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飞不鸣》羿潼

7、第 7 章

　　“谢梓欣的哥哥，请你冷静一点。”李班主任心想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老师，我很冷静。”谢梓钰沉声说道：“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今天你和宿管阿姨就都能平安离开，我们时间估计不是很多，待会把宿舍阿姨掐断气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绕弯子浪费口舌，我们长话短说。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从这六楼丢下去，我有理由相信，你因为带高三学生压力太大所以自杀。”

　　“你想问什么？”

　　“谢梓欣平时在班里有被人欺负吗？”

　　班主任冷汗直下，她犹豫了很久，感到谢梓钰的刀子在她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口。

　　“有，她的座位有时候是湿的。书包经常被从十二班窗子扔下去，作业有时候会被偷。我知道的还有一次被人堵在厕所里，出来的时候衣服全湿了，这就是我知道的。”

　　谢梓钰压在她脖子上的刀紧了下，他面无表情道：“前天晚上，是真的没有学生回宿舍，就谢梓欣一个人回来吗？”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撒谎，班里住校的学生很少，我们班只有两间寝室，女学生一共十九人，前天晚上留下来的只有谢梓欣一个人。”

　　谢梓钰记得他们往常是十点下晚自习，他记得谢梓欣的的手表停止在十一点半那个时间点，他觉得自己有什么想不通。

　　“我问你，前天晚上你们是几点下晚自习的？”

　　“前天是政治老师的晚自习，他年纪大了，估计只上了第一节课就退了。按照他的习惯，估计八点，学生可能就自动退堂了。因为是周五，学生都比较活跃，而且要高考了，所以管得比较松。”

　　“教学旧楼明明已经不使用了，按道理来说，那里的铁门应该锁上的，为什么门是开的？”

　　“有可能是教导主任给的钥匙，我记得只有他有钥匙。”

　　李老师额头上渗出细汗水，她安稳了一辈子什么时候体验过这种场面，她能够感觉到刀子抵住血管。她一边说的时候一边也在回想谢梓欣遭遇过的事情，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是这样过来的。被人欺负，一直不停的忍耐，读书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就是黑暗。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一辈子出不了贫民区，自己努力半生，还是回到了学校。

　　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拼命挣扎，可是不管她有天大的努力，一张贫民区的身份证就代表了一切。

　　她不是天才，只是普通的那类人，身材矮小，脸蛋普通。贫困的家庭，酗酒爱发脾气的父亲，胆小懦弱的母亲生出的平庸的自己。

　　当她看见聪明漂亮耀眼的谢梓欣也会被欺负时，不知道是否得到了安慰，让她心里平衡了一点。原来被欺负和是否漂亮没有关系，就算聪明漂亮也会被欺负，就算拥有美好的远大前程也可以被止步，就算一脸死不瞑目也可以说成自杀。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有钱人的游戏，自己不过是这个世界诞生的一个NPC。光明和正义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都是资本家编出来的谎话。

　　她对自己一直袖手旁观的行为反思过，她也内心煎熬过，可是别的老师也没插手，自己多管闲事做什么，再说了她很普通，她也只是一个平凡人，如果丢了工作，她可能连老师都当不成。她希望谢梓欣不要受到影响，只要熬过去，撑过高考，以谢梓欣的能力可以离开贫民区，可是她死在了春天，死在了高考的前一个月。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她想起有一次谢梓欣跑到楼下花坛的草坪里捡书包的时候，她恰巧经过，自己给谢梓欣捡了一张试卷，递交给谢梓欣的时候她笑着对自己说谢谢。

　　她出于好奇问了一句，“别人欺负你，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是感谢李老师你呀，这个笑容是给你的。”

　　“别人欺负我，是因为他们嫉妒，嫉妒我有但是他们没有的东西。”

　　“嫉妒你什么？”她实在太好奇了，别人嫉妒谢梓欣什么，她也想知道。

　　“嫉妒我全班第一呀。不算理科生，我可是全年级文科排名第一。不过这个不算什么，他们最嫉妒我的，是自由，李老师，你也一样吧。毕竟自由这种东西不是任何人都拥有的。”

　　最后先离开的人是谢梓欣，她自己一个人站在草坪里，直到铃声响起才去上课。

　　原来谢梓欣早把她看透了，自己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一直忍耐日复一日的每一天。难缠的同学，时不时攀比还给自己挖坑的同事，最厌烦的还是教导主任的骚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根锁链一样牢牢把她困在原地。

　　工作难找，交了的社保让她不想放弃，得罪人了一切就都要重新开始，她根本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想去马来西亚，她喜欢读故事书和一些散文，她要躺在阳光下呼吸空气的自由。

　　谢梓欣说得没有错，她不自由，从出生到现在她都从来没有自由过。可是那又怎么样，自由的谢梓欣还不是死了，她活得光芒万丈还不是死了，自由又有什么用。可是谢梓欣她至少自由过，谢梓欣张扬自信的模样以及今天早上惨死的场景让她觉得生命是一场讽刺。

　　谢梓欣是天上的飞鸟，她遨游天空。而自己是地上的老鼠，苟且偷生。

　　“你还想问什么？”

　　“梓欣和周围男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一般，谢梓欣经常独来独往，和她关系好一点的是睡一号床铺的曹叶叶，这是我听班里同学说的。”

　　谢梓钰用还算耐心的口吻问道：“李老师，你觉得梓欣的死和谁有关系？”

　　李班主任的确不知道谢梓欣是怎么死的，但是校长亲自给她打电话交代这件事，可见关系不一般，她如实交代：“我不知道，但是校长给我打过电话说让我喊家属尽快收拾东西走人，可见事情没那么简单。在班里，要说谁的势力比较大，我觉得是陈林曦。文科班里，男生少，女生占了大多数，班里大部分女生都比较害怕陈林曦，她是第二名。我觉得事情可能和她有关系。”

　　她想起陈林曦上课时看谢梓欣的眼神，到现在都觉得渗人。

　　一次上课她为讲解作文的立意，她点陈林曦起来朗诵自己写的高分作文，陈林曦读完以后，全班鼓掌。不过她当即又点了谢梓欣起来读她写的作文，俩篇文章比较之后，她点出陈林曦文章不足之处，用比较客观的语气指出谢梓欣取名的想法更有诗意，文章结构安排合理，打分老师会更加喜欢这种结构的文章。

　　陈林曦的眼睛尤同一头恶狼一样盯着谢梓欣，她自己上课好几次走神，至今想来，她都心有余悸。

　　谢梓钰放开李老师，他扯过纸巾递给她。

　　施鲸飞见状放开了宿管阿姨，宿管大口呼气的同时还带着咳嗽。

　　谢梓钰走到她身边，李老师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寝室里回荡。

　　“梓欣平时在寝室里和同学关系怎么样？”

　　宿管看了李老师几眼，平静说：“谢梓欣在寝室和其他女生处得挺好的，她读书很用功。晚上关灯以后，其他同学都睡了，她会去走廊尽头那边背书，每天都去。

　　谢梓钰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东西都收得差不多，没再执着找谢梓欣的手机，他们离开学校。

　　空气里弥漫沉闷，谢梓钰坐车上一言不发抽烟，施鲸飞开车带他们去别墅，谢梓豪坐后面沉思。

　　把谢梓欣的东西都搬下车之后，施鲸飞给谢家俩兄弟泡了茶。白羽拿尸检报告过来，施鲸飞没打开看直接递给谢梓钰，谢梓豪凑过去看。

　　谢梓钰起身自己一个人看了之后递给谢梓钰，他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他担心的，只不过身体多处殴打伤痕，也够让他愤怒。

　　谢梓钰点烟走到落地窗边，白羽看见他背影一手插兜，一手吞云吐雾。望着这一幕，白羽不动声色斜眼打量同样把目光落在他背后的施鲸飞，或许他们都被眼前场景拖进了回忆。

　　曾几何时，墨家大少西装革履站在顶楼高处，俯瞰底下车水马龙，来回穿梭的人们如蝼蚁般渺小。眼前风景多少人梦寐以求，他却那样无欲无求，风轻云淡，如行尸走肉般日复一日。白羽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悲伤以及极力压抑到难以忽视的愤怒和杀气。

　　谢梓钰抽完整包烟之后依然站着，施鲸飞把饭菜端在桌上的时候谢梓豪也没敢去打扰他哥，相反他坐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刚醒。

　　“过来吃饭。”

　　谢梓钰听见，抬腿迈步走到餐桌随便吃了几口。

　　下午的时候，施鲸飞带着他们去了殡仪馆，兄弟俩商量给谢梓欣买了墓地，就在西区的墓园里。

　　取了骨灰盒后，施鲸飞安排人给谢梓欣下葬。

　　谢梓钰在路上买了好多花，四人一人拿着一束放在谢梓欣碑前。

　　“姐，对不起，没能把你带回家。以后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

　　“你放心，哥和我会好好照顾妈的。”

　　“你在那边要好好的，遇见爸的话记得跟他说我们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们。”

　　谢梓豪边烧纸钱边说，谢梓钰也烧，但是他一句话没说，谢梓豪哭着说了一大堆，还说一定要抓到害死谢梓欣的人，绝对要给她一个交代。

　　天黑，施鲸飞送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