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道坑了以后》北望关山

5、仇恨

　　戚无涯看着一旁神情郁郁的绿芽，知道她这是闹情绪了。

　　在这么阴沉沉的天，被叫出来陪着他一起受风吹雨打，车马颠簸，她当然是不乐意的。毕竟她从来都和老鸨穿一条裤子，一屋床上怎么睡出来两种人。

　　绿芽向来是懂审时度势的，在小时亲眼看她把鸣翠姐推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戚无涯虽说一直被青楼圈养着，但他其实是被鸣翠养大的。鸣翠比他大七八岁，是因为家里穷姊妹又多，父母就把稍大一点的鸣翠卖给人伢子，后来又被转卖到叙情馆。

　　鸣翠是买来作清倌人的，但一开始年龄是有点小了，老鸨就让她先跟着戚无涯的娘当个支使的丫鬟。谁知他娘犯了人家忌讳自杀了，留下戚无涯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苟活，本来老鸨想拿他出气，把他弄死再丢到乱葬岗上的，是鸣翠扑了过去，一把他抱住说：“这小孩长得这般粉雕玉琢，爹娘又好看，将来一定是模样不错的孩子。”

　　当时鸣翠只知道活着比死了好，只是艰难一点而已。

　　等戚无涯长到六岁的时候，鸣翠已经到了梳髻的年纪，梳髻也就是把青楼女子的第一晚卖出去，从此就是楼里的红倌人了，可以正式挂牌接客了。

　　有一天老鸨又买来一批丫鬟，有个女孩性子特别烈，好几次寻死差点没救过来。

　　绿芽就同老鸨讲：“鸣翠姑娘脾性向来好，她去劝说比这几个只会蛮力的大汉好使。”

　　果然过了两天，那小孩改了名叫云浮，就跟在了鸣翠的身后，只是眼里没了神气。

　　半个月后，云浮死了。

　　绿芽有一个月环垂珠钗，所以众人也是知道的。当初绿芽买的时候花了五两银子，又拿到楼里众人面前炫过。

　　那天下午，绿芽带着两个仆役从云浮的铺盖卷里搜出了她的发钗，随后云浮就被拖到了老鸨面前，只是她不承认东西是她拿的，被扇了几个巴掌脸都肿了，依然没改口。

　　然后，老鸨又让人把鸣翠带过来问话。

　　只是鸣翠性子也直，没有听出老鸨话里的意思，在众人面前为云浮说话，直言东西不可能是她拿的。

　　绿芽又横插一脚说道：“鸣翠姑娘可不敢做这个担保，人可是跟着你的，上了公堂也是要回避的。”

　　老鸨听完她这话却发了大火，让人去鸣翠房间搜，当然什么都不可能有。

　　老鸨让两个护卫把云浮直接拖了出去，要把她送到官府。

　　云浮想，自己是黑是白不是她们一句话的事吗，谁会把主家奴婢的话当回事，她去了官府必定没有活路。

　　于是在二楼走廊，云浮趁着人不注意从二楼冲了出去。

　　大堂一阵噼里啪啦声，

　　众人支着个脑袋伸出栏杆，就见云浮被断了的桌腿刺穿了前胸，咽气了。

　　过后，老鸨罚了绿芽二十鞭，鸣翠罚了十鞭，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绿芽对鸣翠却越发痛恨，觉得自己是因为她受了灾殃。

　　某天，罗玉来逛了青楼，这还是罗玉从罗府独立出去第一次来逛叙情馆。

　　他的事情早就在蓟城传开了，哪家青楼听见了罗少的名头，不得说一句晦气。

　　老鸨见到是罗玉来了，心里不由得想，今天吹了什么西北风把这个煞神招来了，祈祷别整出什么事情来。

　　但来者是客，老鸨还是满脸堆笑走在前头，把人往雅间引。

　　罗玉前脚刚踏进雅间，后脚就转身把老鸨臃肿的身躯堵在门外，直接吩咐：“找两个小曲儿唱的好的带过来。”

　　也不等她回话，把门一带，直接就关上了。

　　老鸨扬手一招，叫来两个战战兢兢的姑娘进去伺候着。

　　然后吩咐外面的护卫都听着点里面的动静，她可不想自己的姑娘白白被“糟蹋”了，怎么也得剜下二两肉来。

　　鸣翠透过门缝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因为听说了一些关于罗玉的恐怖传言，紧张兮兮的吩咐戚无涯好好在房里呆着，不要乱跑。

　　她也是关心则乱，如果有危险，那也是年轻女子，和孩童沾不上什么关系。

　　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外的绿芽敲门：“鸣翠，妈妈叫你出来接客。”

　　鸣翠应了一声，扶了扶发髻，又看着昏黄灯光下，铜镜里自己眉宇间淡淡哀愁模样，又放松神色，嘴角微微翘起，总算有个待客的样子了。

　　刚转身鸣翠就感觉自己的裙摆被扯了一下，她转过身蹲下来对戚无涯说：“跟姐姐保证要乖乖呆在房间好吗？我会回来的。”

　　看着鸣翠浅浅微笑的模样，戚无涯也很开心，又抱了抱鸣翠，就乖乖爬上床榻坐着了。

　　戚无涯看着门缓缓闭合，鸣翠的影子在窗上溜走。

　　鸣翠被带到一处雅间前，刚准备进去就被绿芽左手扯过，把鸣翠丢进了虚掩着门的雅间，她踉跄着摔倒了进去。

　　罗玉正卧在罗汉塌上，正沉浸在两个姑娘的琴声中，突然被门边的动静惊醒。

　　视线透过重重交织的云纱，落在鸣翠清冷的面庞和稍显凌乱的云鬓上。

　　罗玉听着自己的心跳，胸口处腾起的阵阵热意。

　　他知道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他必须，

　　立刻！

　　抓住这种感觉！

　　当即上前抓住鸣翠手腕，拉着她外楼下拽去。

　　鸣翠看清是谁抓住自己时，她用力的挣扎着，可她的小身板又哪里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她大叫着被拽下了楼，护卫听见声音从楼内一涌而出，把罗玉团团围住。

　　罗玉见了这阵势也不慌，直接招手把候在车边的管家叫了进来，然后对着老鸨说：“你跟我的管家谈。”

　　罗玉说完就要走，护卫看见老鸨的手势，动作都齐整地停了下来。

　　鸣翠见护卫没有动作，向着老鸨喊着：“妈妈，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救..唔！”

　　有一个莽汉走了过来，脸上有一道长疤，从眼睑一只划到颧骨，他把鸣翠的嘴巴堵上，丢进了车里，随后翻身上马，走在了前头开道。

　　戚无涯在楼上，看着老鸨把声嘶力竭求救的鸣翠推入火坑，他恨极了。

　　他盯着老鸨所在的位置，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直到见着了那抹令人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棠梨罗衫。

　　戚无涯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用力的啃咬着。

　　实际上，他只在老鸨的大腿上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老鸨一把提起戚无涯丢到一旁的墙角，让立在一旁的护卫把他锁在柴房里。

　　看来穿好几层衣服是必要的，起码能够减伤。

　　戚无涯饿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他饿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大脑一直浑浑噩噩。他醒着的时候透过门缝望着外面，希望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可是，他等了三天，最后只听见一道残酷的声音，冷漠地在他头顶宣布：“鸣翠安置在南郊了。”

　　但戚无涯一次都没去过南郊，他想给鸣翠带点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