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野长风》寄风予月

5、第 5 章

　　郭泰厚重的手掌拍了拍易雍丞的肩膀，两人转身回到沙发上。
　　“许久不见老师，老师愈发龙马精神了。”易雍丞脸上有浅浅的胡茬，摆出了一副谦卑的姿态。
　　郭泰大笑，眉梢眼角的皱纹掩盖不住他从容不迫的气质，递给易雍丞一份牛皮纸的文件袋：“情况我基本上都了解了，打开看看。”
　　易雍丞三两下绕开线圈，拆开文件袋，最上边的一张纸赫然出现了宋了的照片和信息。
　　“这几年，这小子的动态我们一直关注着，他当年能从方培年手下活着出来，具体原因我们还没弄清楚。
　　跟一只咬住骨头怎么都不放口的狗似的，但凡有一丝方培年的消息，他能一直死咬着不放。”
　　易雍丞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中满是忧虑：“是我疏忽了——本想让他珍惜小命，做个普通人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雍丞，你也要看人家领不领你的情。他的路，在你带他回来的那一天就注定要这么走了。”
　　“方培年这几年很少在国内活动，两个月前，他用‘李南’的名字在边境活动，被我们监测到了。”郭泰顿了顿，说道：“宋了比我们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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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似乎是在沙瓦这两个多月睡的最好的一次。
　　没有在半夜突然爆发的轰炸，没有避难所里彻夜啼哭的孩童，更没有熬一大夜蹲守在蚊虫丛生的树林里只为拍到沙瓦和万邦政府首脑会面场景的工作。
　　有的只是零星几声布谷鸟啼鸣，田间的蛙叫连成一片。
　　夜里没关窗，清晨的风有些凉，破败的窗帘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卷进大片泥土的气息。
　　宋了醒来时，仅有的一条薄毛巾搭在肚子上，他一骨碌爬起来，摸到包里录像机和手稿都在后，发了一会怔后长叹一口气。
　　下楼时林放正坐在门口石墩上磨砍刀。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自然的舒展着，手臂的肌肉随着磨刀的动作起伏着，线条野性而优美。
　　“怎么，磨刀不误砍柴工？”宋了伸了一个懒腰。
　　“可不么，生怕您一时兴起又杀了哪个毒贩子祭奠林则徐，保命工具得准备好。”
　　“你拿砍树的刀保命啊。”宋了无语道。
　　“走吧，磨好了”林放明显是在逗宋了，那把短刀安静的躺在他小臂的刀鞘里。
　　“拜托，今天只是见一下小五的老大。”
　　林放一脸正色：“我知道。”

　　没过多会儿，小五带着消息来了。
　　宋了见小五面露为难，主动问起：“没有那么多货？”
　　“咳——这倒不是，只是数量大，有些引人注意，不能同一批运进去，而且，而且——”
　　“而且桑帛死了，你们老大怕得罪他们老板。”
　　小五点点头。
　　“但是呢，你们老大又想挣这个钱，所以让你来和我商量，如果桑帛他老板找麻烦，你们要求及时抽身，订金不退货原路返回。”
　　小五又忸怩的点点头。
　　“很会做生意。”林放在一旁鼓掌。
　　宋了点点头，神色认真道：“学着点，争取把你的雇佣兵组织发扬壮大。”
　　“我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混口饭吃，可干不出来杀人越货的事情。”
　　宋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放，那眼神充满了不相信。
　　林放耸耸肩吗，意思是你不信也没办法。
　　宋了拍拍小五的肩膀 ：“你们的条件我接受，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小五一阵急咳，憋的面色通红，宋了递给他一杯水。
　　“兄弟，我也没用力啊。”赶紧给人顺了顺气。
　　“哮喘，老毛病了。”小五摆摆手，顺了口气接着说：“我们老大说，如果他的条件你同意再带你去见他，你的条件亲自和他说吧。”

　　小五驱车带着两人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白色小楼。
　　那栋楼有三层高，依山而建，屋檐处挂着白帆，和山林里的树叶同步飞舞着。
　　和桑帛那座窝点不同的是，这里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没有抱着枪把守的兵，没有死气沉沉的遮盖物，楼前小院里种着大片的三角梅，煞是好看。
　　小五带着两人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实验室，实验室里面各种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和实验器材摆的满满当当。
　　一个头顶略秃的中年男人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镜，趴在实验桌前专注的做着提纯实验，听到动静抬了一下眼皮：“找地方坐吧，我还差最后一步。”
　　实验室实在是杂乱的无法下脚，宋了和林放只能靠墙角站着，小五悄悄和两人说：
　　“昨天我拿给你们拿包蓝色的，就是我们老大刚做出来的。”
　　小五一脸崇拜，宋了没想到在这深山里还有这么一位化学狂人。
　　“哎——”化学狂人长叹一声，摘下了护目镜 ，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扭曲的贴在皮肤上：“就差一点点，每次就差一点点，到底是哪不对呢……”
　　“你好——”宋了出声打断了正在嘀嘀咕咕的人。
　　“哦，你们好，是来看货的吧，我是加陵。”加陵摘下手套，在白大褂上抹了抹，伸出手和两人握手：“想必你们也是满意这一批货的品质的，说实话，能够无限接近YB-4但价格只有它的三分之一，能挑中它你们也很有眼光。”
　　宋了在这人脸上看到了骄傲，仿佛那袋蓝色晶体不是什么毒。品，而是自己一手培养长大令人骄傲的孩子。
　　于是他点点头：“确实，性价比很高，但是已经非常不错了，没想到我们歪打正着找到他，很幸运。”
　　紧接着，加陵神色一变，又变得非常痛苦纠结，挠挠头说道：“但是它始终不是YB-4，在纯度上还是和YB-4有些差距，和曾经的b毒之王——‘飞鸢’，也就是YB-1，那差别更是远了去了。”
　　宋了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听到“飞鸢”的名字，那扇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正常。
　　尽管那不自在一闪而过，林放还是察觉到了：“何必纠结是不是接近YB-4，如果你愿意，给它取个YB-5的名字也不是不可以。”
　　“那可不行，我们卖的就是这个噱头，你们不也是听了这句话才决定买我们的货吗。”加陵说起话来漏风，原来是门牙缺了一颗。
　　宋了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加陵忽然又陷入了某种兴奋的情绪里，两只胳膊揽住宋了与林放的肩膀带两人走到一个上了锁的保险柜前。
　　突然拉进的距离让宋了感到有些不适，加陵身上浓烈的化学物质刺鼻的味道加上烟草味，格外难闻。
　　加陵解开保险柜，拿起一个试管，里面是比昨晚见到的更纯净的晶体，在白炽灯下泛着萤萤蓝光，肉眼能看出来的更高纯度。
　　“这就是‘飞鸢’。”
　　“‘飞鸢’不是已经在十年前消失了吗？”臭名昭著的“飞鸢”在十年前曾经荼毒了整个东南亚与中国沿海地区，它纯度高，成型性极强，副作用短时间内不明显，一问世就受到了瘾君子们的追捧，更主要的原因，操控“飞鸢”的幕后毒枭，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将价格压的极低，走的薄利多销路线。
　　十年前，四国缉毒警联合成立“剪纸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了生产“飞鸢”的贩毒团伙，此后“飞鸢”便销声匿迹。
　　后来市面上的“YB-2”、“YB-4”都不过是“飞鸢”的仿品，纯度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既然已经销声匿迹了，为什么加陵手里还会有“飞鸢”呢？
　　“这是——十年前遗留下来的，还是有人复制出来了？”从看到这东西起，林放额头上就升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十年前遗留下来的？怎么可能？早就变质了。”加陵神秘兮兮的凑到林放耳边说：“这是半年前我在奥加拉找到的，奥加拉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沙瓦的首都，是沙瓦最繁华的地方，有人能在十年后重新合成‘飞鸢’有什么新鲜的，新鲜的是，卖给我的那个人没收钱，要我带回孟嵁，等一个姓宋的中国人。”
　　加陵笑眯眯的看着宋了，眼神暧昧：“我没记错的话，你姓宋。”
　　宋了沉默半响，点点头。
　　他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网，他脚步不停的跑了十年，以为自己终于跑出去的时候，那张网突然兜头而落，告诉你，跑也没用。
　　“那就对了，他把这管‘飞鸢’送给我研究，只说了让我等到你的话，把它送给你。”
　　宋了接过那只冰凉的试管，指肚与里面的晶体只隔了薄薄一层玻璃。
　　但它好像有生命似的，透过玻璃，轻轻缠绕到宋了的手指，顺着他皮肤，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一角落，愉悦的向他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
　　“哦对了，那个卖家说，十年前的名字过时了，他取了个新名字，叫‘召昭’，说是召唤太阳的意思，多拗口啊，没有‘飞鸢’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