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记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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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姬和元微见面的第二日，便传来天渊第一百三十一任渊主仙逝的消息。
他指名元微道长继位。
一时之间，天渊楚氏议论纷纷。
而先渊主贴身婢女梅影一句“何人忤逆便是对先渊主在天之灵的不敬”，将众人的猜忌打消不少。但元微的渊主之位依旧不好坐。
元微压力大时常召晴姬聊天，久而久之晴姬便也成为了元微在天渊最亲密的人。
可有一日，元微忽然突发奇想道：“晴姬，你愿意认我这个师父吗？”
从晴姬点头的那一刻，元微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楚青游是错误的，那他希望晴姬是正确的。
晴姬跟着元微读书写字，甚至沾了渊主的光学会了许多秘法。后来令春晓陷入幻梦的术法便是其一。
但元微做了一件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让晴姬搬到了楚青游的屋舍居住，也是这一举动改变了晴姬对天渊乃至云泽的一贯想法。
晴姬刚搬过去时还十分谨慎，过了几日便放松下来，偶尔翻翻楚青游留下的书籍、收拾楚青游留下的物件。
“这书里写的什么呢？倒也没有仔细看过。”晴姬自言自语，拿着书坐到了床上。
——“天渊统九州意图渐显，杀戮之气浓重，我心难宁，遂睡。”
晴姬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天渊……统九州？
开玩笑的吧！
晴姬好奇地往下看，发现它没有完整的前因后果，并不是一本书，而是楚青游写下的记事本。
其中多是对天渊的大不敬言论，指明天渊楚氏的存在就是要“讨伐各国，一统九州”。这也让晴姬心中产生了一个问题：元微并非天渊楚氏，他也会认同这个观点吗？
晴姬不知道。
于是她又往下面看去，则是楚青游对“反对天渊”做出的观点与思考，看得晴姬既害怕又兴奋。直到晴姬次日睁开眼时，竟发觉天已蒙蒙亮，才发现自己昨晚竟抱着那记事本睡着了。
晴姬连忙爬起身，在去找元微请安前又匆匆看了几页：“九州若遇暴乱，除头脑外还极依赖武学。忠贞于国而骁勇善战者，少矣。”
于是踏入寒山殿的第一刻晴姬便迫不及待地向元微发问：“师父，您可以教我学武吗？”
“舞？”元微问。
“是武器之武。”
“不好。”
元微冷脸回绝，晴姬便也不敢再问。
是元微偏执地认为，楚青游是因为自身会的招数太多，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才酿下大错。
可楚青游却在记事本里写到：“我虽反对渊主独裁，可天渊楚氏毕竟是我本家。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灭亡。但纠其根本，如不能改变楚氏思想，天渊和云泽其一必将走向灭亡。”
原来，楚青游根本不是元微想象的乐天派。他看得到天渊的现状和未来，甚至试图撬动已经根深蒂固的腐朽。
晴姬逐渐着迷于楚青游的文字，直到元微训斥了她，她才如梦初醒。
“晴姬，你做事太优柔寡断了。”
其实元微想说的是，她最近做事与楚青游越来越像了。
元微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失望：“你要知道为师原先收你为徒，就是看你和青游截然不同的性子，盼望你与他不同，能走上正道。”
晴姬连忙跪下：“晴姬知错。”
元微无声叹了口气，扶她起来：“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天渊？”
那年晴姬用一句“我喜欢天渊”搪塞了楚青游，如今却无法再欺骗元微。
她原本可以说出来的。说她原先的父母为了几十银两就把她卖给朝廷做“祭品”、官员们克扣“祭品”的吃穿，落下病根，从此一来月事便痛得连夜睡不着觉……
她恨云泽，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可如今她却哑口无言。
也许是楚青游当年执笔写下的“天渊桀骜，人口凋敝却依旧心比天高，实属做梦”、“我知人微言轻，却欲救九州于水火”……这些文字在多年过后，也在晴姬心里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晴姬与元微相顾无言。后者率先起身离开，与晴姬擦肩而过。
从那以后，元微依旧教她读书写字，只是二人之间沉默寡言了不少。
又有一日，前渊主的贴身侍女梅影来找她。
“梅影姑姑。”
梅影颔首：“你长大了不少。”
“姑姑此次寻我有何事？”
“渊主身旁不可一日无近侍，恰好姑姑这里手头有人，想叫你代为引荐。”
前渊主在位时梅影待她不赖，晴姬便也算还个人情，应下了：“叫什么名字？”
“大雪。”
……
寒山殿。
元微：“听闻你是楚氏圣女与‘祭品’生出的孩子。”
“是。”
大雪下颚绷紧，交握的手突出了泛白的指尖。她甚至有些跪不稳，连带着声音也有些许颤抖。她出身特殊，渊主贴身侍女是大雪最合适的职位。父母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绝不能临时掉链子。
“现如今天渊人口凋敝。与外界结合，也是不情之举。吾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是。”
大雪惜字如金，元微顿觉无趣，摆了摆手：“下去吧。”
大雪正要离开，却见一人急匆匆闯入寒山殿：“有个妇人擅闯偃月林，渊主可要派人制止？”
元微思忖：“先看看她什么来头。大雪，这件事交给你来做。”
大雪正要开口，元微却摆了摆手：“不必说‘是’，去吧。”
寒山殿外，瘦削的妇人神情坚毅地跪在殿前，扬声道：“妇人前来向渊主求子！”
大雪沉默一会，回道：“天渊渊主，不是送子观音。”
“圣女可否向渊主回禀此事？”
“你是什么人？”大雪反问那妇人。
“我是弈城任氏，但求见渊主一面！”
“仔细说来。”
晴姬在不远处藏匿看着这幕，听至此处，转身上了寒山殿。
“知道了，”元微叫一旁的侍女宣妇人进来，转而对晴姬道，“大雪办事不思变通，还需多加历练。”
晴姬提出了不同的想法：“我倒觉得大雪严谨，毕竟有人千里迢迢来天渊求子，实属荒谬。”
“你要在此处看着吗？吾叫人搬凳子来。”
晴姬摇了摇头，她一向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下回吧，徒儿想回去读书。”
“好。”
晴姬回到住所不久，元微便来造访。
晴姬起身迎接：“师父，事情处理完了吗？”
元微点头：“差不多结束了。那妇人的身体已不适合生育，她希望和自己的丈夫得到一位康健的男胎。做为回报，她愿意答允我任何条件。”
“弈城任氏……是很显赫的家族吗？”
晴姬只知道弈城是云泽皇城，对弈城的印象只有做“祭品”的那段时日。
元微点点头：“任氏枝繁叶茂，今日前来拜访的夫人便是其分支。只不过她的地位太低了，吾不知道她能给吾带来些什么。”
大雪初来乍到并不知情，晴姬却从古籍中读到过许多相关史实：天渊求子，并非初例。兴许那位任氏夫人来此也是在哪处听闻了天渊求子之说，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来到了寒山殿。
晴姬道：“她既能穿过偃月林到寒山殿见您，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晴姬认为师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若不得出头之日倒也无妨，只是若那男胎出人头地，无异于助力云泽国力昌盛。”
此言一出，双方都是一愣。元微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话，而晴姬则给自己多日前的疑问写上了答案。
元微并非天渊楚氏，他也会认同“讨伐各国，一统九州”吗？
他会。
从那以后师徒关系如履薄冰，晴姬自然不得而知渊主最后的选择。
她照常去寒山殿请安，而元微却不曾再主动踏足过她的屋舍。
三年后的一个夏，大雪来了。她端着盘精致的芙蕖酥饼，对晴姬道：“晴姬姑娘，渊主邀你寒山殿一叙。”
四季对于天渊而言，映入眼帘的都是那一片茫茫白雪，没什么分别。只是到了夏日寒风相对温和，雪域出行也变得方便许多。此时天色尚早，晴姬并未进食，随手拿了块芙蕖酥饼，随大雪出了门。
“是师父亲手做的吗？”晴姬问。
大雪在前面引路，闻言回道：“大雪不知。”
三年未见，大雪还是那般的性子。不过倒比原先放松很多。晴姬认为这不是坏事，大雪年纪尚小，谨慎些也不为过。
“寒山殿到了，大雪告退。”
晴姬抬头，那大开的殿门在她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她闭眼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走上琉璃台阶。
寒山殿内，元微背对着晴姬，声音发闷：“你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放那条苍狼走吗？”
即便元微没有说那个“他”是谁，晴姬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我知道。”晴姬答。
因为她知道元微绝不会伤害她，所以她从不愿骗他。就像当初的楚青游一样。
元微崩溃地低下了头：“可吾不知道。”
“师父，您、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晴姬不可置信，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已经无法明白当初楚青游的行为了。
“继位之后，吾曾试图将‘逃离’的楚青游抓回来，却一无所获。吾接受了他的命运，转而将希望寄托在了你身上。吾不相信不同的种子会长出相同的花，吾错了。”
晴姬微微蹙眉：“……师父的希望，是什么呢？读书练武，然后成为天渊的佼佼者吗？”
元微没有否认，她猜对了。
晴姬无声叹了口气：“楚氏一生无诏不得离开天渊，可书里却不止有雪域。”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抱歉，师父。”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离开了。”
讨伐各国，一统九州。她知道元微口中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元微也知自己失言，不动声色转了话题：“你许久没陪师父聊天了。”
“师父想聊些什么？”
元微：“那芙蕖酥饼好吃吗？”
晴姬：“好吃。”
元微：“屋里的月石子可还够用？”
晴姬：“够的。师父，现在已入夏了。”
元微：“噢，那是吾糊涂了。”
晴姬对元微方才说的那句“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有些失望，不耐道：“师父今日叫晴姬过来，就是说这些吗？”
元微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开口道：
“你想离开天渊吗？”
作者有话说第68章 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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