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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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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团棉花被塞进了凌亦非的脑子里,让他无法思考,所有的情绪得不到理智的分析,积攒着,堵塞着,压抑着,凌亦非整个人如同玩偶一般,装饰着包间的角落。
直到回到家里,呆坐在餐桌旁,似乎有了可以发泄的空间,可是他却像被抽走所有情绪一样,无力地靠着椅背。
在学校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主动出现在谢春山面前,因为他在看到自己时,总是不高兴的。
他只能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即使这样,谢春山还是会生气。
凌亦非和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吧,大概是在小二时,南关的某条胡同搬来了一户人家,貌美的女主人,粉雕玉琢的娃娃,以及一个阴晴不定,动辄打骂的男主人。
几乎是在搬家公司一离开,谢父就收敛起笑容,拉着一张脸,对着坐在门口的谢母大发脾气,而那时候的谢春山总是挡在母亲前面,虽然会被父亲踢开。
最早关于他的记忆就是,一身泥泞的谢春山和母亲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来往的目光都可以把二人盯穿了。
而年幼的凌亦非则是躲在自家院子门口,偷偷瞄着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喜悦的心情似乎冲淡了再一次被家人遗忘的失落
他是不是可以有朋友了
那时的谢春山白皙的脸颊上有不少擦伤,年幼的凌亦非觉得那些红痕真的很碍眼,他想把手心的创可贴给谢春山,可是年幼的他心里太过于敏感了,勇气在不断流逝,退堂鼓打得响亮。
直到谢父提溜着谢春山回到家里,门被重重关上,那份交朋友的冲动彻底被打断。
后来,那一枚创可贴还是贴在了谢春山身上了
曾经的凌亦非还妄图给身陷囹圄的谢春山出谋划策,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的是幼稚的可以
“你下次拉着阿姨跑,这样就不会挨打了”
那时候的自己想法太过于单纯,才让年幼的谢春山经历了更加粗暴的对待。
可是那时候的谢春山太美好了,好像乌云都不能遮盖他散发的柔光,顶着肿胀的脸颊还努力扬起微笑来安慰他,青紫的额头还渗着血丝,一侧的脸颊似乎被按在地上摩擦,粗糙的砂砾磨破了稚嫩的肌肤,虽然谢春山没说原因,但凌亦非心里也有了猜想,再也不提逃跑这种话了。
两棵伞盖残缺的小蘑菇,紧紧相依偎在一起,想要去抵抗风雨的侵袭,只是他们太弱小了。
夜色愈加浓稠,远处的万家灯火吸引了凌亦非越来越低沉的情绪,他好像已经习惯这种窥探别人幸福的生活,以前也曾幻想过,两个人共同奋斗,即使没有家里的支持,他们也可以过上那种温暖的生活。
“嗡~嗡~”
凌亦非的注意力被来电人所吸引,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小他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与彻底与南关割裂开来,那里没有他所留恋的一切,包括家人
“喂....”
“凌亦非,回来一趟,爸爸住院了”
“我....”
“我在出差,回不去”
在他答案出来以前,那边就挂断了电话,似乎笃定凌亦非不能拒绝,一如往日那般,忽视他。
从小,凌亦非就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存在,自他被抱出产房开始,他就失去了家里的一份宠爱。
一岁的时候,爸爸的小公司资金周转不开,得力干将跳槽等诸多情况同时发生,他们一家就搬到了南关,而他则被视为不祥,送去了奶奶家。
虽然也是孙子,可是在家里隐晦的解释下,本就迷信的奶奶更是坚信他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凌亦若的电话挂断后,久违的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上一次还是在问他每个月工资多少
“小非,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给你做了一床被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苍老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让凌亦非有些恍惚,他记不得上一次妈妈这么温柔的叫自己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委屈太多了,鼻头酸涩,竟是落泪的前兆,他下意识的想倾诉一番
可时间砌起的围墙太厚了,他有点接收不到那边的关心
“没办法请假”
“啊?你爸爸住院了,你知道吗”
“刚知道”
“那你不回来吗,家里的摊子离不开人啊”
凌亦非心里不由得感叹,果然,所有的温情不过是假象,他依旧是那个不被在乎的存在
“暑假之前,还能赚一笔,一天能赚好几百呢,你这个老师都是死工资,请个假还能休息两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亲情淡漠到只剩下算计了。
麻木的挂断电话,他想要去反抗这种理所当然,但这份服从的种子似乎已经种到他的骨子里了。
他竭力找寻那些温暖的回忆,似乎也是有的,只是不足以让他产生对家的依恋,这些年来积攒的勇气,大概就是用在填志愿上了
“李哥,我........”
凌亦非拿着刚吐出来还温热的车票,自己好像自从大学开始,踏上那片土地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是这样想,自己好像是那个不孝子。
当踏上那片土地后,飘荡的自己似乎瞬间就有了短暂安心的感觉。
他好像一直在铆足劲的向上爬,别人比赛是为了成绩,他比赛是为了能够留在那片陌生的地方,现在他没办法比赛了,也留在了奉水,可心似乎一刻都不像现在这般安宁。
或许,这就是故乡的魅力吧
南关,这个小地方,似乎没有被时代的脚步所裹挟前进,还是记忆中的那样,基础设施落后,大型商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那两个,唯一的电影院更是独断整个南关。
顺着碎裂的水泥路,凌亦非找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小房子。
可破败的屋檐,残缺的木门以及门锁上积攒的陈灰都在提醒着他,这个房子已经无人光顾很久了。
那股被他压制住的凄凉终于还是破开堤口,淹没了他的眼睛,直到这一刻,他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没有家了
那份悲凉并没有持续太久
隔壁那户人家似乎住进了人,不管是小院子里的小菜园还是门口的鲜花,都在表明这户人家是多么的热爱生活,正在他遐想之时,一个女人从屋子里疾步走了出来,时间拉深了她眼角的细纹,浑浊了她曾经闪着星光的眼睛,但没有抹掉她嘴角的弧度。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凌亦非的存在,笑盈盈的捧着一束花走了出来,到凌亦非跟前时,他竟然有些视线模糊
“小非啊,你怎么放学了”
“我...回家吃饭,梁姨”
“嗯....那春山呢,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啊,是不是又吵架了?哎,对不起啊小非,是我把他宠坏了”
“你看这花好看吗,是锦成最喜欢的栀子花,我还给他炖了汤,就是时间有些久,不知道他有没有等着急,我得快点去了”
凌亦非急忙拉住她,虽然自己不了解现在的情况,可梁姨的精神状态他是知道了,面对她疑惑的眼神,他只能一边瞅着房间里有没有其他人,一边转移她的注意力
“梁姨,我和春山吵架了,太久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同他和好”
“什么嘛,果然是吵架了,可是春山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他最喜欢你了,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我告诉你个秘密”
梁清秋示意凌亦非低下头来,听她的秘密,可他现在的注意力正被从房子里慌忙跑出来的女人所吸引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有事你叫我啊”
“小芳,你别吵,我要和小非说一件很很很重要的事”
“您..您好,我是这家的住家保姆,您是?”
“我以前住在这里的,和梁姨认识,我姓凌”
“哦哦,凌先生,我先带太太回去,您方便的话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小芳!!!谁说我要回去的,锦成还在等着我呢,你放开”
明明自己已经无数次告诫自己,可遇到与谢春山有关的人和事,还是会止不住的想知道更多,只是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和她们告别后,凌亦非思索着先找个酒店,而此时身后却传来梁清秋极其富有活力的呼喊声
“小非,小非!!!”
回身望去,粉色碎花裙的裙摆随风扬起,散发着清香的花束被清风送到他的怀里
“春山也喜欢花,和好后就不要吵架了”
凌亦非低头看向那束怀里有些落败的花,他喜欢花吗....
长途奔波的疲惫袭来,凌亦非躺在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上,远处的栀子花似乎在竭力覆盖屋子里的霉味。
“小非,你到哪了啊”
“酒店”
“怎么到酒店了啊,医院的地址不是给你了吗”
那天凌亦若挂断电话后,就自顾自的发了医院地址以及病房,他们有默契的忘记告诉凌亦非新家的地址,似乎那个新家与他半点关系没有。
“我住哪...”
“医院有陪护床的”
心里那点残余的责任感被这几句话冲刷殆尽,有那么一刻,凌亦非想立刻买票回去
可是啊,来都来了这句话萦绕在他脑海里,苦口婆心的劝凌亦非放弃自己的小叛逆
“很晚了,我明天过去”
不等对方反驳,凌亦非挂断,静音,一气呵成。
对于这个家,他已经失望透顶了。
公司倒闭后,凌父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学校附近经营着一个小吃摊子,从天蒙蒙亮,凌亦非的父母就会离家出摊,到凌晨才会回来。
而凌亦非在上小学的时候回到了南关,因为过分的忙碌让幼小的凌亦非基本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他的生活里只有冷漠的哥哥。
那时候周边的小团体早已形成,也无法容纳一个外来者,这也是他在看到谢春山时会那么激动的原因了。
在凌亦非回顾童年时,梁清秋等来了“锦成”的电话
“锦成,你喝到我煲的汤了吗,好喝吗”
“嗯,很好喝,但不要加糖了”
“嘿嘿,明天我再给你煲”
梁清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论是发型还是穿着都透露着她的用心,好似电话那头的人真能够看到自己一样
“锦成,你为什么不等我啊,雨下的好大,我好疼啊....”
上一秒还明媚的太阳,瞬时间瓢泼大雨,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习惯了梁清秋的阴晴不定,耐心的安抚,再加上药物的作用,梁清秋逐渐有些疲惫,但仍然拉着对方聊个没完
“哦,还有你一定要好好说说春山,他和小非闹脾气,明明小非对他那么好,明明他那么喜欢小非的,锦成,为什么人总是会伤害爱他的人,为什么....”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梁清秋把自己缩进空调被中,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弯,梦里她好像回来了刚谈恋爱的时候,锦成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带着自己离开
“谢先生,太太睡着了”
“今天一直处于低烧状态,但食欲不错”
“今天....有遇到什么人吗”
“有的有的,今天遇到了一位凌先生,太太很开心”
“那位凌先生年纪看起来....”
“和您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