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离效果》养一桶球藻

3、第 3 章

　　他俩就这么在客厅里站着，半晌都没人说话。

　　半分钟后李时行撑不住妥协了，他避开顾芷的眼神，边往卧室走边说：“你睡床吧，我睡沙发。先给你找点换洗衣服。”

　　还没等顾芷回话，李时行抱着被子和一套旧衣裤出来，扔在沙发上：“衣服可能有点小，你凑合穿吧。“

　　顾芷动都没动一下，抱着胳膊看着李时行来来回回地走。等李时行终于忙完了，顾芷拿着他的衣服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那我先去冲个澡？”

　　李时行也受不了和他共处一室的氛围了，于是赶紧点头：“自便吧。”

　　顾芷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时行正在房间里捧着iPad看剧本，顾芷在客厅喊了一声：“我洗好啦。”

　　李时行有种这人已经和自己同居很久的错觉，他走进充满水汽的淋浴间里，闻到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顾芷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李时行差点被熏了一个跟头，他盯着正在被雾气遮盖，滴着冷凝水的镜子，看见自己模糊的脸，疑心今天发生的一切是现实还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等他磨磨蹭蹭洗漱完出来，客厅的灯已经关了，顾芷给他留了一个壁灯，发出小小的明黄色的暖光，半明半暗之间，李时行看见他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他一米八的大个儿蜷在沙发里，身上搭了一层薄被，睡得怪可怜的。也不知道大寿星今天是被什么蒙了心，突发奇想来了这么一出，折腾得自己连觉都睡不好。

　　顾芷头发可能刚吹完，乱蓬蓬的露在外面，眼镜摘了放在茶几上，露出与五六年前别无二致的睫毛和鼻梁，看上去跟以前那个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李时行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见顾芷的时候，他刚上大四上学期，已经在忙着论文选题，每天在化妆室里戴着个黑框眼镜打开平板看论文，李时行第一次被导演揪着到化妆室认人，顾芷摘下眼镜，揉了揉脸，对着这个陌生的同事说：“李老师好。“

　　李时行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他吸吸鼻子，对着客厅小声说：“生日快乐。”

　　第二天李时行睡了个懒觉，走进客厅一看，顾芷已经走了，被子衣服叠好放在了沙发上，还顺手把昨天外卖的垃圾带下去了。他走到门口一看，顾芷那条看上去就很贵的格纹围巾还挂在门口衣架上。

　　李时行没动那条围巾，他走到厨房去烧水，掏出手机发现微博弹了几百条消息，看见顾芷凌晨发了一条看戏的repo，配图是谢幕时候演员的合照，李时行看到自己在照片上穿着戏服朝观众挥手，虽然手机拍出的画质很糊，但也能依稀辨认出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居然难得的意气风发。顾芷写：“@汪游汪导@时行的新戏，好看，大家快去看！”

　　李时行盯着这张合照看了很久，然后长按手机，点击了保存。

　　李时行关掉了微博弹窗提醒，准备在难得的休息日冲杯咖啡，再找部喜剧片，在家里宅一天。他拆了一包咖啡豆，刚倒进磨豆机里，微信又弹了个消息，李时行点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他没给顾芷备注，顾芷的微信名是他大名拼音，上次他俩的聊天记录是三年前，顾芷突然给他发了一条中秋节祝福，李时行假模假式地复制了一条发回去，那边就没下文了。

　　顾芷：不好意思，围巾忘了，什么时候方便去拿？。

　　李时行心想别来了，怎么还老往我家跑呢。顾芷一个当红演员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随便找个助理跑一趟不就行了。

　　李时行思索半天之后打字回复：给我个地址吧，我同城寄过去。

　　手机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三分钟也没消息过来。

　　李时行盯着手机屏幕等对方回复，正巧汪游打了个电话，李时行点了接听，汪游兴奋的嗓音传过来：“快看微博，咱们戏上热搜了！”

　　还没等李时行说话，又接着嚷嚷，嗓音比他平时导戏还要高八度：“顾芷昨天来了你知道吗！”

　　李时行很冷静地说：“啊，知道。”

　　汪游：“你怎么知道？”

　　李时行：“昨天下班的时候正好碰见他。”略过了他还来自己家里蹭了顿晚饭，顺便住了一晚的事。

　　汪游和顾芷的关系这么多年还算熟稔，每年各种局碰到能聊上几句，汪游看见顾芷发了微博宣传，立刻发了微信表达谢意，两个人客套一番，又聊起他的新剧，汪游随口问顾芷有没有兴趣，也没真着能让顾芷来演。

　　过了一会，那边居然回复说可以找个时间细聊。汪游立刻说看你时间方便，顾芷可能在问助理行程，半个小时后回复说，下周一晚上行不行。

　　紧接着又冒出一句：问问李时行来不来，好久没见了，一起聚聚。

　　于是汪游给李时行打了这个电话传话。

　　李时行：“我考虑考虑吧。”

　　他挂了电话，把汪游应付过去，微信上刚好弹出顾芷发的消息：周一记得把围巾带过来。

　　这算是半胁迫半邀请，他算准李时行脾气好不会拒绝，又肯定不会拜托汪游帮忙带一条莫名其妙的围巾，最后只能自己去。李时行也清楚这人打得什么算盘，但他确实不愿意再为这点儿小事纠缠，心想不就是吃顿饭还个东西，之后可能八百年都不会有交集，去了又能怎么的。

　　于是心一横，微信回了个“好的。”

　　年末大家都很忙，李时行猜顾芷这种大明星估计忙到脚不沾地，直到周一前，李时行都没再收到过顾芷的消息了。

　　周一一早，汪游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订了餐馆，一家做江浙菜的，说是顾芷挑的馆子。李时行边接电话边点了根烟，心想你俩关系挺亲密啊，背着我把馆子都订了。

　　李时行吐了口烟："那明天见吧。"

　　汪游：“你千万别迟到啊！”

　　李时行是提前来的，他出发得很早，心想着最好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不然还围巾给顾芷的时候又得跟汪游费口舌解释上周那段破事。李时行进了包厢，发现顾芷已经在等了，他穿一件灰色薄毛衣，发型一看就被仔细打理过，脸上还带着妆，英气逼人，像是刚从画报里走下来，对着iPad眉头紧锁，仿佛看的是公司财报而不是菜单。

　　李时行想，这家伙跟五年前挂在他脖子上撒娇的大学生绝对不是一个人。

　　顾芷一抬头看见他，露出和记忆里别无二致的笑容：“时行哥你来啦！”

　　李时行客气着笑了一下：“挺隆重啊。”

　　顾芷有点不好意思：“上午有个通告，怕迟到就没来得及卸妆，”

　　对比之下显得李时行穿得非常随便，一件袖口已经起球的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件黑色羽绒服，其实洛中今天的天气没有那么冷，但他前几天被冻怕了，出门的时候裹得像只熊。李时行把羽绒服脱下挂在衣架上，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纸袋子递过去。

　　顾芷起身看了一眼袋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时行的穿着，没伸手接，问他：“你今天出门没系围巾吗？”

　　李时行看他笑起来依旧是满面春风，但从这话里品出一丝怪异，在开着暖气的包间里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他笑了一下说：“穿羽绒服了，不冷。”

　　顾芷还是没伸手接：“回家围着吧，晚上降温了。”

　　李时行：“你有病吧？”

　　李时行：“你喊我来不就是为了给你送条围巾？”

　　顾芷张张嘴正想说点什么，汪游进来了，他以为自己迟到。一看表，还提前了十分钟：“你们这么卷吗？”

　　汪游一坐下就开始连珠炮似的开口：“你俩刚刚聊啥了？”“上次我和小顾见应该是去年年末吧。”“诶你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了。”“北风之后你俩好像就没见过是吗？”

　　李时行生着闷气，懒得搭理他。

　　顾芷说：“昂，时行哥挺忙的吧这几年，我看演了好几部话剧呢。”

　　汪游：“对对对，他比你们一线明星还忙呢，好几年没空档期了”转头问李时行：“你今年还有没有别的活儿啊？”

　　李时行阴阳怪气：“就你这部，不是还得演两场嘛，我哪敢轧您的戏啊。”

　　顾芷适时地岔开话题：“程程姐今天没来啊？”

　　汪游：“她去外地演出，今天早上的飞机，折腾得我也没睡好，困得不行了还得送她去机场。”

　　顾芷感叹了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啊。”

　　汪游拍拍他的肩：“你也谈啊，不过你们偶像是不是不给谈恋爱啊？”

　　顾芷苦笑：“我哪是什么偶像。”

　　下一句就无比自然地冲李时行抛了个雷：“时行哥呢？你和那个修电脑的还联系吗？”

　　李时行之前正儿八经谈过一个对象，是个颇有艺术造诣的程序员，看他的戏认识的，顾芷从第一次听说有这人的存在就固执地叫人家“修电脑的”

　　李时行假笑乐一下：“早分了。”

　　顾芷一边游刃有余地和汪游谈戏，一边还能分神注意到李时行：“菜不合你口味吗？”

　　李时行：“我不饿，早上吃撑了。”

　　一顿饭吃下来，顾芷和汪游聊得火热，李时行在旁边听他俩侃天侃地，基本没动筷子。他如鲠在喉，生怕顾芷说出什么让大家尴尬的话，他不清楚之前那摊子破事汪游知道多少，心里也没个底。反而顾芷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跟汪游聊最近看的戏，汪游给他讲程程最近写的一个本子，年后准备开始排，讲到兴致起了，顺其自然开口道：“你明年有排期吗？"

　　李时行心想，汪游也真敢问，哪有刚拿完影帝就投身小剧场演独立戏剧的。

　　隔壁的影帝喝了口茶，悠悠然开口："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