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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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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市,全国春季紫藤花期最长的地级市。兴许是这里风水养花,也是古来就天然落成的丰壤良源,这里的紫藤一经春天就如怒海般潮现街巷的藤架,久盛不息。
紫藤市郊区还有一个著名的街道,叫做钢柳街。此处钢筋工业与矿业发展齐速,因此得名。其不仅经久耐造、向各地建筑地产运输,还有装饰型家用钢柳架,形似烟花,又似杨柳,用坚硬的钢铁塑造柔软,饱受当地和外地人民欢迎。
钢柳街的这些合金除了在大工厂里诞生,还有众多个百姓铺,一齐整排列在商业街旁。锻铁之声在午时尤为响亮,“锵锵”清脆,论其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对周边校园不太友好。
这百姓铺里,有个嗓门和打铁声齐高的女户主,叫做周萍。三十三岁就守了寡,平日经营便利店给锭中的学生贩点糖水、雪糕。她儿子当今正上小学,叫豆儿。性格很是安静乖巧,和高分贝暴躁的母亲完全不相像。
这个豆儿定力高到什么程度,举个例子,就是火急火燎被年级主任撵着屁股跑的早退子弟逃学时的罅隙,也难免惊鸿一瞥见到坐在摊前小桌上的豆儿。他就在那一笔一划地写小学加减乘除作业,连头也不抬。
年级主任追到校门口,对比自校溜没影的家伙,都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我们锭中学子,一定要……”
这天,主任又即兴给高三学生加了一场动员大会。
从起初的“出于时间原因我就说两句”,到现在激情澎湃唾沫横飞的“强国有我”。晚饭时间早已超过,却迟迟不见停息的迹象。
而此时,会场里已然有一片班级开始骚动。
“数学卷子批出来了!”孙琪紧张兮兮地朝后座的钟楠竹低声喊道。
“这么快?!”
女生瞪大眼睛,这张卷子他们可是早上才考的啊。
“什么什么,最高分多少?”高皓宇耳朵尖,连忙凑过来问。
“不知道!但是目前看到有个128的。”孙琪努力朝前排老师手里张望,但史老师大手一翻,盖住了已经记录下来的成绩表。“哎呀!”
“夺少?128……?”
“我前面选填就扣了二十分了。”
“真牛叉。”
班上现在分为四群人:一群人蔫巴着脑袋,凑一块算保底分;一群人泰然自若,十分平静;一群人假装无事地写作业,心里却慌的很。
而剩下的一群人,根本不在会场里。
“豆儿,给哥哥拿个雪糕。”
夕阳影影绰绰地投射在雪糕柜上。那层薄薄的冰霜随着指腹的摩擦轻轻一震,白气晃晃悠悠地撩起,待到散去,男生手里已经稳稳拿着了个椰雪糍粑。
“换口味了?”
“不是,芒果的没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但还是利落撕了包装袋。
“哦哦。”站在他旁边的人点点头,转向比冰柜只高一点的小孩:“豆,是不是买芒果味雪糕的人很多啊?”
“嗯。早上有个人一次性买走了所有的。”豆儿看到包装袋上滑落的水珠,默默将雪糕柜调到五档。“妈妈已经进货了,明天就可以买到啦。”
“好嘞。”
两个人就坐在冰柜边的小凳子上吃雪糕,还有几个人在玩街机游戏。锭江中学的钢制楼宇在晚霞里忽明忽暗。
“这张卷子出的还真是难呢,最高分128。”
“嗯。有种看不到未来的感觉。”
“够了你。”他低头捡了颗小石头,笑着扔到身边的人身上。“又开始谦虚。”
“哪有。”他应道。“顾昭晚。”
“哎。”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嗯……读个药剂专业。”顾昭晚佯装思考,“以后去搓仙丹。你呢?”
“我啊。”他眼底雾蒙蒙的,语气有些凝黏,“炼金术。炼个炉给你。”
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以后要不要和自己考一个大学。但是顾昭晚那一双毫不避讳的眼睛,让他心底无端升上了胆怯和犹豫。
他真的很想靠近一点,哪怕一点点就好。
可是顾昭晚这个人,身上有一层膜。看不见摸不着。这膜顶着肥皂水泡泡的外表,看似璇光五彩、一触即碎,内里却比磐石侧锋更坚硬锋利。
明明眼神看上去那么热情开朗,但为什么只感觉到冰冷呢。
顾昭晚认真地看着他,话语一毕,便笑得前仰后合。
“好!好!”他举起椰雪糍粑。
“以后我们一起改变宇宙。”
天色快暗了。豆儿听这两个高中生扯皮听得云里雾里。还有一边玩游戏的骂嚷声交叉其中,市井话里夹杂着他听不懂的知识。
“好了,差不多该……”
他听出了话语里的移木之意,也明白再这样下去就没有机会了。
如果就此错过,这份情感又要被埋在暗无天日的试题里,随着他的梦想一起陨灭。
“回去吃饭!主任差不多要散会了。”有人在不远处冲他俩喊。
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猛地抓住了顾昭晚的手腕。惊觉这只手竟全然没有看上去那般有力。
勇气在一瞬急遽上涌,似乎面前的人已经不具备某种逃脱的能力。滚烫的气息沿着颈侧升腾,他喃喃道。
“……”
晚19:00 教室
史明玉踩着晚自习课间休息的铃声准时入场,一脸黑云压城。
“你们,考的挺好啊。”
她侧着头,手支着讲台,另一只手慵懒地翻翻那叠卷子,突然阴森地笑了起来。
“还有某些同学,是真不怕领导。”说罢,眼睛移向了某个后座的同学。“要谈恋爱,也不知道偷摸着点。”
班里一阵唏嘘地回头望去,那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写作业的顾昭晚。
“什么?你谈恋爱了?!”同桌李霆用胳膊肘戳戳他,眼里也有几分吃瓜的兴奋。
“你听她胡扯。”顾昭晚无语,也不多解释。
“那她看你做什么?”
他抬头,发现四周一堆躲躲闪闪的目光,大部分都是上秒还炽热的很,一和他对上,就欲盖弥彰地挪回自己书上的。跟他熟悉的更不用说,挤眉弄眼;有几个女孩眼里惊诧还夹杂着失落,定定的看了好几秒才移开。
这群人?
他平常也挺透明的,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好奇自己的“恋情”。
“呃。”他合上笔帽,“我去找他跟老师……”刚准备澄清,突然发现那人的座位上空了。
他去哪了?
顾昭晚感觉头有点大。虽说他并不是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但拒绝的本能还是越过了迁就的善意,毕竟自己也不是这个取向,不能耽误人家——他已经说的特别委婉,这样也会伤心吗?
“看什么?!”史明玉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我现在就报你们的分数。”
底下顿时把好奇的目光都收回来,来不及哀嚎,只能伏案装死。
“孙琪,106。”
“蒋浦明,112。”
“田笑,100。”
“汤懿,110。”
眼见着史明玉手里还剩下两张卷子,剩下的人基本上已经知道结局了。
“顾昭晚,116。”
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顾昭晚。故意留着一张没报——这是史明玉一贯的风格,她很喜欢将最高分留在最晚揭晓。
“这些就是本次考试上100分的同学。嗯,稀稀拉拉。而且普遍偏低。”
“我手里这位同学的分数是128分,竟然已经是我们班的最高分。”
下面的同学屏息凝眉,几乎不敢出气。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学的,是雪糕吃多了脑子萎缩了吗?这次我只是加了一点点创新类题目,本质还是那些知识——你们就退步成这样。”她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张“128”。“基础极不扎实,以后我会加作业。”
“铃铃铃。”
刚好完美占用一个课间。
“另外通知你们一点,从今天开始,再私自出门买雪糕,学校会处分。”
史明玉踩着高跟离开了。
史明玉带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试卷还是作业,一经批改发放,就必须在当天修改订正完。但由于史女士极其钟爱在晚自习课间出没,导致此项任务被硬生生加入在当日作业中。
为了应对这项规定并晚上睡个好觉,同学们众志成城——首战,派出一些脸皮厚的同学潜入办公室协助批改提高发放效率,被史明玉以不好好自习的罪状打回班级。
二战,采用迂回战略,选择几名最善于沟通的女同学上前谏言,却被史上将看破意图,反而提高了订正的要求。
而这三战的作战计划,至今仍在商榷中。但大家都达成了一致的拍马屁口号,每天史明玉一有什么“新政策”发行,大家表面都“不愧是史女士”地喊。背地里——
“她好像那个油盐不进的皇帝。”
……
“19题第二问怎么做?”
“你这都不会。我告诉你来,你先这样……”
“谁让这题这么创新的。这分明是大二的知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第八题谁做对了!D怎么算!”
“我算了八遍了,七个答案。放弃吧。”
顾昭晚奋笔疾书,还有几个化简就算到最后了,放学铃却好死不死响了起来。被折磨了一个晚上的同学龙腾虎跃,纷纷扯起书包就跑。
“顾昭晚,别算了!回家!”
高皓宇杵他座位旁,看他越算越着急,心里突然起了个逗他的念头。一把抽过他手里的试卷。
顾昭晚笔没刹住,塑胶桌上留下了几个数字。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他横起腿就是一脚,疼得高皓宇嗷嗷叫。
“喂!”
“啊!”
除了高皓宇的惨叫,窗外一声凄厉的尖叫也应声而起。
“什么情况?”
高皓宇立马停止不叫了,向窗外探出脑袋张望。只见学校对面的小店外围了一群人。
“你看那儿。”他指给顾昭晚看,那群人越聚越多,似乎围在一条黄线周围。
他俩立马下楼,一路人窃窃私语着什么,面色都有点不好。
“发生什么了?”
高皓宇拦住一个同学问道。
“有个尸体,在冰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