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风［刑侦］》慕沉酒

4、幽灵人4

　　沈梵音离开警局时，雪还未停，落在地上的脚印过不了多久便会重新被覆盖起来，只留下一片泥泞。

　　她走过两条街道，确认脱离了警察局的视线范围后，找了个公共厕所，一头钻了进去。

　　已是后半夜，公共厕所里空无一人，连灯都似乎开了节能模式，昏暗得有些吓人。

　　她仔细确认了下女厕所里没有人在，随手推开一个隔间，关门但没落锁，掏出一把比寻常尺寸要大的钥匙，虚空一捏，开了“任意门”。

　　须臾，公共厕所里安静了下来，仿佛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在深夜里走进这间厕所一般。

　　……

　　沈梵音手中的小道具是能快速压缩使用者和目的地间距离的门钥匙，而此刻她的目的地，是岛城郊区一栋别墅，也是青檀寺在这次任务中的据点。

　　走出“任意门”时，据点里已经熄了灯，只留了玄关处一盏小台灯，照亮晚归者回房间的路。

　　沈梵音换了拖鞋，脱下外套，晃动着酸痛的肩颈，向浴室走去。

　　空荡公共厕所的隔间，是最适合开启空间钥匙的，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也不会有人注意那厕所里多一个或者少一个走出的人。但同时也有个让沈梵音很头痛的问题，公共厕所的卫生程度良莠不齐，有时从厕所里走出来时，她总觉得身上沾染了一股子臭味，恨不能马上钻进浴室清洗干净。

　　洗净污秽，换上舒适的衣服，回到房间的床上躺下。本以为劳累了这一天，会很快睡着，却没想到脑海中像是放映电影一般，全是过往的记忆碎片，扰的人不得安眠。

　　大概是晚上喝了太多咖啡的缘故吧。

　　沈梵音在床上翻滚了半个小时，终于放弃，重新爬起身，准备找点什么玩的，边消磨时间，边酝酿睡意。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据点，只不过上一次来时，这里是2035年。那时的据点已经有些破败，上级正准备找人翻新。而此时的据点，大概是刚落成没几年，屋里屋外都算得上新。

　　房间外没有开灯，却并不算黑，今夜雪日无月，但白色的雪可以反射夜里所有的光，倒是比月色还要亮上几分。

　　沈梵音趿拉着拖鞋，溜达到酒柜旁，盯着柜子中的酒若有所思。

　　玻璃柜子里是从世界各个角落搜刮的酒，标签上是各个国家的语言。她随便选了一瓶，拿上酒杯，拎着到窗边的沙发上窝下。

　　窗外是漫天飞雪，窗内是盯着雪默默发呆的人。

　　这种日子是怎么开始的？又持续了多久？沈梵音有些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她出生于2100年，24岁时加入一个叫橡皮擦的组织，被分配到第九小组青檀寺，担任队长。

　　2124年，科技已发展到可以对空间和时间进行操控的地步，人类可以借助道具，压缩时间，回到过往的年代，也可以在瞬间压缩空间，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频繁地对时间和空间进行操控，时常会出现波动，许多科技产物会意外坠落到不属于他们的年代，引发时空动乱。

　　橡皮擦就是专门处理这种情况的团队，内部有三十七个小组，分工合作处理不同类型的动乱。这里的所有人，跳脱出了时间空间，在早已经过去的时光里游荡。他们年龄永远停留在了2124年，直到他们完成使命，回到属于他们的时间那日，属于他们的人生才会再次开启。

　　第九小队青檀寺的成员们常年驻扎在1950-2050年，专门处理这百年中，因为时空动乱而引发的谋杀类案件。队伍常驻成员有四名，沈梵音是队长，负责还原事件真相；颜槿是队员，负责处理科技类问题，并兼职打手；袁满是个文气的十八岁男生，负责打理对外关系；秦深，后勤人员，兼职队医，负责在案件结尾时合理篡改所有莫名搅进风波的人的记忆。

　　他们四个人认识合作多久，沈梵音已经记不清了，可能几年，可能十几年，可能几十年。他们频繁在时空里穿梭，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瓶中的酒已空了大半，窗外的雪渐渐停歇。身后突然有异响传来，沈梵音侧眸看去，一眼便望进了那人的眼中。

　　那人穿着暗色的大衣，身姿颀长，搭配白色的高领毛衣，有些像韩剧里的男二。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垂着，有些遮挡视线。他的鼻梁挺直，眉眼清冷疏离，和身后暖色的光格格不入，倒能和外面的飞雪融为一体。

　　是秦深。

　　沈梵音转过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笑眯眯望着他：“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她的视线颇为直白，秦深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形容男人的。”

　　“不要在意细节，我在夸你美呢！”沈梵音晃晃杯中残存红酒，仰头一饮而尽，褐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坠落悬空，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不过你怎么现在就到了？”

　　秦深平日里很忙，且负责的大多是收尾工作，通常在任务过半时才会出现。像今日这般任务刚开始就出现在据点中，很是罕见。

　　秦深的身上萦绕着寒气，走到几米外吧台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衣着单薄的沈梵音，淡淡解释：“在这里有个朋友，顺路看看他。”

　　这个回答是沈梵音没想到的。他们频繁穿越时空，出现在不同人的世界，或许会见证同一个人不同年龄的样子。为了不引起慌乱，2124年所有穿越机器均有一个无法更改的系统设置，便是在离开穿越去到的时空的那一刻，将会涂抹掉时空穿越者周围人脑海中关于他们的记忆。

　　换句话说，就算他们认识了某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就算他们参与了他们全部的人生，再次相逢时，那人也记不得他们。

　　秦深所谓的看朋友，大概就是远远站着，静静看着那个“朋友”的生活吧。

　　“我都不认识什么朋友。”沈梵音有些沮丧，“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了，我脑海中剩下的，只有和你们相关的记忆。”

　　秦深转着中指上的木头戒指，随口问道：“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梵音叹了口气：“大概是吧。有时脑海中会闪过模糊的影子，但追着回忆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垂下眼睫，被沮丧萦绕，“我大概真的离开属于我的时代太久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配着窗外清冷的光，让心中的孤独剧增，侵蚀沈梵音的心智。她重新倒了一杯酒，晃了晃酒瓶，问一旁的秦深：“来一杯？”

　　秦深脱下外套，搭在一旁的吧台上，去酒柜另取了一瓶：“你那瓶年份不好，喝这瓶吧。”

　　年份再不好也已经喝完了，沈梵音看着酒瓶中所剩无几的酒，轻声嘟囔：“真讲究，又喝不出好坏……”

　　她的声音很小，但秦深还是听到了。他瞥了她一眼，淡淡纠正：“那是你，不是我。这些酒都是我准备的，你说我尝不尝得出来？”

　　“你买的？！”沈梵音震惊，旋即又意识到什么，露出狐疑的神色，“既然是你买的，为什么要买年份不好的酒？”

　　“会来这里住的不止你我，多得是你这种不懂行浪费酒的人。好酒给你们喝白白浪费了葡萄们的牺牲，不如多混几瓶品质一般的，专门用来打发你们。”

　　“……”

　　秦深端着两杯酒走来，递给沈梵音一杯：“2002年的罗曼尼康帝，尝尝如何。”

　　葡萄酒的好坏取决于当年份葡萄成熟的情况，知名葡萄酒如82年的拉菲，90年的康帝，还有更早的酒，放到如今可遇而不可求。

　　只不过对于能穿越时空的他们来说，找一瓶最好年份的酒，不过是多耗费一些穿越时空的功夫罢了，断没有寻不到的道理。

　　沈梵音接过酒杯，小小啜了一口，感觉确实好喝一些，但具体哪里好，也说不上来。

　　另一边的秦深正轻轻摇晃着酒杯，纤长白皙的手指搭载葡萄酒杯上，在雪色的照映下，更显苍白。他没有急着喝，捏着酒杯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这里还有1945年的木桐，1961年的柏图斯和1937年的罗曼尼康帝。不过不在这个酒柜里。那几瓶酒，才是我的珍藏。”

　　沈梵音眼睛亮了起来：“能给我尝尝吗？”

　　秦深勾起唇角，拒绝的直截了当：“不能。”

　　“……”

　　“给你闻一下我都觉得浪费。”

　　沈梵音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小气。”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喝，纯属好奇罢了。见秦深不肯，也不纠结，继续喝杯中的酒。

　　房间里安静下来，似乎能听到酒液撞击杯壁的轻响。

　　秦深坐在她的身边，打量她片刻，开口问道：“晚上的案子情况复杂吗？”

　　许是喝了点酒，沈梵音脑子有些迷糊，说话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不少：“没什么头绪，但情况应该没有特别复杂。”

　　“和实验室爆炸有关？”

　　沈梵音晃晃脑袋，酒杯中的酒随着她的动作，在杯中左右摇摆，险些溅出：“没搜到有关的线索……但检测器亮了一个红灯，目前附近又没有新发的案件，应该就是这个案子。”

　　秦深点点头，碰了碰沈梵音手中的玻璃杯：“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警局。”

　　玻璃杯的碰撞声在深夜的房间里回响，清脆中有一丝丝诡异。沈梵音清醒不少，睁大眼睛，挺俏的鼻尖上有一滴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的酒渍。她望着秦深，只感觉不可思议：“你不是不喜欢去现场吗？”

　　“嗯。”

　　“那你……”她恍然大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你的朋友，和这次的案件有关吧？是陆南溪？还是警察局里的警察？”

　　秦深将空酒杯放到一旁桌子上，站起身冲着沈梵音的方向微微弯腰。

　　突然的靠近让沈梵音反射性向后避让，但身后就是沙发靠背，已然避无可避，只能后缩着脖子，目露警惕：“干嘛？”

　　秦深随手抽了张纸，为她拭去鼻尖上的酒渍，而后直起身子，垂眸看着沈梵音的反应，颇为无语：“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被纸巾擦过的那丁点皮肤似乎在发红发热，沈梵音摸了摸，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你见色起意。”

　　秦深冷笑一声，转身离开，走前不忘再次叮嘱：“晚安，早些睡，明天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