不能乱吃东西”的理由，提出让两个人交流学习二传技巧，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没想到，不仅秋庭跃真的收敛了，而且两个人也每天都会提前来排球馆尝试一些排球技巧。

　　这两个人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此时正在讨论刚才尝试后的想法。

　　“如果想进一步提高二次进攻的成功率，那就要藏好自己的意图。”秋庭跃脑海中浮现出前几天社团训练中影山二次进攻的场景。

　　黑发少年的身影在球场中存在感极强，明明只是国一，带给人的压力却远不止如此，当排球落入他手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去猜测他到底会传出怎样的球。

　　但偏偏这个少年在球场上时，眼中只有排球的影子。明明才国一，他却可以精准利落地将球传到指定的位置，在他手中，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球会传向何处。

　　“你传球时候的手型很完美。”秋庭跃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排球，然后将球放到影山的手上，和秋庭跃缠着白绷带不同，影山的双手上没有任何阻隔他与排球零距离接触的东西，这是他为了做到精准传球的坚持。

　　从手型完全判断不出影山的球路，不过……

　　“不过，眼神也很重要。”说完这句话，不出秋庭跃所料，他就看到影山抬起了头，秋庭跃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和那双墨蓝澄澈的双眼对上。“你还可以更厉害。”

　　“眼神？”影山问，“要让别人不能弄清楚自己的在看哪里吗？”

　　“这是第一步。”秋庭跃打了个比方，“优秀的魔术师会诱导观众的视线，他们总是给观众展示他们想给观众展示的。一些高质量的二传被人惊叹地称赞如魔术一般，也是异曲同工之妙。”

　　影山了然：“所以，不仅要让对手看不出来，还要故意让对手看错。”

　　“对。比如昨天训练里，我目光打量后排，但实际最后打得是前排快攻。”秋庭跃说。

　　在秋庭跃说话的同时，影山的双手摁住排球两端无意识地转动着，他一边听着秋庭跃的话语，一边调动脑海中的记忆，将他的话和昨天训练中的情形比照。

　　秋庭跃话语落地，影山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手中的排球，说道：“我记得，昨天前辈有一眼也很明显，不过是看后排也打后排。”

　　和影山交流排球，总是给秋庭跃不断地惊喜。

　　秋庭跃打了个响指：“没错。还记得我打这一球的时间吗？”

　　这意图明显的一球，原本是很好拦截的，但秋庭跃把他放在了“视线诱导”那一球的后面。

　　“所以那个过于明显的一眼，也是故意的？”影山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失误。

　　“在骗过一到两次后，就可以反过来试一试。具体次数视对手情况而定。”秋庭跃撇了撇嘴，“如果是及川前辈那样的，你要当心，他不太容易上当，同样的招数，最好不要在他面前重复用。”

　　说到这里，秋庭跃话锋一转：“当然，遇到及川前辈这样的对手，我也总结了几个小技巧，只要……”

　　不远处，及川彻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谁在说我坏话？”

　　旁边岩泉一用无语的眼神看他：“数的过来吗？”

　　及川彻看向嫌疑最大的秋庭跃，发现这人正在沉浸式和学弟讨论排球，似乎抽不出时间骂他，他本想挪开视线，但看了两眼，及川彻发现了不对劲。

　　“这两个人最近，关系莫名的好啊。”

　　岩泉一狐疑地看了看那两人：“有吗？”

　　及川彻认真地看了两秒，得出结论：“秋庭跃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和颜悦色了？有鬼。”

　　及川彻一点也没说错。

　　秋庭跃和影山交谈时，甚少说些狗言狗语，他觉得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有求于人。

　　在和影山讨论完排球后，秋庭跃就开始哄骗无辜学弟，他语气自然但是话题刻意地一转：“明天是烤蛋挞，吃吗？”

　　影山试图提醒秋庭跃今天中午刚发生过的惨状：“今天你的失败品……”

　　“明天，将是在今天基础上改进过的2.0版本，绝对会成功。”秋庭跃双手合十，闭着眼一副虔诚请求的模样，话语中却带着调侃。“影山同学，我在此诚挚邀请你成为秋庭选手的美食指导，如果失去了你的宝贵意见，秋庭选手很有可能在北一天台美食大赛中落败。”

　　说话间秋庭跃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眼影山，一不小心和影山的视线对上后没有半点心虚，微微歪头嘴角扬起，然后再假装无事发生地闭上。

　　反而是影山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挪开视线。他语气妥协：“好吧，如果我今天把这个眼神诱导学会了，就吃。”

　　远处。

　　及川彻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但是能看见两个人的动作。

　　他找了支撑他论点的决定性证据，指着秋庭跃冲岩泉一说：“你看他！”这是有人性的人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岩泉一点头：“确实，他们很聊得来。”他看了眼及川彻，“都是你的八嘎天才后辈，有点共同语言也正常。”

　　及川彻：……这话说的，就委屈影山了。

　　和秋庭跃比，影山的性格好得就像天使下凡，拯救了及川彻被每日一创的心。

　　在几人的谈话间，教练也到了排球馆，今日北川第一的排球部活动正式开始。

　　影山没有辜负蛋挞。

　　今日教练正好安排了国一之间一场小小的训练赛，尽管有些生疏，但影山的完美地完成了他的首次视线诱导。

　　在他“不经意”地卖了一个视线后，对面的金田一不出所料上钩，将这观察到的破绽当真，在错误的时机错误的地点起跳，拦在了影山安排的诱饵前。

　　而真正的球路在影山身后，位置和金田一以为的相隔甚远，让他根本来不及补救，只能看着那一球落在地上。

　　金田一丢分后眼神震惊地看着影山：“你，你……”

　　旁边的国见英：“果然，近……”他的余光看到秋庭跃距离这里并不远，于是咽下原本想说的，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近朱者赤。”

　　成功了！影山面上不显，只小声对自己说了句“好！”，然而默默握拳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情，显然这次成功让他很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抬起头面对金田一的震惊，一脸坦然。

　　如果是秋庭跃此刻估计会讨打地笑一声，但显然影山不会。这招对国一生来说有些阴，但他没有得意也没有心虚。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种得分的手段，仅此而已。

　　国二国三的队员都在自主训练，一边合作着练习扣球，一边好奇地打量国一那里的赛况。

　　及川彻看秋庭跃密切关注着影山飞雄，现在影山成功得分，于是手虚虚握拳，假装手里有一个话筒，递到了秋庭跃面前：“什么感想？”

　　秋庭跃嫌弃地避开。然后说道：“佩服吧。反正我不是一遍就学会的。”

　　这个回答让及川彻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秋庭跃会臭屁地说“不愧是他，教得就是好，让学弟一学会就。”之类的话呢。

　　就在这时，教练冲两人站的方向招了招手，喊出了秋庭跃的名字：“秋庭君，你来。”

　　及川彻了然：“这是又有和别的学校的练习赛了？”

　　果不其然，等秋庭跃脱离训练队伍过去后，就听到教练对他说：“下个月有场和光仙学园的练习赛。这场比赛我打算让你当首发。”

　　自从留在北川第一，秋庭跃当首发的次数少了很多，机会来之不易，闻言秋庭跃点头：“我会好好准备的。”

　　教练翻着手中的统计表，在秋庭跃离开时，无意间和身旁的副教练感叹道：“最近秋庭上场的时间少了很多啊。”

　　副教练深有同感：“自从及川升上国三后稳定了不少，胶着的局面基本没有了。不过光仙学园实力很强，突然换首发会不会让队员不适应。”

　　“也要给秋庭机会。”教练合上手中的统计表，抬头，发现秋庭跃还没有走，正垂眼看着他手上的文件夹。

　　教练不明所以，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秋庭跃摇头。“教练老师，我回去继续训练了。”

　　——

　　很快，练习赛的日子到了。

　　这一次是北一主场对战光仙，当光仙排球部的大巴驶入北一校园时，北一排球部已经准备完全，光可鉴人的木质地板干净到能反光，排球网拉起，过一会儿这里就会迎来一场热烈的对决。

　　无数怀着对排球热爱的队员会把汗水挥洒在地板上，会一次一次在球场上跳起，伸出的双手高高越过球网，在其上空展开激烈的空中战。

　　比赛开始前，影山伸出双手，对秋庭跃道：“前辈加油！”

　　秋庭跃笑着和他击掌：“好。”

　　光仙学园的跟进式拦网十分成熟且强势，相应的，这对北一的二传手是严峻的考验：晃开拦网，骗过副攻，为自己队伍中的得分手开辟道路，是二传手的职责。能不能传出高质量的二传，也直接关系到攻手的扣球能否突破拦网。

　　当然，这也是二传手成长的机会。

　　在了解过光仙学园后，秋庭跃就预料到今天这场练习赛恐怕会打得很艰难，不过比赛开局过后，光仙的难缠程度还是有些超出秋庭跃的预期了。

　　二传是一支队伍的司令塔，是交响乐队中的指挥家，不同的二传有着不同的指挥风格。

　　秋庭跃的传球灵活多变，没有定式，所以，以他为二传的队伍往往以奇袭快攻为主。仰赖秋庭跃自身过硬的传球技术，无论攻手在哪，哪怕角度刁钻，秋庭跃也能组织高质量快攻，晃过对手的拦网。

　　而对于秋庭跃来说，天敌大概就是光仙这样的基本功扎实，拦网黏得和牛皮糖一样的对手了。

　　光仙的MB眼中只有排球，秋庭跃出手前就在网前保持专注的姿态，站在秋庭跃的对面，方便跟进同时也堵死了他二次进攻的机会，直到秋庭跃的二传出手、确认了球的方向，才迅速迈开步伐追随着排球拦网。

　　这种拦网虽然稍微落后了一步，应对快攻只能做到一触，但这也是最稳妥的办法，拦网永远不会被二传手的假动作欺骗，意味着攻手在整场比赛中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扣球，想要得分就必须要突破拦网。

　　而在这期间，拦网会像幽魂一样如影随形，带来巨大的压力。

　　想要破解，并不是没有办法。

　　秋庭跃想到了两种思路。

　　一种是增加每局比赛中的快攻。

　　这种拦网对MB的体能要求较高，需要MB在比赛中全神贯注，紧盯着排球，同时脚下的步伐随着排球不断跑动、跳起。一局下来体力消耗量极大。

　　增加快攻数量可以加速MB的体能消耗，把优势放在整场比赛的后半场。

　　不过快攻对己方攻手的体力要求也很高，万一先把自己家的攻手累趴下就得不偿失了。考虑到这点，秋庭跃选择了第二种思路。

　　那就是稳一手。

　　整个队伍中具有得分竞争优势的攻手并不多，岩泉一前辈算一个。在进攻能力不够的情况下，想要快速拿下光仙这种稳健型队伍是不切实际的。

　　拼不了体能，那就只能拼基本功了。

　　秋庭跃喜欢打奇袭，喜欢出其不意，喜欢玩心理战，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基本功不行。如果对手要拉锯攻防，他也不虚，有耐心一向是他的特长。

　　在赛前秋庭跃就定下了这样的战术：前期要最大限度保证一传，球不能落地，同时保留体力，到后期再使用快攻拉开比分差距。

　　其中秋庭跃重点和队友们分析了从拉锯转向进攻的节点，在他看来，想要两局内拿下光仙基本不可能。一决胜负的地方，在第三局。

　　*

　　站在排球场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是赢家，而正是比赛的变化莫测，充满无限可能，给了运动员们不断突破自我的勇气，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追求更流畅的配合，追求更完善的战术。

　　所以说，竞技运动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的未知性。

　　就像此时此刻，北一与光仙的比赛。

　　“要尽量缩小分差。”秋庭跃心中默念记分牌的比分成绩，然后在回合的间隙抓紧时间调整战术。

　　第一回合北一落败，现在的第二局必须要拿下。

　　比分15-17，对北一来说是一个有些危险的局面。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但秋庭跃来不及紧张了。

　　“发球尽量针对4号。”秋庭跃对等会儿要发球的队友说道，“他脚步已经开始变慢了。不管他意志有多坚定，身体的疲惫是客观的。多消耗他，他和6号组成的双人拦网就会有破绽。”

　　队友擦了擦脸上因为运动而淌下的汗水，点头。

　　“拦网如果没把握就收手，把视野让给后排，交给自由人。”秋庭跃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打手出界次数有些多，这让他不确定对面是掌握了这个技巧，还是运气好连着蒙对几次。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防备一下。

　　下一回合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秋庭跃来不及说更多，队员们的手搭在一起互相鼓励了一番，然后重新走上排球场的指定位置，准备新一轮回合。

　　秋庭跃轻轻吐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对面。光仙的队员已经站定，严阵以待北一的发球进攻。明明比分暂时领先，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的神情。

　　北一急切地想要缩小差距，光仙又何尝不是迫切地想要拉大比分。

　　比赛前，光仙曾研究过秋庭跃，知道他的球风灵活，擅长各种角度的奇袭快攻，是在赛场上让人防不胜防的选手。

　　所以光仙采用这种牛皮糖般的拦网，等于直接ban掉了秋庭跃引以为傲的假动作，不给他一丝晃过拦网的机会，企图用心理攻势压迫这个传球诡谲的二传。

　　但光仙没想到秋庭跃的传球也可以如此稳定。

　　哪怕一传再歪，他也可以迅速判断落点，然后在落点处将球推到攻手舒适的扣球点。哪怕光仙的拦网一直在跟进，他也可以完美抗压，仿佛根本不受影响。

　　这种情况下，光仙拦网MB的体力消耗要远比预计的大。如果现在不把比分拉开，拦网会跟不上20分乃至于25分之后的拉锯。

　　一旦让北一拿下第二局，那胜负之数就易位了。

　　秋庭跃扭了扭有些发酸的手腕。

　　“发个好球！”北一的队员大喊。

　　随着结实有力的“砰”一声，排球像一枚小炮弹飞了出去，场上所有人的脚步都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目光追随着飞在空中的排球，哪怕再累也要助跑起跳。

　　或许是因为都迫切地想得分，两支队伍虽然没有使用快攻，但攻防节奏都很快，几乎是呼吸间，光仙的二传就组织完成进攻，攻手将球扣了过来。

　　好在这一球不算大力扣发，北一稳妥地接了起来。

　　秋庭跃扫了一眼对面的站位，伸出双臂，在“啪”的一声轻响中将球推了出去。

　　几乎是手指碰到球的那一刻，秋庭跃就感到手腕上原本隐约的酸胀感变得明显，这一球他想打的是背传，将球传出去的瞬间，秋庭跃却感到自己的手指动作有些迟滞。

　　糟糕。

　　这个念头闪过，他甚至来不及转过身，就知道了这一球的结果。

　　排球和攻手手掌、和拦网、和木质地板之间撞击声因为前后间歇过短几乎连成一片，落到秋庭跃的耳中化成了休止般的一声

　　——砰。

　　手指关节因为过度使用滞涩，在触球瞬间失去原本的弹性，排球的弧度也因此要比他所希望的低上些。

　　光仙的拦网就像闻到腥味的鲨鱼，秋庭跃的小失误在他们眼中被无限放大，拦网MB精准抓住了这次机会，伸出的双臂与双臂靠拢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围堵主攻手的铜墙铁壁。

　　然后拿下了这一分。

　　比分来到15-18。

　　身体的疲惫是客观的。第一局拉扯的时间过长，现在光仙的拦网速度有所下降，秋庭跃传球的精准度也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抱歉，我的问题。”秋庭跃说道，“下一球我们一起把分数……。”

　　话音未落，他的后半句便被略有些尖锐的哨声打断了。

　　裁判道：“北川第一，换人。”

　　及川彻站在场边，手持号码牌。

　　毫无疑问，号码牌上是秋庭跃的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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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场上的情况，北一副教练道：“看来这场比赛的胜负就在于——秋庭君和对面的拦网谁先撑不住了。”

　　教练摇头：“我们还没到这种情况。”他看向旁边热身完毕的及川彻，“准备好了吗？”

　　及川彻点头。

　　“秋庭跃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及川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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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及川彻手持号码牌的那一刻，秋庭跃就知道，接下来这场比赛和他无关了。

　　在替补区观战加油的影山飞雄看着秋庭跃从场上下来，坐到休息的长凳上。

　　北一的后勤队员递给他毛巾和水，还有袋装的能量果冻。

　　秋庭跃没有第一时间擦去脸上的和脖颈上的汗水，他只是随手将毛巾罩在头顶，然后拧开果冻，低着头开始补充能量。

　　毛巾垂落，在秋庭跃脸上投射下阴影，影山看不清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捏着果冻袋包装，腮帮子微微鼓起，喉结滚动，喝得有些急。

　　一袋果冻被快速清空，秋庭跃扯下罩在头上的毛巾，擦去汗水后，他好像才终于从高强度对抗中缓过神来，缓了一口气，将这条毛巾搭在脖子上。

　　排球比赛继续进行，以及川彻为二传的北一又是另一种风格，他和岩泉一磨合了两年多，快攻已经炉火纯青，将岩泉一这张王牌运用到极致后，本就有疲态的跟进式拦网就在这种默契配合下显得过于迟缓。

　　连得三分！及川彻一上场就让比分追平。光仙的教练紧急叫了暂停，他需要重新调整应对战术。

　　秋庭跃在长凳上继续观看这场比赛，从阴影中露出的双眼一如既往平静，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换下场。

　　影山却觉得不是这样。

　　他莫名有一种直觉，秋庭跃下场后第一时间用毛巾盖在头顶，很有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那时候脸上难以抑制的情绪。

　　哪怕是平复过后的现在，秋庭跃的手中还拿着果冻的包装，指尖用力到发白，在包装袋上留下了一道道褶皱，昭示了他内心并不像实际表现出的那样不在意。

　　影山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强烈的不甘心。

　　这场比赛的后半场完全由及川彻主导，在他的组织下，北一的进攻粉碎了光仙学园的拦网防御，失去这一手段的光仙学园很快落败，练习赛结果分晓。

　　赛后双方握手表达友好，今天的社团活动也到了尾声，光仙学园乘坐大巴返校，北一的队员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往常秋庭跃都是最后一个走的，他也负责管理北一排球馆的钥匙，这次也不例外留到了最后。

　　及川彻临走前犹豫地停在排球馆门口，他看着在整理自己个人用品的秋庭跃，欲言又止。

　　秋庭跃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出于战术考虑换人是很正常的，我不会在意这种事。”秋庭跃脸上的神色毫无异常，坦然、正向、甚至有些积极，他像是已经完全从今天的状况中走出来了。“不过下一次，我不会再失误了。你就在场边好好看着吧。”

　　刚才球场边上的一闪而逝的失意仿佛都是错觉，现在这样的秋庭跃才像及川彻认识的那样，永远淡定、自信，还气死人不偿命。

　　及川彻哼笑一声，终于放下心，对秋庭跃挥了挥手：“明天见。”

　　目送及川彻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排球馆的门外，秋庭跃松了一口气，他挪动脚步想去拿放在长凳上的个人物品，脚边却碰到了一个东西。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压根都不用低头，秋庭跃就知道，他脚边是一枚滚落在地的排球，他垂下眼，定定地看了那枚碍着他前进步伐的排球几秒，然后突然改变了想法，弯下腰将这排球从地上捡了起来。

　　自从国二开学以来，秋庭跃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成长速度越来越慢。

　　或许是技术已经积累到一定阶段，量变已经足够，需要他静下心来将所学融会贯通，才能产生质的变化。又或许是他违抗了他教练爹的安排，失去了专业的指导，一意孤行后走上了一条绝路。

　　秋庭跃不清楚。

　　从一年前决心留在北川第一，拒绝了他爸爸手把手的引路后，他最常感知到的东西就是“不清楚”。

　　现在他就像一条毛毛虫，为了成茧而暂时停滞了生长，只能在茧房中静待时间流逝，但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作茧自缚还是化茧成蝶。

　　这种不安感，在秋庭跃看到及川和影山时更加强烈。在及川彻和影山飞雄二人的衬托下，秋庭跃能更清晰地感觉到所谓的“瓶颈期”。

　　一旦慢下一点脚步，秋庭跃就有一种被超过、被甩下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在影山身上尤其强烈。

　　面对同龄的二传、乃至于比他大几岁的二传手，秋庭跃都有着坚定的信念：他们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对于从小以“职业选手”为目标的秋庭跃来说，他有超前的起跑线，有专业的指导，有过人的球感和天赋，有持之以恒日复一复的刻苦训练。他的爸爸是V1联盟退役职业选手也是如今声名鹊起的教练，他没道理比任何人差。

　　而这种信念在影山面前，却再三地被打破。

　　有的人，他的存在会让人感叹：他是为二传而生的。

　　“砰！”从底线助跑后，秋庭跃狠狠地将手中的球扣了下去，排球像坠落的流星弹射而出，秋庭跃的力道之大，反震的力度几乎将他半个手掌震麻，但他还是觉得不痛快。

　　这个时候跳发不是为了练习，更像是发泄某种情绪。

　　一种没法和任何人说的闷气。

　　为什么把他换下来？秋庭跃完全明白。

　　在那样的情况下，教练认为及川彻比他更适合带领球队走向胜利。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在他上场后，北一一改之前苦战的姿态，堪称势如破竹。

　　理智告诉秋庭跃这是合理的，但情感上，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坐在场下旁观一场与自己相关的比赛。

　　秋庭跃第一次带着这么强烈的情绪发球。

　　正常情况下他都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排球上，排除多余的干扰因素。

　　但现在，他顺着自己的内心的不甘一次次在底线起跳，然后狠狠将球扣了出去，脑子中乱糟糟一片，全凭本能在完成跳发。

　　发球的成功率自然下降，就连双腿也因为高频率的起跳感到疲惫，像灌了铅一样，逐渐变得沉重。

　　但秋庭跃没有降低抛球时的高度，他将排球高高扔起，然后逼迫自己继续跳起，甚至跳得比平常更高，汗水在跑动与起跳间被甩落在地板，喉咙口有铁锈的味道在上涌。

　　秋庭跃引臂重重扣球。

　　排球像是被安装上了弹簧，一瞬间施加的力道让它瞬间爆冲出去，贯穿排球馆的空气，速度快如离弦之箭落到了网对面。

　　但秋庭跃不满意。

　　这一球约过了球场底线，彻彻底底出界了。

　　他在触球瞬间为排球施加的向下的力度比预计的小很多，秋庭跃忍不住对自己生闷气：为什么没有力气？为什么触球的时候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办法把向下的力道传递给排球？

　　今天在球场上也是。

　　为什么偏偏那一球手腕突然没了力气。

　　秋庭跃越想越恼怒，一瞬间他想去找放排球的推车，想再拎一车排球出来练跳发，但转身去找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哑火了。

　　影山飞雄去而复返，就站在排球场馆的门口，手中抱着书包。

　　不知道看了多久。

　　*
　　影山对上秋庭跃的视线，一时之间有些僵硬。

　　自从下午的练习赛后，秋庭跃的状态就一直有些别扭。哪怕他面上半点不显，但影山的替补区就在秋庭跃不远处，他能清楚地看到秋庭跃摁在包装袋上泛白的指尖。

　　显然，秋庭跃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抑制着什么。

　　直到社团活动结束，走出排球馆的大门，这一幕都在影山脑海中不停地闪回。于是回家的路走到一半，他又折了回来。

　　影山想，既然自己受及川前辈所托，要监督秋庭前辈的身体健康，那么现在回去看一眼确认一下，也算是尽职尽责。

　　只是他没想到秋庭跃的状态比他想得还要糟。

　　影山下意识找了一个借口：“我的水杯落在排球馆了。”

　　“嗯。”秋庭跃的声音比往常要低，他一眼就识破了这个生疏的谎言，不过并没有拆穿，“那你好好找找。”

　　影山问：“秋庭前辈什么时候回家？”

　　“不用在意，我把这里收拾好就回去。”秋庭跃道。

　　他俯下身捡球，却没想到直起腰时突然眼前一黑，本就因为高强度运动疲累的双腿绵软失去了支撑力，让他脚下一崴，踉跄两步。

　　还好旁边的影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直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影山扶住秋庭跃的手摸到了他裸露的手臂皮肤，带着反常的滚烫，温度几乎高过他的手心。

　　影山皱了皱眉，确定秋庭跃的手臂温度有些异常，这种烫不像是运动过后的自然发热，更像是……

　　影山伸出手，在秋庭跃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温度更高了。

　　他确定道：“前辈，你发烧了。”

　　秋庭跃瞧了瞧自己的手，心想怪不得刚才感觉手上有些使不上劲。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一年到头都不会发一次烧，身上发热只当是因为运动热了身的缘故，一时之间更没有想到是发烧导致了手上无力。

　　被影山这么一说，秋庭跃才后知后觉感到额头有些突突跳动的疼痛。

　　这么看，确实是有点低烧了。

　　“可能是今天下午太累了。”

　　又或者是这段时间太累了，一切疲惫和压力都在今天决堤，彻底爆发了出来。

　　影山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赞同：“前辈的身体管理太差劲了。”算上在饮料售卖机的那次，影山和秋庭才认识两个月，已经不止一次撞见他仗着自己的身体底子好随意挥霍了。

　　秋庭跃心想，原来国一好宝宝影山也会这样说话，好稀罕的语气。放在平常他肯定要调笑两句，只不过现在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也是奇怪，怎么他在影山面前老这么狼狈。

　　看少女漫画是，胃疼也是，现在发烧也是。

　　一些他丢人的，不想给别人看到的瞬间，好像都已经被影山看在眼中了。

　　“秋庭前辈，我送你回家吧。”说到这，影山突然想到秋庭跃家里或许没有人，如果发着烧却无人照顾，那也太可怜了。

　　秋庭跃张了张口想说话，影山却抢先一步说：“暂时住在我家吧。”

　　影山记得秋庭跃有轻微洁癖，受不了汗在身上的感觉，更受不了穿着被汗水浸过的衣服，所以他在活动室放着好几套干净衣服，会在社团活动结束后替换。

　　“我记得秋庭前辈在活动室有放干净衣服。我现在去拿。”

　　影山把秋庭跃带到长凳边坐下，然后在他开口前就转身匆匆跑出排球馆，往社团活动室去了。

　　秋庭跃被影山一套小连招安排地明明白白，他坐在长凳上，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空空如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思考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生病没了力气，或许是因为跳发把情绪发泄干净，又或许，他原本混乱的思绪因为影山的出现而打岔，于是一下子好像完全不懊恼不愤怒了。

　　影山的步伐很快，秋庭跃只放空了一小会儿，影山就带着一个手提袋去而复返，里面装着秋庭跃的衣服。

　　“走吧前辈，跟我回家。”影山伸手扶住了秋庭跃，那双墨蓝色的双眼看向他。“你要早点休息，那些地上的排球我明天会提前来收拾，先别管了。”

　　秋庭跃一时间失语，他原本想说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他可以直接去牛岛家，他只是低烧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他也可以自己走路，不用影山这样扶着。

　　但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秋庭跃把这些想法都咽了回去。

　　出排球馆后，影山接过秋庭跃手中的钥匙，锁好了排球馆的大门，然后突然道：“对了，我家没有空余的卧室，所以要委屈前辈和我睡一个房间了。”

　　秋庭跃“嗯”了一声。

　　——

　　秋庭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鬼迷心窍和影山回家，冒昧打扰影山一家，不过好在影山的家人都很好，也很好说话。

　　晚上，喝过治低烧的药后，影山催促秋庭跃早些休息。

　　秋庭跃躺在影山的床上，影山作为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反而要睡地铺。

　　卧室内的灯已经熄灭，只有窗外路灯隐隐的微光透进来，此时此刻影山正光脚踩在地上，拉扯着手中的褥子，在地上铺开，试图给自己搞一个舒适的临时床铺。

　　秋庭跃环视这个卧室，发现要比他想得简陋很多，墙壁上挂着北一的校服，还有排球部的队服，角落堆放着一堆排球相关的杂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训练器材散落在墙角。最醒目的是放在桌上的排球。

　　不过，也很符合影山的性格就是了，他总是一心一意扑在排球上。

　　秋庭跃的目光落在这卧室的主人身上，突然问道：“影山是为什么要当二传呢？”

　　在秋庭跃的印象中，当时影山入部，教练没有过多犹豫就选择让他当二传手了。影山过硬的个人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个人意愿也很重要。

　　因为影山曾经明确表达过希望成为二传。

　　秋庭跃的语气像是闲聊，影山只当是秋庭跃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夜谈，于是他想了想道：“因为喜欢。我觉得二传手很帅气。”

　　“喜欢。”秋庭跃有些失笑，“这么单纯的原因。”

　　影山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秋庭跃往后一仰，彻底放松身体，伸展开双臂躺在床上，“不如说这才是最好的答案。”

　　对于排球，他一直以来想的都太复杂了，有时候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并不是一件好事，一提到排球。

　　每次看到影山和及川彻，他都会一遍遍叩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明明在排球花费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他在排球中投入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能做的更好。

　　他会反复推敲对比自己的优势，然后再掉转头去思考最后获得的成就。

　　他思考的太多，也顾虑得太多。所以变得束手束脚。

　　如影山一样对排球如此纯粹，或许才是一个运动员在排球赛场上走得远走得稳的真正办法把。

　　秋庭跃低声说：“其实上周末，我把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他还来宫城县看我了。但是我和他吵了一架。”

　　影山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将床彻底铺好。他没有问秋庭跃为什么吵架，只是说：“怪不得，这周你的心情一直很低落。”

　　秋庭跃有些惊讶：“很明显吗？”他一直以为他藏得很好，就连及川彻这个擅长洞察人心的大师，应该也看不出来。

　　影山点点头：“嗯。因为做得菜都不好吃了。”

　　每天中午在天台上，秋庭跃都会兴致勃勃地和影山分享他的独创美食，有时候别出心裁独具匠心，有时候两眼一黑令人沉思，秋庭跃的便当盒在影山看来就像是充满奇妙的盲盒。

　　他已经习惯每天中午掀开便当盒的盖子，体验那种抽奖般的惊喜了。

　　“这周奇怪的想法少了很多。”

　　这两个月影山已经逐渐摸清规律了，秋庭前辈的心情和创新能力是直接挂钩的，当他兴致勃勃时，就会变出一堆让人惊叹的东西来，如果哪天便当盒变得单调了，那一定是他心情低落了。

　　不过，据影山观察，绝大部分秋庭前辈的创造力都是在线的。

　　秋庭跃没想到影山是在这种地方“读”到了他的心情，他笑了笑：“从下周开始，我会努力的，请影山评委品鉴。”

　　影山觉得一定是因为秋庭跃前辈生病的缘故，现在的他看起来特别的脆弱，哪怕是在笑，在和他调侃，也感觉特别的疲惫。

　　所以影山伸出了手，盖住了秋庭跃的眼睛。

　　他低声说：“别想了，快睡觉。”

　　只有休息好了，病才会好得快。

　　影山感到自己的手接触到的皮肤一片滚烫，秋庭跃没有立刻闭上眼，影山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痒痒的，是秋庭跃在眨眼，睫毛刮过掌心。

　　还有一些湿意。

　　秋庭跃眼前一片黑暗，但这种黑暗却不会让他有半分心慌，影山飞雄的手盖在他的眼睛上，凉凉的，像是一剂良药缓解了他的灼热，于是他闭上眼，不再说话，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中。

　　影山静静等了一会儿，等他掀开手，发现那湿意好像是错觉一般。

　　秋庭跃的眼角有些红，但是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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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菜鸡作者拼了老命赶榜单（好像还是没赶上
写的不是很满意，明天会修（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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