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到铁板了》持珠

13、打架

　　那天以后，程玉珠或是胡杰约他出门喝酒、吃宵夜，陆仰星统统拒绝。

　　最近他脑子跟团浆糊似的，没有办法理性思考，躲着他们也是为了避免被赶鸭子上架，做出冲动的决定。

　　几天后的晚上，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陆仰星刚洗完澡，看到陌生来电，没急着接，直到电话再一次响起，才确信不是骚扰电话。

　　电话接起来，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陆仰星，我是辛海，胡杰喝多了，跟他哥打起来了，你过来看看吧，顺便送他回家。”

　　“……”

　　陆仰星首先略过“辛海”这个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名字，纳闷胡杰跟胡俊怎么会打起来，这两人关系虽不亲密，但也没到打架的地步吧？

　　“他们在哪呢？”陆仰星边换衣服边问。

　　“卢卡酒吧。”

　　想起来了，辛海是卢卡酒吧的老板，也是胡杰的朋友，之前酒吧开业一起喝过酒，还因为当吉祥物，收了他一个两千块的红包。

　　“我马上到。”

　　他把衣服换好，穿上鞋马上家里的车钥匙，出门直奔酒吧。

　　到了地方，战火已经停息，人也转移进包厢，陆仰星推开包厢门，胡杰坐在点歌台旁边沙发上，辛海倚在点歌台旁边，好言相劝着什么。

　　沙发另一端是胡俊跟贺晓军，两人身上穿着酒吧服务员的制服，胡俊的助听器坏了，捏在手上，低头闷不吭声，直到他推门，才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很仓促，两人同一时间飞速避开视线，没有过多停留。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他。”胡杰在那边骂骂咧咧，既是骂给辛海听，也是骂给胡俊听。

　　辛海夹在他俩之间，左右为难，一来胡俊工作能力不错，他没理由让他走人，二来胡杰态度强硬，又喝多了酒，怎么都说不通。

　　今晚要不给胡杰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事还没完了。

　　陆仰星走上去：“怎么了？”

　　胡杰见到他，背脊登时挺直了，站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往他身上扑，陆仰星无奈伸手扶住。

　　“老陆，你终于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跟我叫板呢？我去【黑八】，他就去【黑八】摆球，我来【卢卡】，他就到【卢卡】端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破产了呢！”

　　胡杰满嘴酒气，说话又喜欢贴着人，陆仰星被他熏得头昏脑胀，说话也懒得拐弯抹角：“找工作是人家的自由，你总不能因为你自己脸面过不去，就让人家不工作了吧？”

　　“只是我的脸面问题吗？这是我们全家的脸面问题，你不知道，我妈压根儿不欠他的，他爸当年出轨出车祸，那是他爸活该！”

　　胡杰一席话，四座皆惊，陆仰星第一时间捂住他的嘴也来不及了，辛海和贺晓军目瞪口呆望着他们，胡俊没戴助听器没听到，眼神淡淡的，带了一丝疑惑。

　　气氛短暂凝滞，贺晓军率先反应过来，撑着桌面跳过来，指着胡杰大骂：“胡杰你说的什么屁话！你以为我哥想来你家啊？”

　　“不想来别来啊！赶紧滚！”胡杰一通乱吼，脚底不稳，差点摔倒。

　　眼看这火又要烧起来，辛海赶紧过来帮忙扶住胡杰，冲贺晓军呵斥：“喊什么？这没你的事了！出去上班！”

　　贺晓军也是个急脾气：“上什么班？你要是开除我哥，我跟他一起走！”

　　辛海瞪直了眼睛，几乎下一句就让他滚蛋，被陆仰星及时拦住：“别冲动别冲动，现在人不好招，工作也不好找，胡杰喝多了，你们别拿个醉鬼的话当真。”

　　他看了眼胡俊，扶着不住往下滑的胡杰往外走：“我先带他回去，辛海，你酒吧的事你自己解决。”

　　辛海似乎被他说动了，转头跟贺晓军和胡俊说：“你们两个，先回去上班。”

　　然后转头拉开门，对陆仰星说：“我送你们出去。”

　　出酒吧的路上胡杰还在破口大骂，出了酒吧就整个人晕死过去了。

　　陆仰星背着他，把他扔到车后座，甩上车门，回头递给辛海一支烟：“聊聊。”

　　辛海刚要走，没想过陆仰星会找他聊，微微一愣，缓缓接过烟，一脸疑惑：“怎么了？”

　　两人站在车边，陆仰星先给他把烟点上，才说：“胡杰喝多了，你店里的事跟他没关系，胡俊他……工作很认真，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胡杰就开除他。”

　　辛海头发很长，长得也漂亮，一双桃花眼总是笑眯眯的，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人缘好，人也精明，闻言笑了：“怎么没关系，我这店能开业，胡杰可是帮了不少忙。”

　　陆仰星语塞，他当然没忘记，胡杰还把他这个穿睡衣的无辜路人掳来当了一晚上的吉祥物。

　　“而且胡杰可不是说醉话，他来之前就知道胡俊在我这儿上班了，他是在别的地方喝的酒，才过来要我开除胡俊。”

　　陆仰星抽着闷烟，想为胡俊求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胡杰最爱的就是他妈，说他妈宝男都不为过，胡俊有着那样的父亲，难怪不受胡杰待见。

　　胡杰说他妈不欠胡俊的，胡俊自己大概也这么认为，所以在胡家谨小慎微，缺钱了也只是自己在外面找兼职，就这样……身边还有个总是惹事的贺晓军。

　　“但你说的也对，现在招人不容易，愚人节又快到了，我们店正在策划愚人节活动，也缺人。”辛海一脸为难，胡杰这一闹，确实把他架在那儿了。

　　陆仰星看到了转机，趁势说：“是吧？胡杰这不是为难人嘛，等他醒了你再跟他聊聊，他再混账也不至于不讲道理。”

　　辛海被他逗笑了：“我说的缺人，可不止是缺服务员。”

　　说着，辛海忽然朝他走近，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问：“有没有兴趣再做一回吉祥物？”

　　陆仰星掐着烟，半晌才翻了个白眼：“没兴趣。”

　　辛海不死心，循循善诱：“来嘛，你来当吉祥物，我让胡俊留下，这次的红包也不会比上次少。”

　　陆仰星根本不在乎红包：“你不知道穿着睡衣迎来送往有多丢人？”

　　“这次不穿睡衣。”那双桃花眼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古怪地笑着，“腿长腰细，戴假发再化个妆，应该也挺漂亮。”

　　“什么？”陆仰星如在云雾，先不说辛海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光是这个眼神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来不来，帮兄弟江湖救个急。”辛海不解释，下巴一挑，嘴角带笑。

　　“……看心情吧！”

　　陆仰星没给个准话，撂了烟上了车。

　　辛海权当他答应了，大喊：“我等你啊！”

　　送胡杰回家，出来接人的是他妈胡育薇。

　　陆仰星惊了一下，赶紧降下车窗打招呼：“薇薇阿姨，您在家呢？”

　　胡育薇一身真丝家居服，外面披了件薄薄的长款针织开衫，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职场女强人的干练气息。

　　陆仰星这才发现，胡俊长得跟他妈妈真像，胡杰反倒更像爸爸。

　　“小星啊，很久没见了。”她笑着，叫管家把胡杰扶进屋，又招呼他下车：“进屋陪阿姨喝杯茶？”

　　不驳长辈的意是陆仰星从小到大一惯的礼貌，尽管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但喝一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

　　他熄火下车，跟着胡育薇进了屋。

　　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于鹭城人来说，茶也是生活必需品，如果有人说喝茶会失眠，鹭城人只会告诉你——那是你喝得不够多。

　　胡育薇亲自泡的茶，坐在茶桌后，动作自如、行云流水。

　　“现在你们年轻人不怎么喝茶了吧？”她边泡茶边漫不经心起了个头。

　　陆仰星笑笑：“偶尔去探望长辈才有好茶喝。”

　　胡育薇逗趣地瞧着他：“喝了会不会睡不着？”

　　“当然不会。”

　　胡育薇满意点点头：“比胡杰强多了，每次一叫他陪我喝茶，他就借口说喝茶睡不着，天天在外面胡吃海喝地鬼混。”

　　说起胡杰，胡育薇脸上满满的幸福。

　　陆仰星忽然想起胡俊，甚至轻率地想问“那胡俊呢”，却终究没问出口。

　　“薇薇阿姨，晚上胡杰和胡俊……他们打架了。”

　　胡育薇注水的手一顿，仿佛已经知道了：“胡杰就那性格，冲动，胡俊……我不太了解他，这孩子话少，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处理。”

　　陆仰星捏了捏手指，垂下眉睫。

　　心酸，却又无能无力。

　　从胡杰家里回来，陆仰星远远就看到门口站了个人，洁白的路灯打在那人身上——单薄高挑的身影，熟悉的运动服套装，是胡俊。

　　他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将车子停在门口，解开安全带。

　　胡俊就站在那儿，盯着他的车子，等他过去，陆仰星缓了缓情绪，推开车门。

　　他有些仓皇无措，甚至想逃，可又耐不住满心的期待。

　　短短几步路，他感觉走了半个世纪，满脑子都是胡俊来找他干什么，是不是回心转意了，如果胡俊愿意接受他，他会对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对他更好。

　　走到跟前，还没开口，胡俊递过来一个小皮包，不咸不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陆仰星接过，见他打了个手语，说：“还你的，五万块。”

　　小皮包鼓鼓囊囊的，陆仰星恍然意识到里面是钱，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胡俊没有回心转意，甚至想跟他一笔勾销，接下这笔钱，他们之间从此将互不相欠。

　　“进……进屋坐坐？”陆仰星声音微哑，无力地邀请。

　　“不了，很晚了。”胡俊简短地拒绝，语气虚浮，不太自信，像当初第一次见到时的状态。

　　陆仰星知道他助听器坏了，但他背着光，看不太清楚表情。

　　恍惚间，陆仰星忍不住抬手想摸摸他的脸，胡俊怔然看着他的手，轻飘飘躲开，匆匆撂下一句话：“走了。”

　　他真走了。

　　陆仰星落空的手紧紧攥起来，转身追上去：“那个，你的助听器坏了，要买新的吧……”

　　他想把钱还给胡俊，跟他说不用着急还钱，胡俊已经上了停在路旁的电动车，回头淡然看着他，说：“谢谢你帮忙。”

　　客气的一句话，猛然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