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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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锭江中学晚自习是10点半结束,按照常理,这个时候学生已经回去的差不多了,平日里会逗留在小商铺的也就顾昭晚那几个贪吃人。但今天,这条狭窄的巷子被堵的水泄不通。豆儿一直哭,周萍反胃吐了好几回,慢慢拍豆儿的背安慰着。
“可吓人了,那人脸上还有个大窟窿。被冻成血块了。”
“是怎么发现的?”
“8班有个人刚买了只冰棍,感觉味道很怪。”
“我靠……尸味冰块……”
“我再也不买冰淇淋了。”
学生窃窃私语议论,几个前面的“幸运儿”看到死者的惨像,面色煞白近乎昏厥,全靠后面人推搡着,在旁边扶。进来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哎!兄弟你——别这么挨着我!有点肉麻!”
“这是谁家的大耗子挂我身上来了!快领走!我清白大老娘怕被他女朋友揍!”
“诶对,都别害怕,啊。哥哥保护你们~”
“肃静些!马上一会警察把你们都抓回去备案。”
一道清朗到有点装腔作势的男声响起,打破了混乱不堪的局面。
顾昭晚:“……”
高皓宇:“……又来了。”
这声音太熟悉,一听就知道是锭中碧王,江丹。此人父亲是警局,家里十分有钱,冠有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姓名,天天口头禅却是“我爸巴拉巴拉”。
江丹对父亲神圣的事业有极强的爱慕心,牛皮吹的没边没际。但他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尊师重长(拍马屁)。但在此刻一喊,竟也有一丝人民警察的庄严。
还挺有模有样的。顾昭晚心道。
人群喧闹,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尸腐,混合着诡谲的清香,像是为掩盖而故意布洒。
“你下午不是也出来买雪糕了吗?”高皓宇问他。
“是吧。”顾昭晚无意识舔了下嘴唇,回味着椰雪糍粑甜香的口感,那么可口,实在很难将它和尸体联系在一起。
高皓宇看着顾昭晚那副若有所思又思不出来什么的样子,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就那么淡定啊。
现场干呕的人太多,顾昭晚是没什么事,至于一起买冰棍儿的许航和倪小悠,在晚自习出了点小状况。当时他在写化学作业,前坐凳子大晃:
“哎,我肚子怎么那么不舒服。”许航回头讲小话。
“吃到钢丝了?”顾昭晚笔尖一转,想起之前在食堂饭菜里误吞过一小团钢丝,闹了整夜肚。
也没人跟他说锭江一中有发起过什么“学生爱心补铁计划”——虽然他是半途转来的。
“你还别说,我也有点那个。”倪小悠掏出一包感冒冲剂,猫腰在课桌下冲泡起来。“肯定是刚打完篮球的原因。”
“不是,你当心着点米奇饼。”
米奇饼,5班的化学老师,今天周四轮到他看班。由于发缝奇大,两边头发又诡异的很蓬松,加上腰不好经常闪到,像旺旺脆雪饼一样“柔弱”。所以被简称为“米奇饼”。
“傻子,我才不会被他发现。”
许航眼睛瞟向前面,却发现讲台小桌上空无一人。
“米奇他……”
顾昭晚手里拿着水笔,伸个懒腰,突然感觉笔戳到了什么东西,还怪有弹性。
他猛地一回头,发现那弹性的东西居然是“米奇饼”那浑圆饱满的臀部。而他正看着他们三个人。
中年教师的脸,爬上一抹窘迫的红。
“顾昭晚,许航,倪小悠!出去站着!”
“没啦?”高皓宇震惊,这三个“味击证人”居然就这么钝感,愣是一点都没尝出来死人味?
还误伤了米奇的那什么……屁股?
“谁知道。”顾昭晚抱胸,嘴里小声嘟囔一句“教室外面好热。”
高皓宇:“……”
他盯着高皓宇:“你有头绪了?”
“没有。”高皓宇确凿无比地摇头。
“可能我们买冰棍的时候他还不在里面。”顾昭晚略作思忖,“所以没啥异味。”
他下午大课间就在窗边站着背书,也没瞥到豆豆杂货店里有什么动静。
他的味觉和嗅觉灵敏异常,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再香甜的雪糕他也闻得出来。
“那许航他俩肚子疼呢?”
“他们在食堂胡吃海塞的,还吃冰的。”
“哦哦。”高皓宇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沉默了。
“你难道不是吗?”
“……”
另一边,破旧居民楼里的温软热气香飘十里。
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灶前,有条不紊地炒饭炖汤。油烟机努力抽吸,如垂垂老矣的忠臣。
刀起刀落,肉沫、蒜蓉、番茄丁,蒸腾雾气透过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专注地盯着锅里的食材。
桌椅上青漆已落,看起来已经有数年累月的历史。上层的玻璃盖板却十分洁净,陈述着房主人仔细清洁的回忆。
突然,扰人清闲的诺基亚铃声开始叫嚷。
男人拿起手机。
“哥,对面已经行动了。”
“知道。”
“那个人也失踪了。”
男人轻叹一口气,提示道:
“照片里是只有一个人吗。”
“明白了。那我们一会把他带过来?”
“不用。”他将菜盛出锅,“先观察着。”
学生的嘴巴是最封不住的。很快,方圆五里都知道了冰柜尸体的事。警方立马派出人封锁现场。大小新闻报社的记者也纷纷前来,扛着相机争取在警方阻拦之前拍到更多照片。
顾昭晚杵在豆儿和周萍姐旁边,乖乖等着被带回去做笔录。
几个新来的小警察初入案发现场,个个脸色乌青。捻着标记袋,想扔又不敢扔的样子看得让人替他们辛苦。
确实,死相不太好。
顾昭晚心道。
那人脸上几乎是开了个花。嘴巴被扒得巨大,双腿藤枝般蜷曲,和血迹延伸的方向完全相反。脑袋上有个长方形的烙印。法医鉴定是死亡后印上的。
动机不明。光看起来就很棘手。
23:48
顾昭晚,许航,倪小悠,还有八班那个买冰棍的,挤在笔录间里的长凳子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他们在看江丹被他爹训。
“谁让你过来的?!”江山湖眉毛拧成一团,扯着江丹的耳朵质问。面上八分愠色,藏着两分微不可察的情绪。“不回家好好写作业,过来瞎凑什么热闹?”
“我是来帮忙的,爸。”
江丹怀里拿着文档和录音笔,忍着耳朵撕拉的疼痛,轻放在江山湖面前的桌子上。顺带睨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四人:“他们都是我们学校的,你放心问。”
“……我数到三,把门带上。”
“遵命,老爸。”
江丹出去了。
“……”
江山湖再三确认江丹走了之后,开始询问面前的四人。
“什么时候买的冰棍?”
“六点半左右。”
“我是晚上十点四十。”
“冰柜是否有异样?”
“没注意。”
“不知道。”
四人异口同声。
“店铺当时谁在场?”
“只有一个小孩。就是你们刚带回来的那个,他叫豆儿。”
“一位阿姨,我们跟她都很熟。叫她萍姐。”
“好的。”江山湖示意旁边的笔录员暂时停下来。
“从左往右第二个,这位同学。”
指的是顾昭晚。
“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照片里这名同学没有来进行笔录吗?”
他拿出手机,将一条彩信呈现在顾昭晚面前。照片中自己被一个男生的侧影挡住,被紧握住的手腕更是成为画面的焦点。两人距离很近,看起来甚是暧昧。
顾昭晚完全知道为什么这张照片会被拿出,因为他自己的表情真算不上自然。
“我不知道。他今天晚自习就没来。”
“他看起来和你关系不错?”
“嗯。”
“你确定?”
他的声音骤然威严。
江山湖向来严肃。20年前,他是武羽军校的榜首,成长速度令同级及前辈都钦佩不已;20年后,他是让人无法在他面前说一句谎话的人民警察,紫藤市的任何疑难杂案经由他手都会水落石出。
唯一可惜就是太敬业,蹙眉时,脸上每寸皱纹、每缕褐印都清晰可见。除却警局办案的压力所致,也包含教育江丹所耗的气力心血。
而对于这样一个强悍的军校奇才,后者明显占更多数。
顾昭晚看着面前的江警官,脑内不自觉浮现出一个人。
“我,确定。”
他定定地看着江山湖。
那双手的温度、耳边的呢喃,还有那天下午那个人说的话。
他自己并非是想逃避。
“哦对了,我想补充一点。”
八班那个买冰棍的人说道。
江山湖的目光转向他,示意他继续。
“我当时买冰棍的时候,周围还有很多同学。买冰棍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是谁?”
“不是我们学校的,差不多有一米九那么高。他买完就离开了。”
笔录员很快做完记录。毕竟是四个高三学生,学业在先,不应留在这里过久。并且考虑到此事会引起学生的舆论,也不能将过多线索透露给他们。
但在某些点上,实在是有些奇怪…
遣散他们回家后,江山湖内心的疑点已然很清晰了。
照片上背对着镜头的人去了哪里?
名为顾昭晚的少年,说的是否是真话?
那另一个人,是否知道更多的信息?
江山湖推开了尸体解剖室的门。
“黎绍。”
白衣女子缓缓抬起头。
戴着防毒面罩的女子孑孓一人站在尸体前。眼神转过的瞬间像西北风剜过伤疤。
“老江。”
江山湖点点头,戴上面罩。
“有什么发现?”
“中毒致死。”黎绍回答。“毒名为迷迭桥。是近年最严加管控的一种药品。”
“迷迭桥……”江山湖感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