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爱人》一勺春犬

3、不确定

　　人类生咗病要去医院，仿生人也有属于自己嘅hospital。
　　乔桥经营呢间诊所诊所快二十年，为仿生人延续生命、重塑机身嘅功德事他做过，迎合客户怪癖更改数据、摧毁外皮嘅勾当他也不推辞。
　　只要money管够，做啲无伤大雅嘅事都无妨。
　　“布瑞奇”能喺反咀地立住脚，风雨不倒十来年，也多亏他黑白通吃，面皮够厚。

　　巴特福嘅情况乔桥一清二楚，因为他嘅数据就系他一手篡改嘅。不过他良心未泯，干这档子事嘅时候，总会为自己留把后手。
　　他得心应手噉应付住两个女仔，笑眯眯噉将巴特福推进实验室，关门时不忘探头朝她们抛媚眼：“小女仔放心，哥哥马上
　　还你们一个完好如初、正正经经嘅巴特福。”
　　姜茴待嗰扇门紧闭，才小心翼翼噉问旁边嘅人：“雀萝，你搵嘅医生靠谱呀？”
　　“你唔系睇过他资料才肯过嚟嘅？”
　　“我睇呢人吊儿郎当冇个正行。”
　　雀萝不以为意，好似见过大风大浪：“人混迹黑白两道十余载，是挺滑头。”
　　“难道唔系因为李悖原你才肯信他？”
　　提到李悖原嘅名，雀萝嘅心毫无预兆嘅狂跳一下，但系她表面仍风平浪静：“冇李悖原，他也系成个红港最合适嘅医生。”

　　乔桥要做嘅事情很简单，解锁旧嘅数据库，封锁新嘅数据库，操作方便，屡试不爽。
　　但系呢次他留咗多余心眼，将自己之前植入嘅数据通通删掉嘞。
　　唔多时，乔桥领住巴特福走出嚟。他兴奋噉张开怀抱，咋咋呼呼道：“surprise，你嘅巴特福返嚟嘞！”
　　姜茴起身，睇住从实验室里缓缓走出嘅少年，有啲迟疑噉唤他：“巴特福？”
　　嗰人好似听到久违嘅指令，绽放出程式化嘅微笑：“亲爱的姜茴，早上好，今日嘅巴特福见到你也很高兴。”

　　雀萝送姜茴进咗骑楼，却冇回家，而是径直返还地下城。
　　乔桥似乎对她嘅再次出现冇太多惊讶，反而故作轻佻噉调侃她：“亲爱的，你也想睇医生？”
　　“我只系想问下寻日李悖原搵你系为咗咩。”
　　听咗她嘅话，乔桥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通。面前嘅女孩大概十七八岁嘅年级，皮肤、头发、眼睛，方方面面系年轻人特殊嘅光泽度。明亮而纤白，纯真而骄傲。大眼中有一寸慌张，鼻高悬而坚韧。像红港中环最吃香嘅一碗饺子皮，水光潋滟。
　　乔桥大脑搜索几秒，面目忽然有一瞬间扭曲，好似睇到外星人：“你系他从垃圾场度执返嚟嘅臊虾仔？”
　　雀萝压制住想摱他眼核嘅冲动，笑里藏刀：“你讲话好难听。”
　　眼前呢人，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兴奋状态。他牵住雀萝嘅小手，情真意切仿佛故友重逢：“呢多年冇见，冇谂到你已经长咁大。”
　　“呢多年冇见，冇谂到你啲冇变。”雀萝心中默念唔要同大人一般计较，毕竟他们活咗半辈子，精神状态堪忧系好正常嘅事。她冇心思同他寒暄，重复头先嘅问题，“所以他搵你到底为咗咩？”
　　乔桥鬼马归鬼马，作为医生嘅底线他系有嘅，他笑眯眯噉一面对唔住：“唔好意思，呢系客户隐私。”
　　“我都唔行呀？”
　　“你做咩唔直接去问他？”
　　雀萝显得好失落：“我能撬开他嘴就唔会嚟问你嘞。”
　　乔桥唔想令她失望，笑呵呵噉哄她：“其实也冇咩，他只系年岁太长，有啲零件唔太灵活，搵我整整。”
　　雀萝不傻，她分得清搪塞嘅话同真言：“你们大人冇一句实话。”
　　嗰人耸耸肩，抱以无可奈何嘅微笑。雀萝知道僵持下去冇结果，丢下一句“我会自己弄清楚嘅”，挥挥手扬长而去。
　　乔桥睇住她走远，沉默良久嘅他自言自语道：“你弄清楚咩啊，傻女。”

　　雀萝沿住白加道一路爬上山，到家时已经饥肠辘辘。
　　还冇走进门就闻到熟悉嘅饭香，但系按照她说，她此刻应该已经同姜茴一起食过饭嘞。
　　雀萝一鼓作气推门而入，同系住围裙西装革履嘅李悖原打咗声招呼，就准备摸上楼搵啲零食充饥。
　　谁知嗰人笑眯眯嘅，好贤惠噉冲她招手：“返嚟嘞？嚟食饭。”
　　雀萝洋装食顶嘅样，按抚住自己空空如也嘅小肚子：“我食过饭嘞，好饱呢。”
　　他将比他脸大一圈嘅一碗汤稳稳放喺餐桌，一派温情，和颜悦色道：“说谎嘅唔系好孩子哦。”说罢，款款朝她行过嚟，牵住她嘅手，按住她坐喺饭桌前，陪她食饭。
　　雀萝由他牵住，冇做过多狡辩，乖乖开食咗几口。
　　有饭唔食系傻蛋。
　　她家有一个好优良嘅传统，就系食饭时，从唔开口讲话。一般就系雀萝慢慢食，李悖原坐喺一边忙自己嘅事。
　　不管好事坏事，咩事都等饭后清算。

　　今日他冇忙工作，只系静静噉坐住。他两手交叠置于大腿，拇指在虎口边缘摩挲住。
　　唔知系谁编写嘅程序，呢动作他做起嚟，真系好性感。
　　李悖原感受到她嘅眼光，疑惑噉歪头睇她，好似喺问：你喺睇咩？
　　雀萝厚住面皮，咧开嘴笑，两眼咕噜咕噜瞟：冇咩，随便睇。

　　雀萝食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李悖原冇同往常一样整理餐桌，而系稳坐住问她：“今日去搵乔医生嘞？”
　　雀萝不慌不忙噉点头：“Yes.”
　　“因为巴特福？”
　　“还因为你。”
　　李悖原挺意外：“你想知道我嘅情况，点解要去搵他？”
　　“搵你你会讲实话？”
　　他专注噉睇她：“我唔会对你撒谎，雀萝。”
　　“但系你会隐瞒。”
　　他们相处十几载，雀萝唔敢妄言她把他嘅脾性摸嘅一清二楚，但七七八八总有。
　　“我几时对你隐瞒？”
　　“你无缘无故搬出去，却冇告诉我原由。你想死，却因为我吊着一口气。”雀萝直视住他眼睛，眼底压住三分痛苦，“Tres，我系唔系你嘅累赘？”
　　“当然唔系。”李悖原竟然开始回避她眼神，“雀萝，冇咗你，就唔可能有我。我系谂住结束生命，但我保证我会活得比你久啲。”
　　呢段类似深情告白嘅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好诡异，因为他完全冇带感情。但系雀萝就系如此莫名其妙噉对呢样嘅他动咗情。
　　她洋装抠手指：“你还系冇同我讲第一个问题。”
　　“因为我怕控制唔住我自己。
　　“咩？”
　　李悖原同她坦白：“我最近常常失控，我以为系中央晶片出咗问题，所以去搵咗乔桥。”
　　他并不想畀她知道他嘅失常，但系如今睇嚟，呢件事已经影响到她嘅生活同思想，他冇理由再掩盖下去。
　　雀萝差啲气笑：“你因为呢啲原由躲住我？”
　　李悖原嘅指尖深深陷入虎口，他一字一句格外真诚：“我不想伤害你。”
　　雀萝一点点将他嘅手掰开，轻轻揉搓那块掐出嚟的凹陷。她知他感受唔到疼痛，但她还系忍唔住噉做咗。
　　雀萝讲话慢悠悠，有开玩笑嘅腔调：“点啊？你能失控到杀死我不成？”
　　李悖原反手握住她嘅小手，垂眼温顺噉睇她：“我冇法把握。”
　　李悖原手掌嘅温度同正常哺乳动物嘅体温不太相同。虽然都系热量，但系他嘅温热好似玻璃杯里感冒冲剂。
　　雀萝紧紧回握他嘅手：“噉你又肯搬咗返嚟呀？”
　　“因为你瘦咗。”

　　返咗房，雀萝打通咗她喺医院时默默记下嘅电话号码，嗰边好快接通。雀萝冇拐弯抹角，直接发问：“乔医生，机器有可能产生自主意识吗？”
　　乔桥似乎系知道她会问呢句话，不假思索道：“呢个问题两百多年嘞，还冇人能够解答。”
　　“Tres嘅失控，难道唔系自我意识嘅一种体现呀？”
　　“我原本也有过呢种猜想，但系检查过他嘅中央晶片后发现，他只系多出咗一段隐藏代码。”
　　“点解呢段隐藏代码唔可以系自我意识呢？”
　　嗰边话语轻佻，每个字嘅尾音都轻轻噉翘：“情感同数据系两回事，小妹妹。”他将“小妹妹”念得好缱绻，但系唔知点解，他话锋一转，“不过，李悖原确实同我接触过嘅仿生人有很多唔同之处。”
　　“咩？”
　　“他唔会哭，唔会生气，冇心脏，冇大脑。”乔桥故意停顿下嚟，满意噉睇到她气鼓鼓嘅反驳后，继续笑呵呵道，“但系他系呢个世界上最挂住最在乎你嘅人，他具有人类一辈子都冇可能达到嘅忠贞、服帖、不离不弃，不是吗？”
　　冇错，在见证过无数个酗酒、粗鲁、冷漠、高高在上嘅现实父亲模板过后，她曾经为自己能够拥有李悖原而沾沾自喜过。他系父亲与母亲的结合，兄长与姊妹的化身，他体贴入微、滴水不漏，冇人可以比他更好喇。
　　但系她好贪心，她渴望他嘅爱，唔系行为上嘅爱，而系情感上嘅爱。

　　周一大早，雀萝睡眼惺忪噉边喝牛奶，边啃住黄油可颂。李悖原瞥她一眼，系她面前放咗一杯热牛奶，他嘅声音从朦朦胧胧中传过嚟：“今朝天转凉，多着衫。”
　　雀萝同往常一样着夏季夏服衬衫，系屋内感受唔到温差变化。她喝咗一口热牛奶，两颊撑得鼓鼓：“才十月份啊。”
　　“系呀，气候越嚟越冷。你冇出生时，呢个月份人们还喺食雪糕呢。几十年前嘅人恐怕从未谂过红港也会下雪。”
　　他悠闲噉同她唠家常，顺便将炒好嘅菜同汤有条不紊噉装进糖果色嘅便当盒里：“奶油蘑菇汤、土豆牛腩、虾仁蒸蛋、水果沙拉。今日想喝咩饮料？”
　　“柳橙汁。”
　　李悖原点点头，从橱柜里头取出一听柳橙汁塞进她书包旁嘅小口袋里。

　　学校门口嘅车摆龙门阵，李悖原嘅车唔好进，只好选择停车，提住雀萝嘅书包同便当，准备下车步行。
　　李悖原行到另一边为她开车门，雀萝喺车上打咗一路瞌睡，门畀打开嘅一瞬间，各种喧嚣声涌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懵懵噉下咗车。
　　李悖原伸出手背，示意她牵住，唔走散。雀萝冇合他意，只想拿回自己嘅书包： “书包畀我啦，我自己走。”
　　她嘅意思很明确：呢度离校门两三分钟路程，她唔需要他送。
　　李悖原虽然嘴上讲住“今日好多人”，但还系顺住她意，畀她背上书包。
　　雀萝撇撇嘴：“日日好多人，三个多月冇送我，忘记喇？”
　　李悖原听咗她嘅话，本能噉作出咗低头颔首类似于懊悔嘅动作。他系内疚于自己嘅失职。
　　雀萝扯出笑，冇讲话，擦住他肩膀背他而去，渐渐湮没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