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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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连接身体的仪器发出的尖锐的声音，浮荡在室内浸透了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触摸皮肤的橡胶手套，照射眼睛的晃眼白光，这些东西不断刺激着我的记忆。
神智短暂地跳了闸，我没有反抗地被记忆迷惑。只觉得又一次在抢救中幸存下来，如果慎吾没有叫我的名字 ，还以为在我身旁的人是悠一，接着是不知轻重地玩闹和大笑命运的嘲骂。医生点头后，慎吾握着我的手轻声安慰我，“没事了，没事了，小鸟……”
我想回答我很好，除了发酸的鼻子和泛红的眼眶——那只是冻伤带来的后遗症，除了这些，我很好。
一切都很好。
我和千穗理幸运地在暴雪中存活下来，没有留下不可逆的损伤。但或许是因为身体还太过幼小，后续发生的事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在医院疗养期间，我才从千穗理的口中得知那天是慎吾找到了我和千穗理。
当时天气太过恶劣，风雪交加难以视物的夜晚，再者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绝大部分的救援人员都已经放弃希望，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中幸存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只有慎吾。
他坚信我和千穗理还活着，活在大雪中的某个地方。
我和千穗理因为他的坚持获救幸存。
“慎吾啊，特别帅不是吗？” 千穗理躺在我的床上，用类似沉浸在与爱人热恋甜蜜中的少女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说这话的时候，她睫毛微颤，脸颊上绯色的红晕染到了眼眸，此时正值深冬，更深露重，有些寒意就顺着窗缝溜了进来，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千穗理总会抓出一切机会靠近我，我猜她是那种典型ESTP人格，直率又坦诚。
曾听闻过当ESTP喜欢一个人时，他会一直以最直接的方式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喜欢或爱意，并且十分热衷于身体接触。长久以来，作为壁橱和阁楼的常客，我一直想尽理由拒绝他们的亲吻，拥抱，所有的示爱——这样珍贵的奢侈品，我很早就绝了念想。
但千穗理的嗓音太暖了，笑容太柔了，明亮灿烂，眼睛里只映着我一个人，在深暗的黑夜中熠熠发光，我被那些光芒给捕获了。
千穗理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我不自觉地侧头蹭了一下，意识到后立刻停住，耳侧响起轻微的笑声，这下脸上的温度再也无法忽视了。
那天之后我隐约觉得这场长达近六年的博弈似乎已经到了决战时刻就要落下帷幕了，最近这种念头越发清晰，只是与我的想象结局有些出入。
这种博弈无法诞生赢者，也不存在输家，我与慎吾和千穗理，比最无可救药的赌徒还要疯狂荒谬，我们几乎赌上了全部筹码——在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对峙中不断摧毁对方的意志，等待其中一方最终的妥协、认输和投降——然后输得一败涂地。
千穗理的眼泪在那天夜里随着风雪落进了我的心脏，扎根，发芽，又在她的怀抱中变得干燥，升温燃烧，成了一团再无法熄灭的野火。我觉得身体好沉重，好艰巨，燃烧起来的火炙热却并不使我疼痛，我只是感到难以适应的梗塞感，呼吸困难。
“千穗理……”
“我在哟。”
“你们，真的太傻了……”
太傻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天真愚蠢到让我不忍再伤害，无法再自顾自地离开。
只是为什么不让我们在过往相见，又为什么要使我们在今日结缘？
“因为，我们的小鸟，是爸爸妈妈的无价珍宝啊。”千穗理笑得好温暖，耀眼地像冬日拂晓从远山升起的扶光，降落在我的眼睛里，太耀眼了。但我不想落泪，只好把脸埋进千穗理的怀中。
我没有再回答，因为她一定会发现我颤抖的不受控制的声音。
千穗理将散落的几绺头发轻轻挽在我的耳侧，唱起了那段熟悉的调子，“没事的，没事的，小鸟，我们都在呢……”。亲吻落在我的头顶，我无力反抗，无法呼吸。
在午后的一首摇篮曲中，我昏昏欲睡。
……
土豆泥、烤红薯、鸡胸肉、藜麦饭、牛奶、鸡蛋羹，以及花生酱……
全都淡的仿佛蘸了白开水。
我抬头望向慎吾，直白了当：认真的吗？
慎吾受不了我的眼神，轻微侧头避开与我目光接触：“抱歉啦，因为小鸟实在太瘦了，再不补充营养的话，可是会长不高的哦。”
但这是不是也太过了点？
“没事的，没事的，小鸟……”
我的眼神逐渐凌厉，慎吾的语气不自主地弱下，眼神愈发飘忽不定。
别以为这一招总能有用啊，教授先生。
“快别生气了，”宽大的手掌压在头顶，揉了揉我的头发，把下午起床后千穗理梳的头发弄得有些凌乱，慎吾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习惯性微扬的唇角中带着稍稍歉意，但始终没有要妥协的样子，“晚饭要冷了哟，爸爸那么辛苦的做的饭小鸟就这么不喜欢吗，爸爸好难过，要哭了……”
他在使苦情计，我的理智这么告诉我，身旁的千穗理抑制不住的笑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理智阻止我残存的妥协因子作出绝对会让我后悔的决定。
“小鸟真的不想吃吗……”
我把双手交叉搭在胸前，僵硬地扭过头不去看他。
“小鸟——”
“小鸟——”
“呜呜呜呜——”
啊，再见了，我的理智。“知道了，我会吃的。”原谅我语气的冷淡，实在无法高兴起来。
还有千穗理，笑声太明显了啦。
……
咽下最后一口，我的胃已经撑得不行，接过慎吾递来的纸巾，恹恹地擦了嘴。
千穗理坏心眼地在一旁鼓掌起哄，“真了不起，小鸟，宝贝好棒！爸爸做的饭是不是超好吃！”
“未来半个月小鸟的厨师就要交给爸爸担任了，请多多指教啊。”慎吾毫无愧疚地在一旁见缝插针，如果不是相处了好几年的话，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外表清秀儒雅的男人会有近乎孩子气的幼稚性格。这样面对学生真的好吗，东京大学的教授先生。
能量耗尽的我懒得理会他们的小学生调戏，不想说话，慎吾好笑地接过我收拾饭盒的动作，千穗理抱着我在床上躺下，散下我的头发。
白织灯闪了两下后结束工作，月色浅淡，在光与暗交缠的时间里，所有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我再也做不到阻止他们的拥抱和亲吻。
“晚安，宝贝，做个好梦。”
结缘的织线穿过我的心脏，纠缠我的灵魂，我却并不因此痛苦。
我不再感到痛苦。
但也仅此而已，只能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