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落矣》宴娇

4、第四章

　　“不用打电话了，本人在那儿。”尹轲指了指门口。
　　在两人谈话的片刻时间中，矿场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闪着警示灯的警车，法医郑疏林从其中一辆车下来，一步三晃悠。
　　几名二队的侦查员下车后也开始了工作，向阮萧打了声招呼就忙不迭地找死者家属以及报案人了解情况去了。

　　阮萧站在原地静默着，慢悠悠走到门口的郑疏林看到他俩吓了一跳。

　　“你俩不是找人去了吗，这么快？”郑疏林打了个哈欠，看到草丛中央盖着白布的尸体后瞬间变了脸色：“我去，直接把人放这儿了，都不送殡仪馆？”
　　看来郑疏林的想法和自己一样，阮萧说：“确实有疑点，咱们队几个侦查员去了解情况了，看看给人做个笔录什么的。”

　　郑疏林从白大褂衣兜里拿出鞋套戴上，小心翼翼迈过尸体周围的野草，站稳后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即使他已经跟着师父看了将近三年的现场，但在看到尸体的全貌后，郑疏林以及旁边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体全脸基本上都被毁容，整个面部血肉模糊，甚至连眼眶里的眼球都掺杂着血泥，皮肉外翻着，有的实习侦查员招架不住，跑到树旁干呕起来。

　　“这完全看不出来外貌。”郑疏林沉着地仔细查看尸体头部，又观察了一遍尸体的躯干和四肢，均没有伤口。
　　阮萧站在一旁，两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不解，他抓住刚想回局里报备小警员的胳膊：“能说一下整个案子的经过吗？”
　　郑疏林也抬起头。
　　感受到多双眼睛的凝视，小警员战战兢兢地打开记录着报案人叙述的小笔记如实念着：
　　“今天上午七点整，死者与工友吃完早饭后照例回矿洞工作，矿场老板留在矿场里检查机器，不到十五分钟，在外围工作的工人...也就是报案人，听到一声响，不大不小。

　　等到报案人沿着声音的源头走到矿洞口的时候，与死者一同工作的工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说徐磊...也就是死者，被故障的机器炸死了。”

　　“矿洞里会有机器吗？”尹轲纳闷着问，显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阮萧回答：“大概是破石机吧，基本上矿场都会有这种机器。”
　　尹轲哦了一声，现场再次回归了寂静。

　　“人都带回去了？”阮萧继续问着。
　　小警员点点头：“那个男的差点就动手打人，还好有慕姐救场，其他人也都押回去了。”
　　听到这段话，阮萧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想到那个中年男人辱骂女子的嘴脸，他心底就升起一阵不快。
　　按照陈安的话来说，他就是正义心太强，见到恶势力也不管自己实力与对方匹不匹配，总是不计后果地冲上去。

　　“警官，这不是爆炸伤吧。”
　　熟悉儒雅的语调在阮萧说的耳边打了个转，他猛地转头看向在黄色警戒线外正在往里探头的男人。

　　“许辰...他怎么来了？”尹轲眯了眯眼睛，心里蓦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感受。

　　检查尸体头部外伤的郑疏林听闻这句话站起身：“不是爆炸伤...你怎么知道的？”

　　“爆炸伤的话应该有大面积烧伤吧，但死者只有面部受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爆炸范围应该很小，还不具备令人死亡的能力。”
　　男人没有在乎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扶正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道：“你刚刚检查过，死者四肢和躯干并没有烧伤，可面颊却基本将死者毁容，假设一个大胆的猜测，死者有没有可能...”

　　“是被谋杀的呢。”
　　微微勾起唇角的他与周围的一切形成对比，这个案件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场诡聚云涌的游戏。

　　“案件还没有进一步调查，不要颠倒是非...”尹轲用警戒的目光盯着他。

　　郑疏林沉思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歉意道：“说的有道理，抱歉，是我的常识出现了错误，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案件性质。”
　　尹轲愣了一下，罕见的没有反驳。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为什么断定死者是被谋杀的？”
　　现场的气氛直至冰点，周围察言观色的侦查员像是看了一场辩论会似的，熬夜加班的疲惫神色一扫而空，想要从话语中获得什么真相的心熊熊燃烧着。

　　阮萧没有说话，彼时对许辰发自内心的欣赏感不断上升，因此并没有打断这个能让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说过只是猜测啊。”许辰偏了偏头，“将死者毁容，显然是不想让警察看出身份，这绝对不只是一起简单的纠纷案，如果可以，死者的那些家属都要查查。”

　　“会查到的，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郑疏林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许辰和他对视着，示意他说出来。

　　“你是我们局里新来的吗？”
　　“会是的。”他这句话充满悬念。

　　“那我们以后就可以是对手了。”郑疏林笑着说。

　　“乐意奉陪。”

　　尸体被殡仪车拉到了解剖室做进一步的尸检，坐在副驾驶的郑疏林靠着车窗，手掌在空气中向许辰挥了挥，示意后会有期。
　　阮萧也准备收队回警局里，看到依旧站在警戒线前盯着某一处发呆的许辰，像是看到了往日的自己。
　　“怎么来的？”阮萧从警戒线下钻出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我来转转。”许辰一脸无辜。
　　“还有，你的药忘记拿了。”许辰亮了亮提在手里用牛皮纸包裹的中药，阮萧这才发觉，许辰从一开始进入现场就一直提着这东西。

　　阮萧接过中药，仔细打量了一番。毕竟看病只是用来商量事情的借口，阮萧便想编个理由开脱。

　　“抱歉，我不会做这个。”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满含歉意。
　　许辰像是料到了他会说这句话似的，无所谓地摇摇头道：“在我面前伪装是没有用的。”
　　见隐藏的事情败露，阮萧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体是自己的，药是必须喝的，不会不要紧，只要我会就好，我来帮你煎药。”

　　“这...”阮萧有些难为情地攥紧了衣角。

　　就在事情即将以另一种方式进行的时候，尹轲站在车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你们两个上不上车了？不上我就自已回去了！”

　　两人注视着对方的视线逐渐飘忽，许辰微微低下头，没有等候阮萧接下来要说的话。

　　坐上车打道回府时，已经接近傍晚。车里的两人从上车开始就十分默契，对刚刚矿场的事闭口不谈。
　　毕竟以后是要工作的同事，说多了显得有些多管闲事。
　　深思熟虑之后，和许辰一同坐在车后座的阮萧选择了一个日常且丝毫不让人多想的问题：“接下来去哪？”
　　“我吗？我打算去一趟你们那。”许辰靠在车椅背上，视线看向窗外。
　　“回局里？”尹轲问。
　　许辰嗯了一声，令人尴尬的安静感灌满了整个车子。见他不再说话，阮萧也和他一样，眼神飘忽向窗外，看着快速略过的高楼和市场，内心油然升起一阵恍惚。
　　“那个小法医...是白栩的学生吧。”许辰终于把视线从车窗外移开，转过身正视阮萧。
　　阮萧和尹轲是正正经经被震的惊讶了一刹那，但出于警察的心理素质，没有过多的表现在脸上。

　　“你...怎么知道的，他一共也就说了不到十句话吧？”尹轲虽然背对着许辰，但有些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

　　“不用惊讶。”许辰眼神落寞了一会儿，“只是气势和说话方式很像他，但那个小法医有一个比得过白栩的优点，会自我反思。”
　　明明只是叙述平常生活似的语气，可阮萧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同的情绪。

　　许辰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都处于较高水平，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实至名归的高材生，担任辅助他们的顾问完全没有问题，甚至怎么看都像是警局攀上了一朵高枝。
　　关于他来警局的原因，他和白栩的关系，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解通。
　　聪明的人在做事中不会留下可以供人遐想的蛛丝马迹，但这个人，说实话，阮萧连看都看不懂他。

　　三人一回到局里，拉开二队的办公区大门就吓了一跳。

　　本该是放松闲逛的时候，可局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闲着，侦查二队里可谓是鸡飞狗跳，铺天盖地的文件满天飞，连续工作的劳累和不耐使侦查员们萎靡不振。

　　“呀，阮队，尹队，你们回来了？”慕迎晓的声音从电话的响铃中跳脱出来。

　　工作欲望早已经被磨灭的队员们看到领头的回来，无一例外的妄想开始诉苦时间，但由于手上的一大堆烂摊子，也不得不压着一肚子的火埋头苦干。

　　阮萧谨慎地跨过满地的文件，尹轲显然也很久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了，基本上是走一步惊呼一句。

　　许辰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