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北望君遥

27、孤独盛放

　　容奕来了兴致，很想顺便也看看沈向瑜的那片星图，沈向瑜摆摆手说：“还是别看了，我那个不好看。”

　　架不住她在旁边用尽各种招数软磨硬泡，沈向瑜自知根本拿她没办法，敲了两下键盘修改参数后，屏幕上出现了另一张图片。

　　大概沈向瑜私下曾经提前看过自己那张星图，比起方才她五颜六色的星云图，他方才那句话也确实没说错。

　　他的星云图中间是一片巨大的玫瑰色星团，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颗小的可怜的星点。

　　像漆黑夜空中一朵无人问津仍孤独盛放的玫瑰，壮美而冷清。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好看吧……”他垂眼叹了口气，拖动鼠标准备关掉图片。

　　容奕却出声打断了他：“谁说的？它本身已经足够漂亮了，还要别的星星陪衬做什么？”

　　沈向瑜定定地看着她，栗棕色的瞳仁因着她这句话轻轻晃动了一下，旋即他释然地笑了起来，眼波盈盈地望向面前的人：

　　“是这样吗？”

　　“嗯！”生怕他不信，她用力地点头。

　　沈向瑜眼底笑意更深几分，容奕感觉自己几乎要溺死在那一双醉人的眼眸里。

　　“谢谢你，小瑾。”

　　容奕有些脸红：“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就在这时，她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此时容奕恨不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腹诽道：肚子啊肚子，你饿了我知道，能不能挑个时候叫啊，你知不知道现在这多好的气氛全让你给毁了……

　　沈向瑜用气声笑了出来，声带和胸腔共振，带着笑的声音听得她心痒痒：“饿了？”

　　容奕对了对手指，有些尴尬：“呃……好像是有点吧……”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站起来，关了电脑机箱：“是我不好，应该先带你吃饭的。”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怪你，是我想先来这里的。”

　　沈向瑜挑了挑眉：“事已至此，走，带你去吃饭。”

　　容奕一路跟着他走出天文台，直到上了车还在问：“沈向瑜，咱们到底去哪吃饭呀？”

　　沈向瑜眼睛转了转：“唔……私房小菜馆，到了你就知道了。”

　　直到车停下来，发现窗外的街景有些似曾相识，容奕这才问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住的小区？”

　　沈向瑜有点惊讶：“可以啊你，来过一次就记住了？”

　　容奕哼了一声：“别小瞧本姑娘的记性好吗，想想小时候哪次出门不是我给你带路？就我这记性和方向感简直就是天选驾驶员，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全班同学都在练车，班里第一个拿到驾照的人就是我，没想到吧。”

　　他笑着认错：“这我还真没想到，我错了，是我小看你了。”

　　“嗯，认错态度良好，可以考虑原谅。所以说，你这是要带我吃你做的私房菜呀，沈大厨？”

　　沈向瑜打开车门：“……之前某人不是扬言要尝尝我的手艺？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了。”

　　容奕下车拍上门，关门声如同一锤定音，同时她开口道：“做得好吃就将功补过、一笔勾销；要是做得不好吃嘛，那就数罪并罚、从严处理！”

　　沈向瑜知道她开玩笑，也不恼，笑着说：“保证领导满意。”

　　上次她只是送他到小区门口，还没真正进来过。这回沈向瑜领着她到了家里，一进门，他换了双拖鞋，还伸手从鞋架上拿下来另一双浅色的女式拖鞋。

　　容奕有点犹疑：“这拖鞋是……”

　　盯着地上的鞋，她有点不敢穿。心里疑惑，这是谁的拖鞋，看起来还挺新的？

　　沈向瑜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曲起食指轻敲一下她脑袋瓜：“想什么呢你，我特意去超市给你买的，没人穿过。”

　　“哦。”

　　容奕这才放下心来，脱了鞋，把双脚塞进面前厚实的棉拖里。

　　沈向瑜挽起袖子走向厨房，半路上却又折了回来，扔给坐在沙发上的她一袋锅巴：“差点忘了。怕你饿着，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上次买拖鞋的时候顺、顺便买的。”

　　略有些不自然地说完，他便转身回厨房去了，容奕抱着那袋锅巴端详了一下，是她小时候很爱吃的那种燕城本地老牌子产的锅巴。

　　虽然她从小到大一直在燕城待着，但实际上她已经有很多年没吃过这个了。

　　现在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还喜欢吃这种老味道的人太少，所以这个牌子的东西很多超市已经不卖了，她也懒得为了这种小零食特地一家家店去找。

　　容奕撕开包装袋，扔进嘴里几块锅巴，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熟悉得不知道为什么她吃着吃着忽然有点想哭。

　　忽然很想去问问在厨房里忙活着的那个人，沈向瑜同学你对顺便这个词的理解和我是不是有什么区别？

　　对我来说觉得费劲懒得去干的事，怎么到了你那里都变成了顺手拈来？

　　她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沈向瑜背对着她，正翻动着锅铲炒菜。

　　煤气灶里蓝色火苗舔得铁锅噼里啪啦乱响，抽油烟机呼呼作响，声音很嘈杂，他却依然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怎么了？”

　　沈向瑜穿着一件天蓝色衬衫，领口解开最顶端一粒扣子，袖子在肘间折起，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小臂。

　　在身前却围了个可爱风的粉色格纹小熊围裙，违和感在他身上奇迹般地消失了，感觉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来厨房是要干什么，举起手里抓着的零食袋，微仰起点头来问他：“这个和小时候一个味道的，你吃不吃？”

　　沈向瑜右手拿着铲子翻炒两下，笑道：“你先吃吧，我现在俩手都占着呢，没法吃。”

　　“好吧，”容奕撇撇嘴，又吃了几块锅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食材我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炒一下就好，领导你就安心等着开饭吧。”说话间，沈向瑜单手握起锅柄颠了几下，这动作看得容奕目瞪口呆，她严重怀疑这人是在炫技，但她没有证据。

　　离开厨房，容奕回到客厅，刷了会手机，她正对着刷到的某个帖子乐不可支时，沈向瑜左手端着一盘锅包肉，右手端着一盘口蘑炒肉片走了过来。

　　容奕放下手机抬头看他，他慢条斯理地解下围裙，随手搭在了客厅的椅背上，冲她勾勾手指：“过来，帮我拿筷子。”

　　“来咯。”

　　她起身跟过去拿了两双筷子，沈向瑜又端来了几碟菜，还有一碗生日面，被放在她面前，卧着黄澄澄的煎蛋和绿油油的青菜。

　　“哇，好香啊。”望着满桌的菜，容奕忍不住口水直下三千尺。

　　“快尝尝我做的怎么样？”沈向瑜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勾起。

　　她夹了块锅包肉：“嗯！沈大厨，你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么好吃？”

　　他摆摆手：“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容奕感觉他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一直不知道生日要吃面到底是谁发明的传统。

　　但眼前这碗面，煎蛋在面汤里泡得恰到好处，绵软与酥脆相得益彰，再配上鲜嫩的青菜点缀，如果不是亲口尝过，很难想象一碗普普通通的面可以被做得这么好吃。

　　见吃的差不多了，沈向瑜把碗筷拿回厨房，从阳台上拿出来一个大盒子。

　　盒上的品牌logo是某个知名烘焙店的，沈向瑜把纸盒拎到桌子上打开，印证了她的猜想。里面是个抹茶生巧蛋糕，个头并不大，但两个人吃也是绰绰有余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蛋糕？”她有些惊讶，以为他就是做顿饭而已，没想到还买了蛋糕。

　　沈向瑜发丝低垂至眼前，一边往蛋糕上插着蜡烛一边说：“前几天订的，今天出去接你之前我拿回来的。”

　　他拉开电视柜第一层抽屉，从里面摸了一盒火柴出来：“我这好像没有打火机，用这个凑合下吧。”

　　关上灯，借着窗外灯火通明投射进来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在黑暗里他划亮了一根火柴。

　　她想起小时候过生日经常买的那种怎么也关不掉声音的莲花蜡烛：“幸好你买的不是那种莲花蜡烛。”

　　“我哪敢买啊，那玩意儿一年响一次，一次响一年。”说话间，他执着火柴把蛋糕上插着的几根蜡烛点燃了。

　　一开始看起来这不过是几根普通的蜡烛，点燃以后它们竟然冒的是五颜六色的火焰，容奕有被惊艳到：“这个颜色好好看啊。”

　　火光忽明忽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出他语气似有感慨：“是啊，这么漂亮的火苗，我也是第一次见。”

　　说完后，沈向瑜声音带笑，低低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就像儿时每次过生日那样。

　　最后一个字唱完，他眼底倒映着蜡烛跳动的光点，轻声说：“小瑾，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容奕闭上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

　　在那几秒内她回想了许多，她想自己二十六岁的这一年经历了很多，跳槽到了新的公司，在枪口下死里逃生，也因祸得福，和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人重逢。

　　容奕很认真地许愿，我和我爱的人们，一定都要岁岁平安。

　　然后，她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而他打开了灯，光亮照满了整个屋子。

　　可惜你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你闭上眼的时候，有一个人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无所顾忌地看你，一眼都不眨。直到你睁眼，才慌乱地把视线移开。

　　唯有你闭眼那刻，我才敢光明正大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