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8 分工 ...
-
一定是巧合。她开始催眠自己。
世上又不是没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这种巧合也不少见。何况她当时才八岁，对那两个特工的印象未必符合实际。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位是……兰堂先生？”为了不让自己呆愣的反应太奇怪，她率先问道，“穿这么多不会中暑吗？”
“实不相瞒，地下室太阴凉，冷得快要晕过去了。”他两手揣在大衣里，耸着肩微微发抖，看样子如果不是公共场合他就会把自己团起来。
特工都很擅长伪装，特意做出这种行为反而显眼。她能想到的合理原因就是在任务中伤到了神经系统，或者有什么事让他留下了怕冷的心理作用。
“不好意思，选择地点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种情况，那个……难道是先天性疾病？”她其实更希望是这个原因，好排除他是特工的可能。
“抱歉，我只有最近六年的记忆，所以不能给出准确的答复。”男人比她高大许多，阴郁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在俯视她的气势，“不过医生说检查结果很正常。”
“这样啊，是我失礼了。”她说完低下头假装品茶。
太宰夹在中间一阵不自在：“怎么都这么拘谨，等下要讨论的可不是乖宝宝能听的话题。”说到正事，七惠又对兰堂投以期待而不安的眼神。
“具体情况首领吩咐过我了——关于克隆实验，以及那位一枝教授。”
看来森医生一点也没替她瞒着，她本来还很纠结要怎么说明这些背景，现在倒免了解释。
他开始汇报：“首领提供了当时几位科研人员的信息，他们明面上的户籍状态大部分是失踪或死亡，个别还会在外界活动的人则行踪不定，需要长期观察。”
七惠凭离开研究所前的记忆调查过几个尚在任职的研究人员，但都处处碰壁。黑手党的路子果然比自己大海捞针要方便，短短几天就确定了这些信息。
“小七惠和一枝教授的履历也被清得一干二净，自两年前往后就没有记录，简直是凭空出现的人。”太宰饶有兴味道，“官方的手笔真‘干净’啊。”
兰堂接着问：“你对目标的大致位置还有印象吗？”
“战争时期保密很严，我在不同研究所之间转移时都是蒙着眼的。”她加重最后一句的语调，“被带离那里的时候也是。”兰堂没什么反应，只是正常地在思考。
转念一想，他这么问说明作为研究助手的森鸥外同样不知道具体位置，或者原址已经改作它用。
“武器商中有一些和官方关系很近，通过这条渠道或许能缩小范围。但那会引起藤川大人的注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七惠沉思许久，把心底那股急躁压了下去：“跟踪调查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兰堂先生太显眼了。而且目标要是在洞穴之类的地方，感觉你会冻晕过去。”
“这……可以是可以。”他一愣神，像个突然被告知打回重做的乙方，“我会向首领请示，之后再把资料交给你。”
“多谢。”
太宰不知怎么被逗乐了，憋着笑说道：“别看兰堂先生这样，好歹是黑手党的老成员。倒是小七惠，你不担心被认出来么？”
“无所谓，要是他们想把这个实验体带回去，还正合我意。”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眼帘微垂，投下浅浅一层阴影。
本着老成员的敬业精神，兰堂提议道：“毕竟是首领交给我的工作，有需要时可以联系我。洞穴也不是不行，只要不是雪山那种程度……”
听他这么说，少女突然直勾勾地审视起他。
“还有什么事吗？”
“兰堂先生，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我可以展开隔绝一切的亚空间，范围有限，但用来进攻和防守足够了。”
“分子级别的物质也能防住吗？”
“理论上可以。”
这描述和记忆里那个特工所展现的极其相似，仅仅是能力上限的区别。一番谈话下来，七惠的大脑已经麻木于担忧，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鼓噪。
“我想拜托你再找一个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微僵硬，于是润了润嗓子，郑重道，“那是位类似‘伤寒玛丽’的健康带菌者，同时拥有控制强酸的异能。”
视线的角落，太宰正在叉蛋糕的手顿住了。
“好像比调查几个科研人员要困难啊。”兰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简单地感慨，“这件事和任务有关的话，我会去做的。”
“他曾经是病菌研究的实验体，他觉醒异能之后利用异能设计假死，逃出了研究所。”
“他现在大致在哪里活动？”
她缓缓看向对面的少年：“那就得问太宰了。”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伪装成谜题的巧合给戏耍了，在一瞬的恍惚后，露出了略带嘲弄的笑。
*
为了让瑟瑟发抖的兰堂少受些折磨，事情交代完他们就散场了。结账的间隙，七惠跟在两人身后，长泽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正当她想问些什么，太宰拿起一张放在吧台上的传单：“‘咖啡占卜’？刚才没注意，原来还有这种限时活动。”
店长立马调整到营业模式：“这是即将推出的活动，点一份新品套餐附赠一次占卜，到时候会请来专门的占卜师哦。”
“感觉还挺有趣嘛，果然生意兴隆是有原因的。”他说完捧场的话，便转身走向出口。
“两位慢走——小七惠，”她叫住已经打开门的七惠，招手道，“跟我到后厨来一下。”
七惠面露难色，但还是顺从地跟着长泽回了后厨。她背着手，一缕黑发随着偏头的动作垂落至胸前。
长泽把她拉过来，用八卦的语气压低声音问：“我听冷血先生说，那个人是黑手党新任首领的儿子？”
“嗯？不是啊。”七惠一头雾水。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值得像上次那样大费周章？”
她想起森鸥外之前的回答，不自觉道：“这个，算是命运共同体吧。”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
随后她就看到长泽的笑容逐渐阴沉：“里社会的事，你还真清楚啊。”
她好不容易撑过和那个特工的茶桌试炼场，刚放松一点，店长就套她话，什么世道啊。
“我好歹在黑手党的地盘上开了几年店，没点眼力见怎么待得下去。”
七惠思来想去，挑了个基本符合事实的说法：“母亲以前和那个人是同事，前段时间不巧又碰上了，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长泽一手扣在她后脑勺上，用力挼了两下，“不管你要做什么，注意安全。”七惠被迫低着头，还是听到了她的叹息。
“——啊，不过既然有那种大人物罩着你，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的声音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爽朗。
可惜比起罩着她，更多的是互相利用。七惠不由暗自腹诽。
离开时，她又被塞了些点心。因为最近要推出新产品，厨房需要多次改良配方，长泽就给她打包了一堆作为备选的试验品。
“小七惠可以分给朋友，记得帮我收集反馈哦～”
“我知道了，谢谢店长。”
门檐的风铃轻响，七惠放回门帘，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慢慢走上阶梯。
凡是阳光照到的地方都有股热气，街道上的行人几乎是靠着树荫走，而那个好像从冬天穿越过来的人正站在烈日底下。
“兰堂先生？我以为你先回黑手党大楼了。”七惠尽力让自己的惊讶显露合理一点。
“刚才太冷了，我需要晒下太阳，下午也没安排别的任务。”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舒展了一点。
“太宰呢？”
“他说天气太热，要去游戏厅吹空调。”
七惠眼神扫过一遍周围：“这样啊……”
在这里使用异能，路人多半会觉得他是中暑晕倒。之后再让森医生派人带走，束缚起来盘问，不管是否有误会，这样确认总归稳妥一些。心念电转间，她发动了异能——
兰堂仍然立在原地，没有反应。
然后，他转过来，突然开口：“七惠，是吗？”
“什么？”
“我好像对你有印象。”他背着光，惨白的脸蒙上阴影，“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我？”
情况总算明了：这不是试探，他真的受伤失忆了，梦游记对他没用。
来不及庆幸或懊恼，七惠只感到头疼：“你是有印象但想不起来吗？”
“就像是一种déjà vu（既视感）。”他的发音很标准，“我被捡回黑手党六年，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但是关于你和你说的那些事，我好像曾经很了解。”
“很抱歉，今天之前我并不认识兰堂先生，恐怕不能帮到你了。”七惠赶紧否认道。
“是吗。”
她抗拒得很明显，兰堂不觉得她的话有多大可信度，但能看出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少女离开时稍稍弯起上身，用余光观察身后的人。
一副过曝的街景中，丢失了过去的男人立在空白街道上，大衣包裹他大半个身子，让人错觉那是不属于此处的幽灵。
*
如果细究“认识”的定义，也不能说七惠在撒谎。她从来没有和这位特工交流过，连名字都是今天头一回听到，更遑论认识。她会记得他的长相，也多是因为他那个奇怪的搭档。
被囚禁在法国军事基地期间，七惠被关进独立的封闭牢房里，和一枝分开。厚重的铁皮将她围起来，那是她早就熟悉的事物，反倒不如海路上的颠簸让她害怕。母亲在途中曾告诫她不要贸然使用异能，她也就像只兔子一样蹲在角落。
从她身上盘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使用陌生语言的军人于是把她放置在一边，只有他向她搭话了。
“起来吧，带你去见那个人。”金发碧眼的男人拽住她手铐上的铁链，她遵从指令站起来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日语。
这个人之前轻轻松松捏碎了研究所铐在她手上的监测仪，又给她戴上新的，而且异能不知为何唯独对他没用，七惠只能任他把自己拖出来。
“母亲她怎么样了？”对着难得能对话的人，她焦急地询问。
对方秀气的眉毛轻蹙，眸中似有涟漪泛开：“你是实验体，她是研究者，这种关心还是多放在自己身上为好。”那张脸上的孤傲仿佛经过精心雕琢，此刻却因这表情有了一丝人情味。
“我们是亲人。”女孩小声反驳，“所谓血缘关系不就是指基因传承吗，我和母亲还是同一套基因呢。”
他嗤笑道：“母亲拿女儿来验证异能实验，我从没见过哪对正常的母女是这样的。”
他对母亲有偏见，女孩想。医生们教过她，研究所背后，有更宏大的意志在个人之上，把这里发生的事视为个人行为来指责没有意义。
但她没有拿来反驳他，而是问：“什么是正常的母女？”
她出生的环境其实很少出现家庭这一概念，研究人员大多和外界断绝了关系，鲜少提起自己的家人，就算想要倾诉也不会和七惠说这些。如果眼前的人能给出他的答案，她还想听听的。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冷下脸，变成了图书上没有表情的模特。
——他就是对母亲有偏见！
女孩气鼓鼓地斜视他，而他扯着链子加快了步伐，好像想赶紧把她甩给别人。
穿过几道安检门，他们才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母亲毫发无损地站在里面，和守卫护着的某人用法语在商量什么。她旁边是另一个绑架她们的特工，他转过来，呼唤自己的搭档：
“Verlaine。”
她注意到男人的表情松动了些许。
作者有话说第9章 08 分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