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凉拌千张

5、做都做了

　　阳光从地平线升起，映射出一缕橙黄色的光亮，像是给天空披镀了一层金。安云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着床沿发癔症。
　　再美好的梦，也终有醒来的一天。
　　梦里的他们正当年少，有着过于常人的勇气；梦里的他们正当年少，身旁裹满了银白色的光芒；梦里的他们正当年少，遇见了自己毕生的心之所向。
　　大梦初醒，总要回归现实。
　　现实中要遇到的，往往是那些琐碎的问题。也许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争执，也许会因为意见不和，而说出一些伤人的话。但这都并不成问题，他们只愿，能够爱自己所爱！
　　生了病以后，安云乐更像是在数着秒似的过日子。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离开了，所以他更是精细缜密，不想虚度一分一秒。可偏偏那个人白白耽误了他六十八天。
　　他只想和挚爱待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
　　安云乐翻了个身，把头埋在顾锦城的肩颈蹭了蹭。在他温暖的怀抱，再一次进入了睡眠。
　　他是被一阵疼痛刺醒的，好像是压倒了骨穿的针眼。
　　刺骨铭心般的疼痛。
　　安云乐用力咬住下唇，才迫使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只剩下鼻腔的一股酸涩感，和眼尾的一丝灼热。
　　他慢慢翻动身体，使自己处在平躺状态。
　　胃里有些翻腾，这两天统共也没吃多少饭。他发现自己的食欲越来越差了。
　　安云乐两只手扣在一起，在胃部按了按。似乎并没有得到缓解。
　　强忍着不适，安云乐蹑手蹑脚的走下床，来到客厅。
　　昨晚忘记拉上客厅的窗帘了，彼时的阳光已经挂在了天空的正中央，看来是已经是正午了。安云乐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起，正正的指向“12”的位置。正正好好12点。
　　安云乐走到阳台的窗前，站在体重秤上。因为被阳光照射了好一会，冰冷的体重秤面板上，也有了一丝温度，令他感觉脚底温温的。
　　他看了看体重秤上的数字，果不其然。他瘦了。
　　瘦了好几斤。
　　食欲和体重开始逐步向下退减着，下一步呢？
　　他打开阳台的窗户，迎面拂过一阵风，似乎还带着一阵阵花香。
　　耸立在窗前的那颗大栾树开花了。
　　栾树开花秋满城。
　　安云乐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缕缕烟雾随风漂泊，伴随着风，幻化成看不见的形态，最终消失于空气中。这才让他意识到，苏州的秋天，真真实实的来到了。
　　秋天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凄凉，到处可见不再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它的树叶已经开始逐渐变黄，空气中也透着一丝干燥，没有了盛夏的那般湿热。
　　秋天并不是一个悲凉的季节，只是没有夏天那般炽热，没有夏天那般讨人喜欢。
　　一支香烟燃烧到了尽头，只剩下一截被安云乐含湿的烟嘴。他把烟蒂按在烟灰缸，双手揉了揉太阳穴，两三天没有吸入尼古丁，猛的抽了根烟，他竟有些头晕目眩，嗓子眼也有些发干。
　　一杯凉水灌下肚，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安云乐烟瘾并不大，他只是喜欢香烟的击喉感，喜欢尼古丁为他带来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顾锦城已经醒了。他靠在床头正刷手机，一只腿蜷着，一只腿平放。安云乐走到顾锦城身边，一只手轻抚这他的脸颊，情不自禁的轻吻了下去。
　　只见顾锦城一个翻身，把安云乐压在身下“宝宝，刚起床就要这样吗？”
　　安云乐直视着顾锦城的双眸，他的睫毛不算浓密，但是很长。顾锦城趴在安云乐颈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在自己的颈肩轻扫着。弄得他脖子痒痒的，心里毛毛的的。
　　像是一只大橘猫在他心眼里蹭着。
　　他的伤口不太能吃力，就这样被压在身下，安云乐感觉胯骨上再次传来一阵酸痛，像是有人往他的血液里到了一瓶浓硫酸，不断腐蚀他的骨头。
　　从皮肤，带到骨髓的疼。
　　可他爱他，安云乐爱顾锦城。
　　从皮肤，爱到骨髓。
　　就这样任由顾锦城剥下他的上衣，褪下他的裤子。使劲吸吮他的每一寸肌肤，用力到安云乐能够清楚的瞧见他脖子上爆起的青筋。
　　骨穿后最好卧床一周，避免任何形式的运动，伤口也不要沾水。
　　直至结束后，洗澡的时候。安云乐才想起来江晚景的叮嘱。
　　无所谓吧，做都做了。
　　顾锦城对于安云乐来说，像是良药，亦像是，吗啡。
　　体力运动后的疲惫感交杂着身体的不适。安云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了。
　　昨晚睡得不算晚，今天也是中午才起床的，下午也只是简单“运动”了一下。怎么这会又觉得疲惫了？
　　他这两天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
　　顾锦城担心他没吃东西胃会不舒服，于是起身去了厨房。
　　安云乐从衣柜最深处拿出了一盒维奈克拉片。
　　这是白血病治疗期间要服用的药物之一。
　　他现在心已平静如湖水，没有任何波澜。习惯的每天吃药，流鼻血。习惯了不知何时何处传来的疼痛。
　　确诊白血病的第一天，他有些不敢相信。误诊了吧，怎么可能会是我。
　　直到跑了大大小小四五家医院，结果依旧。
　　霎时间，他才不得不承认，命运就是这么不公。为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自己明明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报应还是来到了自己身上。
　　还是个天大的报应。
　　于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那个黄昏落日的十字路口，像命运低了头。
　　顾锦城虽不是什么星级大厨，但他做饭确实很好吃。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又不想让自己持续消瘦下去了。安云乐只好硬着头皮吃完了一整碗饭。
　　饭后，因为长期没有好好吃饭，强烈的饱腹感令他胃里有些不适，像是一块石头压在胃部，堵得慌。
　　其实他吃的并不算多。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安云乐倚靠在顾锦城的肩膀，音响放着音乐。黑暗中只有头顶的落地灯熠熠闪烁着一簇黄色的灯光。
　　光线落在两人身上，他们的影子重叠交错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会分开。
　　安云乐在手机上翻看着曾经的合照，不知翻到哪一张，将记忆就倒退回了高中时期，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一年。对方都将自己的爱意小心翼翼的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暗恋。
　　暧昧且美好。
　　那年盛夏，高考近在眼前，安云乐成绩并没有顾锦城优异，却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心想要和顾锦城考上同一所大学。想在人生的某一个分叉路口，能和顾锦城走到一起。
　　没什么别得想法，只是。
　　我们，别走散了。
　　照片是两个并肩的背影，安云乐的朋友偷拍的。照片里的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手里各拿着一根绿豆冰棍。斜前方的夕阳将两人身后的影子拉长。
　　橘红的残日染红了一整片天空。
　　夏日的傍晚，是橘子棒棒糖的味道。
　　突然，安云乐吞了吞口水，对顾锦城说：“哥，我想吃绿豆冰棍。”
　　顾锦城看了看安云乐，笑了笑：“家里没有冰棍了，出去买吧。”
　　说着，两人穿上外套，拿了钥匙手机就出了门。
　　并肩走在小路上，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并肩往前走着。
　　只是路灯从侧面映射过来，并没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年少时期的懵懂羞涩，一去不复返。
　　安云乐不再是那个偏偏白衣的羞涩少年，清风般的少年终是沾染了一身烟火气。
　　顾锦城不再是那个拘谨慎重的知心哥哥，心细如水的少年终是变成了一只野兽。
　　因为见过了太多光明，黑暗来临的时候，才会叫人难以接受。
　　属于彼此的光，何时真的就要暗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