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不离》北砚寒笙

74、‘爱’很重要，因为有‘爱’人们才会去选择保护‘爱’

　　推门的右手，发抖着握紧成拳垂下，沈漓不忍的偏头，收回目光。

　　咬住下齿，她竟一瞬间愧疚到无法自拔。

　　‘忘恩负义’这四个字，轰然砸下，沉沉的没进了沈漓心中，她只觉她该被万人唾骂，然后指摘千年万年。

　　水若初的结局根本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结局配不上水若初。

　　她该美满幸福，家庭和睦，有一个爱她的人跟她爱的人相守，一起渡过这一生。

　　可一切以来不及，该发生全以发生。

　　下定决心，沈漓推开卧房松垮垮的门窗，踏步走进去，只见映象里干干净净的地方，全部都覆上了一层满满的尘埃，椅子，桌子到处狼藉，腐坏严重，不堪入目。

　　往上看，更是四处漏风，瓦片被雨水打破，房粱不稳，摇摇欲坠。

　　待环顾一圈后，关于水若初的一些模糊复杂记忆，慢慢清晰，串联到了一起。

　　沈漓脑海里已然有了许多关于水若初的记忆，

　　暮然回首。

　　沈漓只觉天渐渐黑沉，屋子里亮起了烛火，两烛摇曳，门外啸声不断，带着肃杀之气。

　　整个小院一息之间，全被黑影门不断围绕，他们腰间俱挂着一枚刻着冷‘陈’的令牌。

　　寒风刺骨，唯有院中女子背影站的笔直，她迎着黑影，仿佛一切在握。

　　明明身形单薄，却是那般坚韧无比，面对危险任然镇定自若，无畏无惧，坦然处之。

　　此番心性，叫人不经心生敬仰。

　　“诸位既登门，何不进来坐坐！”。

　　瞧见水若初这般从容不迫，杀手门也不得不防，黑影里就见一人上前，朝面带‘银面’黑影人冷冰冰的说了句。

　　“首领，是就地格杀还是等人回来”。

　　他们在商量水若初的生死，修士五感皆灵，这些话也被水若初听在耳中，她环顾四周只是轻笑，道：

　　“诸位都是买卖中的佼佼者，初听闻，还未有诸位完不成的买卖，初，只是一届散修，若真想对付诸位，怕是死也办不到”。

　　“屋内有热茶”

　　“倒不如，初与诸位打个商量？”

　　黑影首领不说话，就站在墙上冷冷的看着她。

　　水若初眉眼弯弯，口吻依旧柔软，对他们说话就像是对多年好友般侃侃而谈。

　　“不要用刀，初乃医者，见不得血，也怕疼”

　　“不要用毒，说句实话，初刚刚学医时，便试过药，毒穿五脏六腑，更是疼的要命”

　　“也不要用白绫，缠线，初只是凡女，颈上留痕，这般委实不太好看”。

　　水若初的拖延之举，在众杀手面前实在愚钝，只听那首领招招手，淡漠命令道：

　　“杀了吧，小崽子总会回来的”。

　　“是”。

　　话不多说，下一瞬，众杀手群起而攻之，刀光剑影，俯冲直下。

　　只能拖到这了嘛？

　　水若初内心彷徨，脸上却面不改色，右手长剑清晰浮现，迎着月华脚下步步生莲，随即点步而上。

　　其实，她以做好了拼死的准备，小院中更是有着无尽死斗结界。

　　只望这场战斗，不要...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弟弟也千万不要回来。

　　......

　　然，时间长河外，沈漓看着这场战斗从夜晚一直到天明。

　　以往宁静的小院，变得尸山血海，堆满残肢头颅，而水若初从人群里杀了出来，尽管自己已经变成了个血人，身附数刀，有根剑直直穿过了她的肩头，她也不在乎。

　　勉勉强强撑着断剑起身，不管用毒也好，用阵法也罢，她都活了下来。

　　点手封住五脏六腑四散的灵气，沈漓看得出，她以临近极限，有了提前归元的征兆。

　　而提起归元状态，是会令人生不如死的，即便是动一动胳膊，甩甩青丝，都不亚于刀割凌迟，剜肉剔骨。

　　不过水若初还是撑到了水桑伤回来，只是没想到跟着来的还有陆昭合‘生死道消’的消息。

　　在身心俱死的情况下，那一晚，水若初绑住了水桑伤，前行换血。

　　水桑伤惊恐的瞪大眼睛，嘶吼着，他何尝不清楚，换血代表什么，代表水若初以‘心如死灰’代表她想‘死’代表她想‘扔下自己’。

　　“姐，不！姐，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

　　水桑伤恐惧的挣扎。

　　他不知，现在的水若初每动一分一毫都是剧痛无比，死亡才是她的救赎。

　　离的近了，这几日下来，水若初已然变得人鬼不分，眼周凹陷，唇白肤糙，声音低沉似恶魔，但还是那么温柔，就像在说一句‘风清月明’。

　　“弟弟乖，别怕，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你彻底摆脱他们，好好活下去，等会儿可能有点疼，你且先忍一忍，等忍过去，就好了”。

　　水若初在笑，笑容确有那么几分癫狂，她在庆幸。

　　庆幸什么呢？

　　她在庆幸死之前能保住弟弟，庆幸这条残命能提前得到解脱，不必在忍受切肤之痛。

　　“姐！姐，你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别抛下我！别抛下我！呜呜呜...”

　　水若初充耳不闻，忍着血泪，划开血脉，又毫不犹豫的在水桑伤手腕处划了一刀。

　　“啊！”水桑伤疼的叫了声，脸上满满惊惶，哭的难以自己“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姐...我求你，我求求你，别丢下我，呜呜呜...”。

　　调动全身所有灵气，水若初狠心启动换血之术。

　　直到此时，沈漓才明白，水若初死亡的真正原因。

　　水桑伤一直以为她是为了陆昭合殉情而亡，但他的姐姐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他’而亡。

　　‘爱’很重要，因为有‘爱’人们才会去选择保护‘爱’。

　　水若初知道小仙师的心中没有她，所以在离开狐神山后，再也没有见过陆昭合，尽管放不下，忘不掉，但她没有将那份爱抛弃，也没有去用那份恩情挟恩图报小仙师，只是默默做好，又默默离开。

　　这样的她，也就更不可能抛弃水桑伤，如果说从前她救了百人，千人，万人。

　　独独救不了自己的弟弟。

　　那么现在她就‘可以！’。

　　一切回到第一幕，水桑伤眼眶通红，苦苦哀求却哭而不得。

　　连通起来，就在这个清晨，水若初离世，水桑伤就此恨上陆昭合，恨她带走了自己的姐姐，恨她带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个真相是沈漓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在这个结局里，看似每个人都有错，但她们每个人也都没有错。

　　水若初不想水桑伤在自责中渡过一生，便没有说出残忍真相。

　　而水桑伤执念之所以深，是因，在现有的观念中，他只能想到姐姐是为了殉情，而抛下他，因此变得偏执，在也无人真正走入他的心中。

　　他不恨水若初，他更恨陆昭合，因此迁怒了胡无媚。

　　他不恨爱，他更恨自己弱小。

　　他也不恨命，不恨那群想索他命的狂徒，他更恨陈家。

　　说到底，水桑伤‘恨’的有缘由，有权利，他‘恨’的是有人拆散他跟姐姐‘恨’自己没有陆昭合在姐姐心中重要！

　　他所求，也不过一个‘安宁的生活’在意的人却一个个离他而去。

　　水桑伤真的被水若初教养的很好，而她死后，那个人变成了桑伤，再不复从前。

　　沈漓满怀复杂的出了小院，看过云卷云舒，一切仿佛被时间抹去了，又存在着，这世间之情，之恨，之恶，都是有缘，有头的。

　　无人无端去恨，去爱，去恶。

　　门外，李婆还在等她，老人迟暮，瞧见沈漓出来时容颜低落，马上笑盈盈的起身，想替沈漓冲去那点落寞。

　　沈漓走过屋檐，默默道：“阿婆，我们走吧，我想...吃面了”。

　　“好”。

　　“我扶您”。

　　“诶...诶好好，吃面，我们回去吃面啊”。

　　“嗯”。

　　沈漓就这般搀扶着老人慢行。

　　路上，她想象过，吃面时大家其乐融融的场景。

　　只是没想到整个梨花村的人，不论老弱妇孺听闻消息都赶来了，凑热闹是人们的秉性，沈漓从前也喜欢凑热闹，但现在自己成了热闹中心，沈漓很不自在。

　　最重要的是，全村人围在了一栋小院里看她，好似她是什么珍馐宝贝，院里挤不下，人门就趴在墙头上看。

　　在这双双眼睛的瞩目下，沈漓面前只要一个桌子，一双筷子，一碗热腾腾，佐料满满的面条。

　　她尴尬的问：“阿公，阿婆，大家都吃了嘛？”。

　　“吃了，吃了，乖孩子你快吃，快吃，不然等面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沈漓搅动着面前的面条，笑的一脸勉强。

　　“好”。

　　其实这么多人看她一个人吃面，沈漓实在难以下咽。

　　但为了不辜负老人们的好意，沈漓在众人期望的神情中，吃下了第一口，复道：

　　“好吃”。

　　随着她话落，所有人的心里都觉满足，这是最好的结果。

　　临走时，还有不少人相送，老人们从家里带来了许多鸡蛋，蔬菜，果肉，统统都想送给沈漓带回去。

　　更有的老人，直接想往沈漓布兜里偷偷塞钱。

　　“出门在外，身上没钱可如何是好，听李爷爷的，爷爷啥也没有，啥也不剩，就剩下几个臭铜板了”

　　“来，小伤，别跟香姨客气，这几盒胭脂水粉你收下，都是上好的，对了，还有我们村特有的梨花酒，你也带回去啊”

　　“小伤啊，婆婆这有框鸡蛋，你带回去吃哈，别嫌弃”

　　“小伤，小伤...小伤...阿婆这有只鸡”

　　“诶诶诶...阿公这有只鸭，肥的很，快带着，带着...”

　　人们的热情，沈漓压根招架不住，好一番磨合后，沈漓堪堪收下老人们赠送的鸡蛋，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