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不离》北砚寒笙

27、我有你，就够了

　　沈漓一抽一抽的哽咽，仰起头看她，肩膀抖的不成样子，眼睛里也尽是通红的颜色，毫无形象，泪流满面。

　　“可是我想，阿姐可以站起来”。

　　沈漓肩头一怂一怂，字字真切，断断续续的说着，又吞掉流入嘴里咸咸的泪水。

　　她的双眼被泪水灌满了，变得一塌糊涂，好似夜晚的一谭平静湖面，映着头顶星空，闪着嶙峋的细碎之光。

　　沈清璃想她再也无法克制，沉静的黑眸带着她的所有温情脉脉，双手柔去了沈漓眼角泪珠，认真坚定而不失温柔道：

　　“小漓真的做的很好很好，所以没关系，知道嘛？不必自责，不必难过，不必伤怀，因为我有你，就够了，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你同我，一世不离，好嘛？”。

　　或许是认清了现实的无奈，沈漓轻缓的闭眼，同沈清璃额间相抵在一起，感知对方的温度，手心覆上沈清璃放在她眼角的温暖手背，轻轻答应：“好，我们要一世不离！”。

　　经此一事后，沈漓的目标开始转移，她开始提剑，读书，习书，撰写，这些几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饭，不论何时，再不落下。

　　直到练至胳膊发软，酸的厉害，剑也提不起来，在书海中累到睡去，梦中还在念叨剑法经典。

　　弦山很大，很宽阔，作为弦山的主人，白弦月只有她这一个徒弟，沈漓如她当初所言，不懂便问，在这独一份儿的指导下，沈漓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她本就天赋卓绝，加之师尊又为白弦月，更加受人关注。

　　进入乾坤宗后，因着内门弟子身份，每月可领些许银钱贴补，但还不够两人生活的，沈漓便在乾坤宗的弟子饭堂中领了份儿活计，一日可免费吃三顿，如此她领下来的钱便可以给阿姐换些药钱。

　　因着嘴上功夫不差，知她还有位身患隐疾不得行走的姐姐后，小姑娘不容易，明里暗里，饭堂的厨娘门总是会多给沈漓留下一份吃食。

　　沈漓暗暗感激着这些人，但她更明白没有什么是不牢而获的，她也在报答她们。

　　譬如掌勺的张大娘，转身功夫汤勺掉进热锅中，沈漓会帮忙捞起来。

　　在譬如砍柴的周娘子，腰力不支，沈漓有空也会帮她把剩下的柴都劈好，让她能够早早下工休息。

　　在譬如锅贴，漏了，破了，坏了的锅，沈漓也会捡起来，默默用灵气融化好铁，将之补起来。

　　磨刀，洗碗刷锅，她都做过，这些都是人情来往，她乐意做，对于同自己交善的人，沈漓同她们俱是和善亲近的。

　　只是这份和善，太过客气。

　　春去冬来，过去三年，沈漓御剑赤练俨然越来越顺手，傍晚星空下她踏步而归，用浆糊，糊的窗纸里透着一盏烛火的昏黄灯光，便足以叫她心安平静。

　　因为一盏灯，一个人，那是她的归属，也是她的终点与满心欢喜。

　　“阿姐，我回来了”。

　　“嘎吱”屋门应声而开，沈清璃正坐在烛火旁穿针引线，暖黄色的光忽闪忽闪的照在她的侧颜旁，她的手就抚着边角，对好下针的位置，灵巧穿过。

　　此刻温暖又舒服。

　　“小漓你回来了”沈清璃对着她笑笑，看看桌上大碗扣着小碗的宵夜，眼神示意“饿了吧，给你留了饭菜，应该还没凉，快垫垫肚子”

　　“我手上这条手帕很快就绣好了，你明日记得交给张大娘，还有别的花样，我再多绣几张，你先吃饭，快吃吧”。

　　“好”沈漓走过去，在沈清璃身旁站定，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不过阿姐...”

　　“怎么了？”沈清璃打趣她道：“你今日怎么傻呼呼的，越来越一本正经了，从前可还是会对着我撒娇的，现在过了二十岁就变了嘛？”。

　　“没有”沈漓在暗处摩挲大拇指，嗫嚅几秒“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明日再绣，晚上灯线不好，对眼睛有损害”

　　“我上回炼制的木头人偶也可以刺绣的，只要你说一声，它什么都会做”。

　　“那怎么行”沈清璃笑笑拍拍沈漓的胳膊“张大娘对我们有恩，前两年你想半工半学，还是张大娘帮忙，倘若没有张大娘，我们身上的钱怕是早就不够了”

　　“现在只是给张大娘绣张手帕，她若喜欢，我左右无事，也能不那么无聊，我很乐意的”

　　沈漓道：“阿姐可以多看看画册或者读书，阿姐不是最喜欢这个嘛？这种活计废眼睛，交给傀儡去做，也可以的”。

　　沈清璃却不赞成她这样想。

　　她道：“小漓，或许快速解决问题是一种方式，但诚心诚意的去对待一件事和一个人更加重要！”

　　“因为若是那个人认真待你，那么你的敷衍和重视是会让人感受得到的”

　　“这是我们送给张大娘的礼物，其中更有我们的心意”

　　“与人相处，不是非要计较个明白，这样的你始终只会是一个人，你欠她一点她欠你一些，才会有所羁绊有所牵扯”。

　　沈漓在她说话期间慢慢蹲下，静静听着，随着沈清璃话落，她却固执轻声道：“我只要阿姐！”。

　　只要与你有所羁绊有所牵扯！

　　“你呀”沈清璃点了点沈漓的头顶，莫名无奈加宠溺道：“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没关系”沈漓勾起嘴角“阿姐一直是这样便很好了”。

　　“贫嘴”沈清璃笑着拍拍她的风尘，又劝道：“快去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该真的凉了，我等你吃完便不绣了”。

　　沈清璃难得固执，各退一步，沈漓只得答应：“好吧”。

　　起身时，沈漓默默提醒道：“阿姐，明日十五，晚上我会提前回来的”。

　　“嗯，我知道了”沈清璃慢慢的点头，眼神专注于手上针线，只是在不为人知处，指间嫣红了几分，动作却飞舞个不停。

　　沈漓笑笑，转身朝桌边走去，她打开盖在小碗上的大碗，热气瞬间蒸腾冒出，大碗里还有蒸腾出的水珠，闻着香味，沈漓的肚子也适宜的叫了两声，跟着低头吃了起来。

　　扒拉扒拉，她还在下面第二层的肉片中见到了两颗鸡蛋。

　　两个人其实早已意深默默，不必多言，各中情丝，唯她们清楚明白便好。

　　是日，沈漓刚刚做完饭堂活计，准备下山，远远的，就见一位胖乎乎的妇人追了出来，扯着嗓子喊：

　　“小沈啊！！！小沈，等等我”。

　　“？”听到回响，沈漓的脚步定住。

　　她回望，就见妇人一步一步，提着裙摆快步下山，等到临近，辛苦的“哎呦”一声。

　　张大娇擦着汗道：“我说小沈啊，你咋脚程这么快啊，这百步梯，我可追着你紧赶慢赶追了好久”。

　　“张大娘您没事吧？”沈漓蹙着眉担心，扶着她堪堪坐在下山路旁的石墩上“来，您先坐会儿吧”。

　　“哎哎，好嘞好嘞，呼~”喘了两口粗气，张大娇笑容满面，一张脸，看着特别有福气，对着沈漓道：

　　“小沈啊，大娘刚刚一直忙着收拾，没机会闲下来，所以大娘是来专门告诉你一声，替大娘好好谢谢你姐姐”

　　“手帕上的花绣的可真好，大娘特别喜欢，你姐姐这手艺可真是巧的不行，没人能比的上，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绣花了”。

　　“大娘喜欢就好”沈漓笑着应对。

　　谈话间，张大娇从怀中掏出那张手帕，细细摊开，用粗粝的拇指抚摸起那张帕子上的两珠荷花，怀念道：

　　“除了我娘，小时候只要衣服破了烂了，她总能给我们填点棉花缝起来，我娘的绣活也特别好，绣的荷花就跟开在荷花池里似的，活灵活现”

　　“只是后来，爹走了，家中生计全靠她一个人维系，绣的多了，眼神也慢慢变得不行了，临死之前还将大兄认成了二弟”。

　　沈漓唇角嗫嚅，默默道：“张大娘，节哀”。

　　“嗨”张大娇将手帕放在大腿上，细细折叠起来，感叹道：“有什么好节哀的，她都去世十几年了，哎呀...这生生死死的，临到关头谁也躲不过去”

　　“再说，我也是当娘的了，只是下回，你叫你姐姐莫要再绣了，这绣活啊伤眼睛，劳那份儿心神干嘛，大娘啊我有你们送的这一份心意就够了”。

　　“好”沈漓点头附和。

　　将手帕妥帖放置身前，拍拍屁股上的沙灰，张大娇站起来，笑着道：

　　“好了，大娘也该回去，你也早些回去吧，啊，明日过来，大娘给你们炖肉吃，保证香的你们直迷糊，哈哈哈”。

　　“嗯好，谢谢张大娘”沈漓委婉点头。

　　“嗯”转身，张大娘蹒跚的朝着山路向上走，时不时还扶着腰。

　　沈漓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那道弯曲的背脊上压的是什么，压着的同样也是一家人的生计。

　　谁人不知，她张大娇的儿子有疾，被精怪食了魂，思绪紊乱，早以找不回来了，年过三十还是副痴儿模样，在这仙山中一直懵懂无知的活着。

　　至于之中过程究竟如何，沈漓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