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如焰火》岚萝

22、第 22 章

　　这一|夜果然很长很静。

　　转日一早，赵筱甜抓紧时间照顾商遇珩吃了早饭，随后对着病床上笑盈盈的那张脸说了再见，便急匆匆赶到君享。

　　刚到就收到通知，董事长叫她去办公室。

　　心里顿时像揣了十只不安分的兔子，赵筱甜有些迟疑地站起身，旁边的刘茉晴压低声音问她，“筱甜，商董找你什么事啊？不会这个项目不跟我们凯莱合作了吧？”

　　赵筱甜虽然也忐忑，但多少能猜出，不是为了这个事，于是反手拍拍刘茉晴的手背，尽量掩饰着脸上的凝重离去。

　　“咚咚咚”三声，里面传来一声威严的“进”，赵筱甜这才扭动门把手入内。

　　商原益示意面前的女孩在对面坐下，然后开门见山，“赵小姐，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请你离遇珩远一点。”

　　赵筱甜咬了咬唇，一时没有说话，便听对方又道：“听说昨天在医院，洺瑶被你气跑了。”

　　“我们确实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虽然齐洺瑶也把她带去的文件扔到了地上，但光论嘴仗的话，昨天确实是她占了上风，赵筱甜没有否认商董事长的话。

　　商原益蹙了下眉，“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但是我要求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往遇珩面前凑，洺瑶才是我属意的联姻人选，我不希望看到她因为你不高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我想我不用多说。”

　　赵筱甜听得不乏羞愤，与此同时，却又有另一种愤怒。
　　她勉强按捺着心中的情绪，问道：“您就只有这件事要跟我说吗？”

　　商原益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神情疑惑，又道：“你们项目上的事，你暂且跟方总监对接就行。”

　　赵筱甜这下是真的替商遇珩感到心寒了，站起身来说道：“商董事长，您可不可以真正地关心一下您的儿子？您难道不奇怪，张岂张董助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吗？”

　　见对方一瞬间流露迷茫，赵筱甜震声道：“您的左膀右臂一直都想着加害您的血肉至亲，就在昨天，商遇珩刚刚死里逃生！可是您却好像一无所知，只懂得在这里计较什么豪门利益。恕我直言，您根本不懂得如何当一个父亲！”

　　这话她说得还委婉了，实际上她想说的是，他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事实上从刚刚得知商遇珩童年的遭遇时，赵筱甜就十分为此不忿，所以她今天的爆发，某种程度上也是“积怨已久”。

　　一番话连珠炮似地说完，赵筱甜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却也谈不上后悔。

　　在原地顿了一瞬，她迅速决定自己收拾好烂摊子。

　　“看在我昨天也算是救了商总的份上，请不要迁怒于我们凯莱的项目和其他同事，我会自己离职的。”

　　说罢，她就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

　　“请问还有什么事？”
　　赵筱甜回过身，不卑不亢地问。

　　商原益第一次正眼打量眼前这个女孩，突然有些理解了自己的儿子。

　　她确实很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勇气。

　　甚至敢于为了商遇珩而愤怒地批评他这个高高在上的董事长。

　　只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始终还是重要的。

　　“请坐。”

　　这一次邀请她坐下的态度要比刚才好上一些，赵筱甜疑惑望去，只见对方又拨通内线电话，让人沏茶过来，她只好暂且坐下，等着看对方到底卖什么关子。

　　商原益接连打了几个电话确认昨天的情况，等了解完事情经过后，神情中添上了许多疲惫。

　　再开口时，声音竟然一反之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显得些许老态，“昨天错过了那些电话，确实是我疏忽了。赵小姐，我很感谢你救了遇珩，请原谅我刚才的言辞。”

　　赵筱甜抿了抿嘴，勉强摇了摇头。

　　商原益这时又道：“我看得出，赵小姐你是个真诚、有原则的人，所以我也不妨把我的真实原因跟你谈一谈。”

　　赵筱甜的面庞略微侧过一些角度，流露出一种很好奇、等着倾听的姿态。

　　只听商原益长舒一口气，开口道：“实不相瞒，我是个时日无多的人。虽然遇珩能力出众，但他毕竟社会阅历尚浅，所以我离开之前，需要帮他物色一门好的婚事，这样万一他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也有人可以帮他。”

　　“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事，赵小姐，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他最后这样补充道。

　　所谓好的婚事是指哪里好，不言自明。

　　听到这里，赵筱甜周身不由泛起一阵无奈。
　　她敢于对抗强权，但对方像现在这样忽然流露弱者的姿态，她反而变得无所适从。

　　突然得知商父身患绝症的消息，与自己更加有了不能跟商遇珩在一起的缘由，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让她的心情一时间复杂不已。

　　而商原益此时又抛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就算不看在我这个病患的面子上，也请你看在那个重伤路人的份上。”

　　“重伤路人？”赵筱甜一时间没跟上思路。

　　“你母亲逃逸的时候，撞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因为事故受到重伤，面部几乎毁容，全身多处器官破裂，手术费十分高昂。”

　　赵筱甜忽然听闻这个噩耗，思维都陷入了停滞，有些愣愣地问：“我听……听说是轻伤？”

　　商原益摇摇头，低头刷刷地写起什么，边写边说：“可能消息来源不准确，又或者转告你的人怕你担心，瞒下了一部分。”

　　是这样吗……赵筱甜放在裤子上的手指蜷了蜷，一下子陷入一种茫然。

　　虽然不是她开的车撞的人，但是，自己作为家属，怎么能当作无事发生，那个路人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伤害，实在令人良心难安……她又该如何偿还……

　　本来想着只是轻伤，今天去探望的时候，赔礼道歉外加尽可能多地用自己的积蓄赔偿对方，然而现在……
　　就算把她整个人卖掉，她恐怕也没办法偿还，更何况，对方一听她的身份，恐怕恨不得把她打出门去。

　　数秒间，赵筱甜就想了这许多事，此时又看到商董事长写好手中的东西，推到她面前，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这张支票可以帮你解决问题，手术费、可观的补偿，都足够覆盖。”

　　赵筱甜的目光顿时落在眼前的支票上。

　　上面写着一个天文数字。

　　三百万。

　　商原益看着面前的女孩那惨白的面色，没有泄露心中些微的不忍，而是接着道：“当然，你也可以向遇珩求助。我相信只要你开口，他会愿意帮忙的。但是我觉得赵小姐你，应该是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开口跟人要钱，跟我现在请你帮忙，是两码事。我想你应该明白。”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时，赵筱甜还有些怔怔的。

　　准确地说，是失魂落魄。

　　尽管早就知道她和商遇珩之间没有更多可能，可是现下，却有一种她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缘分的罪恶感。

　　她拿起手上的支票看了看，嘴角不免悲伤地一笑。

　　三百万。

　　妈，我用我的爱情，我的一辈子为你买单。
　　这样你满意了吗？

　　赵筱甜默默到洗手间哭了一场，然后再回去的时候，又穿上了那副坚不可摧的盔甲。

　　没有人比她更坚强，更顽强。
　　不管人生经历怎样的坎坷，她一定都能挺过去。

　　抱着这样信念的赵筱甜，再度站到那扇病房门前时，却还是不由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情绪。

　　上午的那场谈话中，她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照顾商遇珩到他出院为止，之后她就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按道理来说，也算是没有违背商遇珩先前的请求。
　　可是，她背地里毕竟达成了这一场交易，一想到现在推门进去要面对他那种温情、带着盼望信任的眼神，她就无尽的心虚。

　　大概也因为情绪十分混乱的缘故，她并没有发现，眼前的门并未完全合拢。

　　于是她正站在门口出神，便听见商遇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怎么不进来？”

　　赵筱甜一顿，连忙整理好神情，推门进去。

　　“昨天没有回去，所以也没有准备今天的午饭，我从食堂打包了我觉得你会爱吃的菜。”

　　她还是跟昨天一样，边说边把打包盒往外拿，商遇珩也应承地笑了笑。

　　本以为他什么都没发现，谁料她刚把东西放到小饭桌上，却听他问道：“刚刚怎么不进来？在门口低着头，想什么想那么专注？”

　　赵筱甜忙想了个托辞，“哦，没有啊，就是，昨晚那些文件我忘记交给你处理了嘛，我刚在想今天带过来的有没有遗漏。”

　　商遇珩点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赵筱甜看向他，“什么？”

　　商遇珩饶有兴致地细数，“你一个人好像负责了好几份工作，又是送饭，又是护卫，又是文件，然后还要上班。感觉说出来，我像是那种压榨人的黑心老板。”

　　赵筱甜浅淡地一笑。

　　商遇珩道：“要不然这样，文件的事你可以放一边，然后做饭你也可以到上次那间公寓，这期间你就住那边，这样离医院比较近，你过来也方便，我可以让江阳每天接送……”

　　“不用了！”赵筱甜略微突兀地打断。

　　对上商遇珩原本正说得兴致勃勃，因为被打断而有点冷却下来显得有些无辜的眼神，她的声音又放软，“我没关系，还好，不用这么麻烦。”

　　她抬眼，见商遇珩还用那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不由感到一阵压力，逃避似地挂上一个笑容，“快点吃饭吧？不饿吗？”

　　这顿饭吃得格外压抑沉默。

　　说来也怪，人真是一种敏|感的生物。
　　明明昨天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彼此也都保持着沉默。

　　可是今天的这种沉默却让人感到微妙的不同。
　　只要心中的感情有了丝毫变化、些许膈膜，相处时的氛围就会完全不同。

　　一样的相处模式，昨天让人觉得不需言说的默契，今天却像是远隔万水千山。

　　吃完饭收拾好，赵筱甜正要按部就班地拿出文件，便听商遇珩问：“你真的没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赵筱甜动作顿了顿，还是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商遇珩微微侧头去探究她的神情，“从刚刚到现在，你一直笑得比哭还难看哎。”

　　原来如此，看来她所以为自己擅长的那种掩饰与伪装也并没有那么完美。
　　又或者，这次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她想了想，终究透露了一部分，以掩盖她真正需要隐瞒的那部分。

　　“我确实有事情没告诉你。”她眼睫低垂又抬起，看起来有些内疚地看着他。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开口，我都没关系。”

　　他这样答道，让她一瞬间鼻间酸涩。

　　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她又按照自己飞快想好的借口，接着往下说道：“就是，我本来答应帮你保管项链和耳坠，但是我后面发现我高估自己了，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放在我那边，我完全睡不好觉，所以我就把它们寄存在银行的保险柜了。”

　　“就这件事？”

　　赵筱甜点点头。

　　商遇珩如释重负般地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完全不必有心理负担，确实是我欠考虑了。你放过去也可以理解，我接受。”

　　赵筱甜于是又拿起文件，递过去之前，有些犹豫地说：“那个，送文件给你签的工作，刚刚你说可以让别人代劳？”

　　商遇珩以为她确实因此感到劳累，应声接话，“嗯，之后你不用再兼顾这件事，我让江阳负责就好。”

　　话虽是如此，但做事毕竟要有始有终，至少今天的份，还是要完成。

　　于是赵筱甜在一边等着他签完文件，弄好后，又如昨天一般，带着东西离开。

　　临走前商遇珩忽然叫住她，确认般地说：“晚上见。”

　　赵筱甜尽量自然地扬了扬唇角，“晚上见。”

　　她刚刚出门，商遇珩的电话就打到了江阳那边。

　　“今天她那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