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医包治百病》花毛兔

104、一命偿一命

　　妇人忍着喉间的酸涩颤颤地问：“大夫，怎么了……”

　　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地泼下，江远潼脸上血色尽褪，如坠冰窖，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起来。

　　他怎么没带药箱？

　　怎么就今天没带呢！

　　他为什么没有带药箱啊！

　　干燥的唇瓣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江远潼浑身泄了力，只感觉一阵剧烈的疼痛卷着火似的迅速蔓延到五脏六腑，烧得人喉咙又痛又哑，发不出一个音来。

　　妇人鼻子忽地一酸，拼命压抑着哭声问：“大夫，是……这病加重了吗？还是已经没事了？”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什么不醒？为什么不醒啊！”

　　一层又一层的不确定宛若汹涌的浪潮一般将她彻底击垮，恍惚间，妇人心底似乎明白了什么，泛红的眼睛缓慢转动着，再次蓄满了泪水，她喉间一哽，小心翼翼地恳求道：“大夫……救救他吧……你不是大夫吗？你能救他的对不对……？”

　　江远潼用力眨了下眼，终于艰涩的从喉间吐出一句话：“送、送医馆……”

　　他声音压得太低，但还是有人听到了，回道：“这附近哪儿有医馆啊，离咱们这儿最近的回春堂也得过两条街呢。”

　　医馆本来就少，在京城又分布得零零散散，这孩子刚倒地时还抽搐得厉害，这会儿却渐渐不动了，估计……

　　围观的路人纷纷摇头叹气，惋惜这三岁孩童意外夭折，又可怜这母亲遭受丧子之痛。

　　“唉……怎么会这样呢……”

　　“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妇人的心随之沉到了谷底，双手颤抖着将孩子抱到怀里，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眼眶里的泪水犹如决堤般涌出，大滴大滴的顺着脸庞往下落，她喉间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耀耀……我的孩子啊——！”

　　“唉……也是够可怜的。”

　　周围的人又开始叹息。

　　“什么情况啊？那大夫不是说能救活的吗？”

　　太阳穴胀得生疼，江远潼只能听到耳边一阵接着一阵尖锐的嗡鸣，却在此刻清楚地听到有人说：“谁知道啊，人家不让我们过去。”

　　“哼，我看这大夫，就是没有医德仁心，出门连个药箱都不带，还当什么大夫呀，这不好了，把人害死了吧？”

　　不是的……不是的……

　　他不是故意不救的……也不是故意害人的……

　　江远潼想解释，身体却似是从脊椎到骨髓都僵硬住了，怎么都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攥着孩子的小手，感受着弱小的生命在他手中缓慢地流逝，直至冰凉。

　　肩膀忽然被极重的力道猛地一推，江远潼措不及防地往后一倒，堪堪用两只手撑住身体，他看到妇人狰狞绝望的脸朝他凑近，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是你！是你害的！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说能治好他的吗！你说话啊！说啊——！”

　　“你不是说能治好他的吗！你不是说能治好他的吗——！不是你把他害死的，那你在哭什么？你有脸哭吗——！还我儿子的命啊！”

　　“你去死吧！去死啊——！连个孩子你都救不了！你配当大夫吗你！去死去死去死——！”

　　妇人一次一次地朝他扑去，耳边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有人将他护在了身后，他们在说什么？

　　哭？

　　江远潼抬手近乎麻木地摸了一下脸，一片润湿冰冷。

　　他哭了吗？

　　江远潼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在不断摇晃，下一刻，他双眼一黑往旁边栽了下去。

　　“潼儿？潼儿！”

　　有人在叫他……？

　　江远潼费力地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却对视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她和蔼地冲他笑：“多谢江大夫了，现在像您这样有善心的大夫呀，可是不多见了呢。”

　　江远潼开口欲言，那人骤然间换了副脸皮，面目狰狞地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命偿一命，你去死吧——！”

　　“啊——！”

　　江远潼猛地睁眼，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潼潼？”

　　神思恍惚间，他被拥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浓郁的檀香气息将他从头到脚的温柔覆盖，头脑一时有些空白，连方才梦里的情景都消散了。

　　“醒了醒了！人醒了！”

　　乐言朝旁边急切地喊了一声，凑到床边担忧地问：“潼儿，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江远潼心有余悸地攥紧男人的衣襟，无意识的往他怀里拱了一下，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在家里。

　　“我……”

　　他眸光微闪，几次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声音沙哑地开口问：“我……怎么回来的？”

　　乐言忧心忡忡道：“你还说呢，那会儿在街上忽然就晕过去了，差点儿没吓死我！还好半路上又遇到了悠悠……”

　　但其实，暗卫的速度是比钱悠他们还要快的，咘咘虽然年纪小，但跑得飞快，立即回府将事情禀告给了周与舒，这才在半路将人带了回来。

　　周与舒双手揽着他，紧紧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怀抱，江远潼一时间安心了不少，又怔怔地开口问：“那个孩子……”

　　他双眼通红地抬起望向周与舒，泪光闪烁了几下，仿佛在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似的。

　　“那个孩子……孩子……”

　　周与舒低头安抚性的在他眉间落下一个轻吻，手指不留一丝缝隙的与他十指相扣，语气温柔平缓道：“潼潼，听我说，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会帮你解决的，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好不好？”

　　江远潼眨了下眼睛，泪水立即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了出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可是……可是……”

　　“乖，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周与舒蹭了蹭他的鼻尖，喉结微微滚动，“相信我，你没有事，也不会出事的，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好吗？”

　　江远潼六神无主地抬起眸子，唇瓣颤抖了好几下，可心底的那股无措和不安仿佛都被那双浅色的眸子安抚了些许，情绪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却仍然攥着男人的胳膊不肯放手。

　　二人鼻息近得几乎都缠在了一起，周与舒声音低低磁磁地轻声哄：“潼潼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管，我让人去买你爱吃的糖炒栗子，醒来就能吃，好不好？”

　　江远潼鼻尖一酸，这会儿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情绪，将所有的委屈满腔溢出：“我不要，不想吃……”

　　周与舒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仍旧很温柔地哄他：“嫌麻烦是不是？等买回来我给你剥，潼潼只管吃就好了。”

　　江远潼想让他上来陪自己一起睡，可乐言和钱悠又在旁边看着，叫他难以开口，几人正说着，春桃忽然茫然又紧张地跑进来道：“将、将军，外面有人来找！”

　　江远潼心口霎时一紧：“是不是她来了？”

　　这回不等周与舒说话，乐言就很不耐烦道：“谁来了也不见！把将军府当成什么地方了？！是她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吗？让她滚！”

　　春桃直接被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连忙应声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乐言越想越觉得烦躁，那会儿在街上跟那个女人对骂，本来就没骂爽，谁知道她还找到这里来了。

　　等周与舒走后，乐言就坐在江远潼旁边安慰道：“潼儿，你也别太难过了，你放心，那会儿我都帮你骂回去了，而且我们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需要自责的。”

　　“是啊是啊。”钱悠也附和道：“我都听阿言说了，那孩子是突发痫症，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不想救的，分明就是对方不讲理，想让你背黑锅的！”

　　“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以后谁还敢再救人啊！”

　　闻言，乐言点点头继续道：“再说了，大夫就非得时时刻刻都背着药箱吗？就算不是大夫，难道别人就没有自己的时间吗，大夫不是普通人吗？没把人救活就是蓄意谋杀吗？”

　　两个人安慰了好一会儿，江远潼的心情依旧很低落，他不愿让两个好友为难，勉强勾了勾唇示意他们放心，倒头就睡了过去。

　　周与舒出了屋子后，径直去了书房，于理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跃进，低声道：“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但那女人临走前说……”

　　于理停顿了一下，迟疑开口：“她说……不管夫人是什么身份，她明日都会去衙门报官的。”

　　周与舒从容淡定地在纸上落下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然而于理还未开口，咘咘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忿忿不平道：“主子，她明显就是在欺负咱们夫人！不能让她得逞了！”

　　“趁她现在还没走远，主子，要不让我追上去教训她一顿？”

　　周与舒淡然地吐出一句话：“让她走，我自有分寸。”

　　话音落地，他也落了笔，唤来饮霜，将信绑在了它的腿上。

　　江远潼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又高又窄的山路上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妇人，她催促道：“大夫，你走快一点啊，我还急着回家去呢。”

　　可山路实在太窄，一次只容得下一人行走，江远潼又怕高，越往前走，他的速度也就越慢，终于，后头的人忍不住了，突然伸手一把将他从山上推了下去。

　　“走不快是吗？那你就下去偿命吧！”

　　“不是的……不会的……”

　　江远潼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胸膛起伏得厉害，呼吸急促，无意识的将身体缩成一团微微发颤。

　　隐约间，面前有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江远潼呼吸一窒，骤然打了个激灵，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将那只手拍开了。

　　下一瞬间，腰部被一股温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扶住，周与舒温和的声音传来：“潼潼，做噩梦了？”

　　被他声音刺激得一顿，江远潼如梦初醒，呆滞地抬起眸子望了过去，随即被宽大的手掌抚着后颈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哪怕被人抱着，也是僵硬得不敢放松，江远潼听到相贴的胸膛处传来清晰无比的心跳声，又闻着鼻端丝丝缕缕的气息，躁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这个气息带给他的独一份的安全感，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的。

　　“没事了，别怕。”周与舒轻柔地哄他，温热宽厚的手掌抚着他的背，像是在顺毛一样，他说：“别怕，那只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