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离效果》养一桶球藻

5、第 5 章

　　今天李时行不用排练不用开会，难得闲着，他决定在家宅一天，打游戏看电影吃点垃圾食品。早上十点就放纵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中午煮了速冻水饺，正吃着呢，他妈曹芳打电话过来，寒暄了一阵，问他要不要回家过年。

　　李时行有点犹豫。曹芳和他爸离婚后一年就再婚了，第二年周舒就出生了，今年刚十八，算起来明年就快高考了。他和周家关系还不错，和周舒的关系甚至比和他妈还好点儿，但自从他刚毕业那会儿和家里出柜之后，关系总有些尴尬，曹芳和他闹过，闹了几年也没啥变化，就慢慢接受了。他后爸根本不管他，只跟他说过一次别寒了他妈妈的心。只有周舒理解他，关系自然也就好些。

　　他想了下年前的活儿还剩多少，年后的戏什么时候开排，又想了想春运的时候机票得炒多贵，往返两张票加起来顶他一场演出费了。

　　李时行说：“到时候看吧。”

　　曹芳立刻明白这是不回来的意思，也没强求，让他年后有时间回来看看，说周舒怪想他的。李时行应了，盘算着下午去趟商场，给曹芳买件首饰，给周舒买套衣服，赶在年前给家里寄过去。

　　李时行平时也不怎么逛街，今天在商场里碰见了至少三个顾芷的广告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顾芷原来真的很红。他路过一家奢侈品店，橱窗里的模特正好围着顾芷给他那条围巾，李时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看了，一翻标签吓得缩了缩脖子，心想这围巾比他一场演出费都贵了。又想上次还给顾芷他为啥没收呢，可能是看他围了，嫌弃了又不好明说？他知道顾芷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能不用就不用，人家也真不在乎这一条围巾。

　　但李时行在乎，他想重新买一条还是不可能的了，这太贵了。他舍不得花这个钱。思来想去决定自己掏腰包把围巾送去干洗店，找个机会再还给人家，最好连着干洗店的塑料套一起还，让顾芷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洗过的。

　　李时行提着大包小包回家，快走到地铁站的时候看到万德兴糕团店门口正在排队，人不多，他馋他们家的薄荷条糕很久了，但手里东西勒的手腕发酸，只好叹了口气，下次有机会再来。

　　结果忙得一个多月都没有机会再来过。

　　他和汪游的那部实验戏剧爆了，甚至上了热搜，讲实话这得谢谢顾芷，他甚至都不需要参演，只是发了条微博宣传，第二场的票当晚就售罄了，甚至还有了高价黄牛，李时行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演的戏居然还能有黄牛票。

　　汪游很激动，他很喜欢这部剧的本子，上了热搜之后观众反馈也好，很自然地问李时行要不要加场，问都是客气了，基本就是通知。本来这戏年前只打算在洛中演个三场，结果票卖得好，场地正好又空，被汪游生生加成了一周两场的固定项目，连着演了三周，李时行半条命都没了。

　　他在后台跟汪游气若游丝地吐槽：“驻场演员真不容易啊，每周固定彩排固定演，跟上班有什么区别！”

　　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场，李时行累的脑子都要放空了，只盼着演完赶紧给自己放个长假，回去好好缓两天。

　　汪游冲他神秘一笑：“今天有惊喜哦。”

　　李时行上台才知道惊喜是什么。

　　三周没联系他的顾芷，忙着路演忙着上通告的顾芷，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冲着他笑。周围观众认出了他，左右的和后排的观众都举着手机对着他，他倘然自若，气定神闲，甚至摘了口罩。

　　开演后灯光调的很暗，李时行看不清底下观众的表情，他告诉自己放空放空，专心到戏里，但一想到顾芷在台下盯着他，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从业二十年的老演员了，演了至少上千场戏，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因为顾芷紧张，好像他在乎顾芷对他的看法似的。

　　他好像真的在乎。

　　李时行再台上，脑子想着事儿，嘴里要说词儿，脚下还得记得走位，果然出了岔子，演到第三幕的时候被台上另一个演员扔的道具绊了一跤，李时行晃了晃，还好没有四仰八叉，只是右腿膝盖着地，他突然觉得一阵刺痛，知道膝盖的旧伤大概要坏事儿，心里居然是庆幸的，幸好这是最后一场。

　　他反应很快，利索地把台词顺了下去，甚至加了句调侃自己的现挂。下半场没受什么影响，对手演员接的也很快，观众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但李时行自己演了一头汗，他知道自己顶多再撑一个小时，再多就真受不了了。

　　谢幕的时候其他演员都是跑上台，只有他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到舞台中央，汪游在侧台看见他一摔就知道情况不对，手臂半搂着他，陪他一起走上台，幸好观众很热烈地鼓掌，掌声一直都没断过。

　　李时行鞠躬的时候看见顾芷也在鼓掌，这位置离舞台也就两米，他能清晰地看见顾芷眉毛拧在一起，面色不虞，盯着他的膝盖看。他冲顾芷笑了一下。

　　末场，导演惯例要讲点什么。汪游接了话筒，说谢谢观众，谢谢他老婆程程，谢谢演员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最后还要特别感谢一位朋友。

　　观众大概有一半都是顾芷的粉丝，一听这话的苗头就开始疯狂尖叫。

　　汪游说，谢谢顾芷，谢谢他来看这部戏，谢谢他喜欢这部戏，谢谢帮忙让这部戏被更多的人知道。

　　观众都在起哄，让顾芷上台。

　　汪游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李时行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他两只胳膊一只搭着汪游，另一只搭着他的对手演员葛巍，葛巍今年刚从电影学院毕业，应届生第一份工作就是做汪游的男二，勤勤恳恳彩排，对李时行毕恭毕敬喊老师，刚刚就是他扔道具扔偏了，李时行才摔了一下，孩子当时在台上吓得脸都白了，李时行给他使了个颜色，他才战战兢兢演下去。

　　这孩子可能青春期的时候发育得太好，窜到了快一米九，李时行勾着他还是有点儿费劲。

　　葛巍知道李时行膝盖不好，这下更内疚，佝着背屈着膝，让李时行搭他肩膀搭得方便些。

　　李时行站得越来越歪，他右手刚要去勾着汪游的肩膀借个力，汪游突然撤身，走到台前面去接顾芷，李时行的支点一松，膝盖又痛得发软，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就要往后倒，葛巍手疾眼快地搂住他的背，把他往自己这儿带了带。

　　李时行现在整个人就像挂在葛巍身上一样，他当着这么多观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凑到葛巍耳边跟他小声说：“谢谢你啊。”

　　顾芷一上台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很客气地跟演员一一拥抱，轮到葛巍的时候葛巍腾不开两只手，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葛巍旁边的李时行就很尴尬，他如果现在要腾出双手去抱顾芷，下一秒必定要整个人摔进他怀里，但顾芷手都伸在那里，他无动于衷显然又拂了人家面子。

　　顾芷应该是看得出他膝盖有伤的，但还是一脸无辜地伸出手，等着李时行主动来抱他，李时行憋出一个假笑，心里骂了句小兔崽子。

　　台下的观众应该都看过他们五年前拍的那部戏，其中夹杂着几个粉丝，正在疯狂起哄，等着李时行阔别五年，在公开的舞台上给他的老搭档一个拥抱。

　　李时行心想这下是躲不过了。旁边的葛巍举了一下话筒，似乎想开口帮他解释。

　　李时行捏了一下葛巍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然后让自己的右脚慢慢着地，借着力站稳，他立刻就感受到膝盖发出的抗议，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的冷汗唰得流下来。

　　李时行几乎是扑到了顾芷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