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意棠

2、借口

　　继“数学之神”俞江栖梦游事件后，禾方一中又迎来了全校的考试周，毋庸置疑，梦游事件确实给沉浸于乏味题海中的同学们带来了不少乐子，但由于大家对于这种帅哥美女发病的案例早已见怪不怪，所以此次事件并没有在大家勤奋备考的浪潮中掀起多大波澜，毕竟就在上上个月，高二六班的周可笙就因为排三天队也吃不上学校旁边小巷子里的章鱼小丸子而围着操场怒跑十圈，最后跑到精疲力竭被放学后巡逻的保安大叔送进医务室。
　　“气死我了！我每天中午和放学都是飞出去的！跑不过！根本跑不过！周柯阳说跑步可以缓解生气的情绪，我就自习课下去跑步，但是越跑越生气！我就越跑越快！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晕过去了…”当事人周可笙如是说。
　　“可能是因为没吃到章鱼小丸子吧，她连午饭都不吃，能不低血糖晕过去就怪了。”周柯阳摸摸周柯阳的头，无奈笑道。
　　真是很担心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状态啊。
　　而就在俞江栖快从校园墙的置顶上退位时，令人震惊的月考结果又把俞江栖的名字重新推上热搜。
　　是的，这次月考，俞江栖数学成绩仅有50分，总分排名全年级两千一十八名。
　　现在大家倒是有点相信俞江栖已经学数学学到脑残这一传言了。
　　于是俞江栖又再次被班主任请进办公室品了一整节自习的茶。
　　等到下自习放学，陆远明边收拾书包边戏谑地问俞江栖：“数学之神？怎么数学才五十分？”
　　俞江栖拱手：“启禀皇上，微臣也不知，微臣已尽全力学习当今朝代的知识，但无奈能力有限，请皇上恕罪。”
　　陆远明哂笑：“我恕你啥罪？同学，现在是2023年，社会主义国家，人人平等，不是你说的璐朝，改改你的习惯，别再一口一个皇上了，我不喜欢角色扮演游戏，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刷两套题，早些适应现代的高考模式吧。”
　　俞江栖跪恩：“微臣谨遵皇上…额，陆先生教诲。”
　　陆远明轻叹：“…孺子不可教也。”
　　好吧，俞江栖也不清楚陆远明到底为什么怨气这么大。
　　“他当然生气，明明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在数学上压你一头，但比过你的分数的确让人没有成就感，又明明穿越的人是你，但莫名其妙当学校的热门人物的人是他，你说陆远明能不怨恨你就怪了。”柳梓昕目睹两人谈话的全过程，笑到扶着腰走不动道。“我喊你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你都看了吗？”柳梓昕说着，跳下桌，轻咳两声，像是要让自己严肃起来。
　　俞江栖乖巧地点点头。
　　“那有关于现代的知识呢？了解多少了？”
　　“了解大概了。”
　　“不错不错。“柳梓昕赞许地拍拍俞江栖的肩。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的年号是什么？“
　　“……“
　　其实陆远明和俞江栖放学回家是顺一段路的，从前陆远明总会等等他的好朋友，顺便路上还能请教几个数学题，但最近陆远明总觉得只要自己和俞江栖走在一起，身后燃起的熊熊八卦之魂便灼得陆远明心情烦躁。于是索性放弃这个能问题的机会，留着问题去问问秃头的年级主任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每次年级主任见到陆远明总是笑嘻嘻的。
　　更何况俞江栖早已不是数学之神了。
　　但这次，当陆远明上了公交车，戴上耳机准备开始听英语听力却被司机一个急刹车撞到旁边人怀里的时候才猛然发觉身边站着的，就是俞江栖。
　　“没事吧？“得到柳梓昕的多次提点，再加上各种穿越小说的熏陶，俞江栖变得正常了许多，最起码被人撞到再不会说”失敬，失敬“，甚至当场就要给对方磕个头了。
　　陆远明轻轻点头，可是他刚刚才对俞江栖没声好气的，现在人家却不计前嫌还温温柔柔地问他有没有事。
　　现在，不安与窘迫的人，毫无疑问是陆远明了。
　　陆远明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耳机里机械的女声，脑子本就一团浆糊，现在倒因为英语听力的缘故变得更加混乱，一把扯下耳机，车厢内细碎的人声瞬间涌入他的耳朵，反倒是让他的内心获得了片刻宁静。
　　“抱歉。“陆远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俞江栖转过头，却只是静静地盯着陆远明看，有了上次课堂上的教训，他不轻易在众人面前开口。
　　又是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
　　俞江栖眼神一低，淡淡说道：“微臣…“
　　“别再自称微臣了，“陆远明打断他，就说‘我’吧。”
　　“是。”
　　“也别老用尊称了，就把我看成是你的同辈人吧。”陆远明有些反感。
　　俞江栖以寻常察觉不到的弧度浅笑一声，抬头，远处城市的霓虹正倒映在他眼底的湖面上。其实俞江栖早已厌烦了古时尊卑分明的君臣制度，毕竟他一直都认为他比皇帝更有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不论是以前的历代皇帝，抑或是…
　　他面前这一位。
　　但他只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好，陆同学。”
　　公交车仍然在往前行驶，周围的人声混杂着汽车行驶的声音络绎不绝，陆远明抬头看向俞江栖，少年略显毛躁的发丝随着公交车而晃动，让他有点忍俊不禁。
　　“您笑什么？”俞江栖不解。
　　“没什么，”陆远明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以前那么高高在上，每天把”生人勿近“这几个字焊在脸上的俞江栖，居然会这么温柔的说话，多少有点不习惯。”
　　“生人勿近？”
　　“诶呀，就是说你性格比较高冷孤僻啦。”陆远明回答。
　　高冷孤僻吗，倒是和他最根本的性格有点像，之前这个世界的“俞江栖”也是这个性格？俞江栖心想。
　　“以前的俞江栖啊，基本从来不和别人主动说话，一上语文课就开始睡觉，偏偏成绩还那么好，当然了，他语文成绩可超不过我。”陆远明接着说，语气带着小小的骄傲。
　　“可是上了这么多天语文课，我也没感觉您多爱听…”
　　“额…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六科我终究是有一科是可以超过他的，可是你不知道…”
　　“您好像很关注他。”俞江栖打断他。
　　陆远明眼神闪烁：“我只是想试着超过他，他太聪明了，好像所有课都不听也可以考高分，他的存在简直就像是在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可是这句话太刺耳了，我不喜欢。”
　　“……”
　　“前方到站，月竹小学。”公交车到站的提醒打破了二人的对话。
　　俞江栖浅笑：“陆同学，你知道怎么去我家吗？我不记得了。”
　　“啊？”此时陆远明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但又想到俞江栖的特殊身份，终究还是应允了下来。
　　细细的月光下，两个少年并肩走着，有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俞江栖突然感觉自己和“皇上”之间那存在数年的隔阂消失了，小时在尚书房下学后一起回去的场景，和现在简直别无二致，他和陆远明本是很好的朋友，作为陆远明的伴读，他们俩人一起上课，陆远明偶尔会敲打敲打一上国学课就打瞌睡的俞江栖，下学后，俩人又会一起四处逛逛，打打闹闹，太子哥哥会在小少爷被国学太傅抽手板之后哄小孩似的给一颗糖，小少爷又会在太子哥哥被罚跪时主动陪着他一起受罚，虽然这紫禁城的墙好似望不到边，但两个人一起，好像要去的地方也没有那么远。只可惜在两人都长大后，小少爷失去了太子哥哥这个玩伴，自那之后的每一次见面，都只有恭恭敬敬地喊殿下和磕头的份，太子殿下看见的只有少爷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而世家少爷再也无法对上太子殿下那双藏着一池秋水的眼眸。
　　再后来，殿下成了陛下，而少爷也如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璐国大丞相，俞江栖终于可以偶尔再次直视陆远明，但他的太子哥哥，却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如果后来陆远明没有成为一个昏庸无度，沉迷酒色，惯用暴政的君主，他大抵也不会逆反吧。俞江栖心想。
　　“到了，”陆远明停住脚步，转头面对俞江栖，“你家在三楼。”
　　“谢谢您。”俞江栖说。
　　“这有什么，早点休息。”陆远明说完，转身便要走。
　　“等等，”俞江栖拉住他，“殿…陛下，努力在天赋面前并不是不值一提的，世界上有天赋的人固然多，但靠努力成功的人也人并不在少数。”最起码他的太子哥哥就是。
　　尽管在一众皇子中资历并不算最出众，最终却还是靠着努力登上了天子的宝座。
　　陆远明看着他许久，最后还是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俞江栖勾唇，转身上楼，其实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
　　他只是想和他的太子哥哥再走一遍年幼时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