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月亮在坠落》灰灰作袋

2、道歉

　　“凌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

　　“去医务室吧”

　　女孩不敢直视凌亦非，只是低着头请求着，耳朵早已羞红。

　　虽然凌亦非这辈子不会有这种生理问题，但他知道这个女孩能说出来，就已经鼓足了百分百的勇气，曾经他也是这样，不到支撑不下去，是不会同家里开口的，那种难堪和无助，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中。

　　凌亦非工作不久，就已经备受好评。
　　相较于其他老师，凌亦非更会在乎学生本身，而不是觉得学生的诉求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小凌啊，小心那帮小东西骑到你头上啊”

　　面对老李的提醒，他虚心接受。其实他也并非无底线的纵容这帮正值青春的少年人，自底层爬出来的他，哪里会不晓得即使是少年人，也会有根上的恶劣。

　　“我会注意的”

　　“还有，别把自己收拾的那么立正，学学梁实”

　　凌亦非看向那个正在疯狂赶教案的话题人物，头发虽然没那么油腻，但经不住梁实不断地抓挠，想来也支撑不了几天了

　　相较于刚入职，现在的梁实烟酒完全不忌了，脸上痘痘也疯狂的冒头，身上的肌肉似乎也开始和他说再见
　　凌亦非看向几个前辈，似乎他们会成为自己的未来，起码在身材上

　　“现在这些孩子真的是不忌口啊，凌啊，小心被小男孩告白哦”

　　老赵的话要更加直白一些，在办公室的几个人闻言都低头偷笑。凌亦非也跟着笑了笑，但这句提示也确实被他记在心中了。

　　凌亦非的样貌不算拔尖，只能说是周正，浓眉大眼，麦色皮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秋衣扎进裤子里的安心，再加上虽然他时刻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疏离感，却偏偏戳中的很多人的心理癖好。

　　其实从上了大学后，向他告白的不在少数，不论男女

　　只是，心里的伤痕仍在冒血，而且他不相信那些说喜欢他的人，在了解他的一切后还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他。

　　“今晚在籣定了房间，给王总接风”
　　籣就是上次遇见谢春山的会所

　　张哥从门外走了进来，虽然是在询问，但答案不接受拒绝，凌亦非是极其不愿意与这个王总有任何联系的，这会让自己想起那段绝望的时光。

　　“小凌，你有空吧”
　　“有”

　　在张哥走后，梁实从教案中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望向凌亦非，大概在问为什么要特意问你，对此凌亦非也摆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糊弄了过去

　　办公室里的老油条哪个不知道原因啊，只是具体实情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不过，今晚过后就知晓了。

　　两个年轻的体育老师除了上课外就是在办公室赶教案，除了他们自己的还要承担他们“师傅”的教案，一个老李一个老赵。

　　俩师傅悠闲地喝着茶，看着各校的赛事安排，他俩负责本校的篮球训练，不少学生也要依靠体育上大学，一如凌亦非那般。

　　这条路不仅有利于学生，同样也有利于这条路的维护者。

　　工作上的琐事让凌亦非忙到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忆与春山的过往，也没有机会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时间的沉淀让凌亦非开始理智，他是否还愿意见到自己，自己如果贸然去找他，会不会让他心生厌恶。
　　他的这些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使是以前，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春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春山的厌恶和浓烈的爱意，他都切实的感受过，面对谢春山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坦然但又小心翼翼的状态。
　　他们分开的太久，太久，久到凌亦非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他遗忘了。

　　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他忧心太久，在当晚就应验了。

　　还是那个会所，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包间，奉水市各所高校的体育组老师都有出席，等了很久，久到凌亦非以为王总不来了，可以各自回家时，一群人拥着一个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凌亦非知道，那应该就是王总了，只是和他想象中差的太多。

　　他以为怎么也该是个四五十岁，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子，谁成想，这位王总看着竟然有些儒雅的气质，他虽然不在体育局任职，但却有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也是官商合作了

　　“王总，这是我们学校刚入职的两个年轻人，小凌和小梁”

　　凌亦非被张哥拉到王总跟前，梁实这时候再不明白就是不懂事了，只能退后半步给凌亦非让出空间，让张哥介绍他们，即使心里有些憋屈，脸上还是挂着讨好般的微笑。

　　“好好干，孩子们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但王总打量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凌亦非

　　“亦非，你认识这个王总？”
　　“没见过”

　　梁实在落座后，再也按耐不住，语气中甚至有了些质问的含义。可凌亦非确实是没见过这位王总，诚实的样子让梁实心里的火更旺了。

　　客套半晌，包房的门被打开，年轻男女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坐到王总身边，似乎是他的熟人，王总把手放到女人的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同一旁的男人交谈着什么。

　　阿春在最后，看到凌亦非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凌先生，好久不见，你知道吗，我升级了哎！”

　　凌亦非很想找到那个侍者，问问他，阿春哪里安静了，不过恰巧小姑娘的活泼，像是冬日的暖阳，暂时摆脱低落的情绪。

　　“小凌，小凌”

　　顺着张哥的声音，他看到王总正在冲他微笑，整个人如同下坠到寒冬一样，冷意渗透全身，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

　　“小凌是吧，恢复的怎么样了”
　　“恢复的还可以”

　　“你还年轻，还可以重新回到赛道上的”
　　“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
　　“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看似在释放着他的善意，但凌亦非却像是看到了一条伪善的毒蛇，诱他深入，然后吞食他，凌亦非半蹲着身子逐渐有些不稳，可王总似乎还不愿他起身离开。

　　此刻的凌亦非就像末代的官员，太监，而王总就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存在，没让起身就得跪着，这份认知让凌亦非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普通人在权力面前的无力感。

　　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拿着酒杯慢步走了进来，直到王总的眼神看过去，凌亦非才微微直起身子，想寻着机会要离开。

　　王总的笑意在看到那个人后，才直达眼底，人还没走进，王总就伸出手，想去揽那个男人，而原来身边那个曼妙的女人脸色也只是微微一冷，又重新挂上微笑，起身让座。

　　“春野，来坐，你可好难约的啊”
　　“是您太忙了，想见您都难”

　　凌亦非后退的脚步一顿，此时的春山像是换了一副面具，相较于上次对女人的强势，现下倒是多了两分顺从。
　　谢春山就像看不到王总跟前的凌亦非一样，坦然自若

　　而本想隐身的凌亦非，此刻却感觉自己的脚像牢牢的粘在地上，直到张哥把他拉回去，都没能从被遗忘的现实里醒过来。

　　谢春山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即使俩人面对面。

　　但他仍然在心里自我安慰，高中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众星捧月一样的谢春山，从来不会在人前搭理自己这个出身南关的体育生。

　　虽然两个人都出身南关，两个人住在同一条街上

　　虽然两个人是最亲密的人

　　春野并没有坐在王总身边很久，高脚杯里的酒喝完，就同王总告别，起身离开，纵使王总脸上挂着不悦，也还是放他离开。

　　“摆个架子，一个鸭子还以为自己是真少爷啊”

　　王总纵容身边人诋毁着离开的春野，原来的女伴重新坐了回去，很快人们就忘记这一插曲

　　“你知道这个总，为什么会放Ivan离开吗”

　　阿春八卦的凑到凌亦非跟前，小声说着自己打探的消息

　　“春野现在陪着的那个总比这个大，我指的是财富和地位要更高。你别看这个总很和善的样子，这些人都是一个样，记仇得很，这次被驳了面子，下次就欺负回来”

　　“不过还好，这个会所的老大有点人脉和地位，才让这帮老匹夫们不敢乱来”

　　凌亦非有些复杂的看着阿春，他觉得这个姑娘不适合在这一行业久待，就这张嘴，不晓得会给她自己惹多少祸

　　“你没想过换个职业吗”

　　“啊？这个职业你别看没什么面子，但钱多啊，而且春野又不离开，我在这还能见他几面”

　　“他认识你吗，如果不认识，你这样付出会不会不值得啊”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在这里也没传闻中那么危险，而且钱也不少，偶尔还能看看梦中情人，巴适得很好吧”

　　“而且....你听说过吗，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我自己乱的挺开心的”

　　“哎，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最近我越来越不满足了，春野为什么不能去当明星呢，这样我就能时刻看到他的物料了”

　　“他....应该不会吧”

　　凌亦非清楚，谢春山虽然喜欢被追捧的感觉，但决计不会成为公众人物，他不愿意自己紧紧封住的秘密被一群以爱为名的粉丝挖出来

　　凌亦非在包间待着有些闷，就悄悄溜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消失一个小虾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除了他身侧的阿春

　　“你别走啊，我自己在这好难受啊”
　　“我出去透透气，你自己玩哈”

　　凌亦非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一个沙哑慵懒的声音，极富有耐心的在哄着一个人，只是不太熟练。

　　他本不愿意进去的，可那个男人看到自己了，只好低头快步走入隔间，本以为他们会离开，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他们的观众

　　“Simon那里，你放心，我会处理，他遇到一个称心的不容易，肯定不会亏待你”

　　凌亦非久久没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说话声，想着自己不适合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就开门走了出去，只是这一开门，他就与那个没说话的男人对视了

　　那个人似乎是没想到凌亦非这么快就出来，没来得及闪躲，一瞬间的无措被凌亦非捕捉到了

　　倒不是他动态捕捉力多强，只是那个人是他的太阳啊，身体先他一步认出了谢春山，凌亦非直勾勾的看向他

　　“你回去吧，我想想”

　　“春野，你要知道，架子摆久了，机会就没了”

　　看到谢春山的第一刻，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可很快他就感受到谢春山散发的抗拒，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凌亦非。

　　凌亦非无意识的抿着唇，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谢春山的抗拒已经击穿了他所有的勇气

　　“春山....好久...”
　　“我真的很烦你”

　　谢春山侧过头去，不想让凌亦非看到自己的表情，可是他也没离开。

　　凌亦非脸上的笑容突然很沉，他快挂不住了，可是那颗在跳动的心又不允许他离开

　　“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你一直是这样，蠢的让人讨厌”

　　“谢春山！！！我以为我们起码还会是朋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凌亦非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还奢望谢春山起码会和他客套一下，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在他面前不遮拦。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看到你就想到那些不堪的过往”

　　凌亦非没再去看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看着凌亦非逐渐离去的背影，那些翻涌的情绪终于失去了诉说对象，噬心的痛在提醒着谢春山，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掏出香烟，可是有些乏力的手根本打不了火，有几缕头发垂了下来，让谢春山有种阴郁的美。

　　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逮着他一个人祸害，他奋力挣扎时，将他重重拍在地上，当他接受命运安排时，又让凌亦非出现，勾起他做人的尊严

　　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再相见呢

　　在谢春山自我厌弃的时候，有个人疾步走了进来

　　“谢春山，道歉”

　　是凌亦非又折返回来，一如曾经那样，不管自己怎么把这个好好先生惹恼，他都会这样，不愿意抛下自己

　　只要谢春山低头，他又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此刻，他的眼睛顿时泛红，凌亦非的面庞似乎比以往更加真实，眼睛里的怒火跳动着，似乎有声音在诱惑他

　　他回来了

　　是他自己主动回来的

　　是他自己非要回来的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可手伸出去，却没能得到原谅，凌亦非又消失了

　　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就像之前一样

　　以为凌亦非时刻陪在自己身边，可真等他去触碰，幻影又消失不见

　　久而久之，他已经快习惯这种怅然若失感觉了。

　　可，凌亦非好像真的出现了

　　是真的出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