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丛林》云上臣

17、第 17 章

　　下雨了，紧闭的玻璃窗外透进来细细的雨声，萧在浔躺在床上复盘着今天的信息。

　　原始森林、小喂、陈叔和苏阿姨……

　　还有，闻双影。

　　很奇妙，像小说里会发生的剧情，如果小喂真的是陈叔和苏阿姨的孩子，这一切又作何解释？

　　从哪一步开始，到哪一步才是真相。

　　转来转去，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闻双影身上，他就像一颗恒星，而萧在浔是其中一颗围着他转却不怎么安分的小行星，在自己的轨迹上摇摇欲坠。

　　萧在浔仰面看着天花板，一想到闻双影那张漂亮的脸，脚心处莫名一痒，他拉起被子盖到自己脸上，听着雨声沉沉睡去。

　　萧在浔今天要上班，他起的不算早，但从华盛国府到公司的这几步路，这点时间绰绰有余，还能自己做个早饭吃。

　　萧在浔正在卫生间刷牙，突然听见有敲门声。

　　他边刷边往门口走，看了眼闻双影卧室的门，紧闭着。

　　出门那么早？

　　还没带钥匙？

　　他噙着满口泡沫，打开门后差点没呛死。

　　“沈……”萧在浔看清来人后嘟哝了一声，完全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

　　他飞快地跑进卫生间，将泡沫吐干净，擦干脸后才又出去了。

　　沈誉丰教授？

　　临城大学德高望重的一位动物行为学研究教授，萧在浔只在校庆和各类校级活动中见过他几次，但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因为在校训石旁边的名人墙上贴着沈教授的照片，总有人去跟这个帅大叔的照片合照。

　　萧在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脱口而出“沈教授”，在“不太熟悉”的朋友的家里开门开出沈教授这种人物的盲盒，他觉得也太戏剧了。

　　莫非，闻双影跟沈教授有什么特殊关系？

　　萧在浔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教授，又看了眼自己的拖鞋 ，有些艰难的开口：“请问您是？”

　　沈誉丰坐在沙发上睨了他一眼，环绕客厅看了一周，“你是什么身份？”

　　啊？

　　萧在浔没懂这个“身份”的含义是什么，是问他跟闻双影的关系，还是他的工作性质，或者说他的家庭背景？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回答的间隙，闻双影终于像救命稻草一样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

　　闻双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影，脚步明显顿住，而后神情自若地走到了沈誉丰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爸爸。”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看向他，皱起眉：“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跟我说话。”

　　闻双影二话不说又回到了自己房间，换了身体面的衣服出来。

　　萧在浔想趁闻双影离开的时候逃回自己的房间，刚迈出去一脚，却被身后的声音拽了回来。

　　“你在这住多久了？”沈誉丰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在听的人耳朵里却威严极了。

　　“没有一直住，偶尔会来借住一晚。”

　　萧在浔如实回答，但说完感觉怪怪的。

　　沈誉丰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但他的表情好像在表达自己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有什么可知道的？

　　闻双影换好衣服出来，萧在浔就趁机回到了自己房间，但他关上门后做出了一个听墙角的姿势，毕竟从刚才两人的对话来看，父子关系好像并不融洽。

　　闻双影在沈誉丰对面坐下，直直的盯着沈誉丰的眼睛，等他说话。

　　沈誉丰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神色冷清的跟对面的年轻人对视，随即开口说：“你已经两周没有回家了。”

　　闻双影用跟沈誉丰相差无几的表情和语气说：“你说过不会再干预我的生活。”

　　沈誉丰笑起来扯动了眼角的几根细纹，“我只是告知一下你，并没有强行让你回家，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去。”

　　“你不该不打招呼直接到我家里来。”

　　闻双影又强调一遍，表示这已经算干预到自己的生活了。

　　可沈誉丰却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你的家？你不会以为随便找一个寒酸地，你，和那个男孩，就能组成一个家吧？”

　　客卧的隔音效果一般，所以萧在浔听了个七七八八。在听到“那个男孩”的时候，他的手差点一掌拍在门上，踉跄着滑到了地上。

　　“那个男孩”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闻双影跟他父亲的关系到底有多差，一个教授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过分的话。

　　闻双影喜欢男孩？还跟自己家人出柜了？

　　闻双影的表情没有因为沈誉丰的话出现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听一场毫无意义的讲座。

　　“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家。”

　　沈誉丰：“小影啊，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犯错呢？我说了，只有爸爸，妈妈和你，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能叫家，下次不许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沈誉丰像在教导自己不听话的孩子，可语调却更像着命令，不容忤逆。

　　闻双影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但趴在门后的萧在浔已经听得直犯恶心，他现在想抡起一把斧头去砍客厅里那个表里不如一的教授。

　　这种明显PUA的话术他是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的，又是怎么哄孩子般的对着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男人实施言语捆绑的？

　　用最简单最粗俗的话说，沈誉丰简直像个变态。

　　他完全脱离了萧在浔校园时期对他的认知，那个有着超高学术头脑的沈教授，在名人照片墙上令无数学子崇拜的帅大叔竟然是个私下PUA自己儿子的变态。

　　沈誉丰在萧在浔心里的滤镜碎了一地，稀碎。

　　闻双影一直没有开口，随后沈誉丰又说：“你的私生活我不会管，但结束之后你要处理干净。我不希望你对其他任何人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感情，避免那些不该存在的麻烦。你要始终记得，你是个奇怪的人，没有人会跟一个奇怪的人永远在一起。”

　　“当然，除了爸爸和妈妈。”

　　闻双影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听这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会永远和你在一起，记住，是永远。

　　“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爸爸，我明天回去看妈妈。”

　　沈誉丰似乎是满意的笑了笑，径直离开了他认为的这个不配称之为家的贫瘠之地。

　　萧在浔出来的时候闻双影手里拿了两瓶牛奶，递了一瓶给他。

　　萧在浔看了看时间，正想说自己先去上班了，突然听见闻双影淡淡地说：“客卧的门不太隔音，你都听清了吗？”

　　萧在浔身体一愣，本着假装没听见的想法，想打哈哈敷衍过去，却没想到自己先被闻双影发现了。

　　他只好说：“嗯，听到一点。”

　　闻双影知道他应该全都听见了，所以也不再重复，“沈誉丰说的话你别当真，他可能误会了你，我没跟他提过自己的性取向，他可能是自己猜的。”

　　其实他知道沈誉丰早就知道了，而且在他刚刚十四岁开始遗精的那段时间，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闻双影本人也是那时候知道他自己只对男人有感觉的。

　　“啊？我没当真，我们本来也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嘛。”

　　萧在浔没想到闻双影会直呼沈誉丰的名字，他也明显感觉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因为沈教授说得其实很直白，以为自己跟闻双影有些不正当的肢体关系。

　　现在在当事人面前讨论这件事，多少有点不自在。

　　但比起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感受，闻双影的遭遇让他有些心疼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男孩。

　　估计没有什么比亲人的PUA和否定更悲惨的事情，闻双影明白自己正在遭受这些虐待吗？

　　为什么他的爸爸会说闻双影是个奇怪的人？

　　一颗太阳花的种子在萧在浔心里悄悄种下，原来有富家少爷走得路也不一定都是康庄大道，路上并没有那些太阳花。

　　“我今天会把小喂送到林希微所在的私人医院，那里会有人照顾他。”

　　“为什么？小喂现在不是基本可以自理了吗？”

　　萧在浔问，因为他竟然还隐隐有点舍不得小喂。

　　“那里更安全些，沈誉丰如果再来，可能会发现他，在结果出来之前，他必须安全。”

　　因为在结果出来之后，且与预期一致，闻双影就能证实自己的某些猜想。

　　但若小喂跟陈叔和苏阿姨没有血缘关系，那一切又断了，下一次的好运，不知道还会不会降临。

　　“什么结果？”萧在浔一时没想到，问他。

　　“小喂、陈叔、苏阿姨的亲子鉴定结果。”

　　萧在浔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跟闻双影有什么牵连，但对于闻双影来说一定很重要。

　　甚至可能跟他可怕的父子关系也有关。

　　萧在浔突然想起来什么：“我今天下班就回家住了。”

　　他说完之后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多说这句话，难道下班回自己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闻双影似乎并没有觉得萧在浔的话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好。”

　　萧在浔拿着那瓶闻双影给他的牛奶，走到门前，又回过头，经过反复犹豫后还是问出了口：“闻双影，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开心？”

　　闻双影愣在原地，对上萧在浔的目光，他知道对方问的是，自己从小到大，是不是一直不开心。

　　是吗？

　　一直都不开心吗？

　　闻双影沉默了快有一分钟，就在萧在浔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个跟自己隔了四五米远的男生突然笑了一下。

　　像一个精致的等比例手办，捆住他的玻璃罩碎了，清晨的那束光撒在他身上，深蓝色的，很耀眼。

　　“也不算一直吧，遇见你之后挺开心的。”

　　这下轮到萧在浔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在闻双影的生命中占据了那份开心的地位。

　　他本想多问一句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开心好像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开心了就好，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