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三个火一个木

4、第 4 章

　　三人进了密道，往下走了一段路，穿过数个错综复杂的洞口岔道，两刻钟后到达一处宽敞的地下洞窟。

　　洞窟高约十丈，墙壁、顶上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从高处到低处遍布数不清的机关齿轮，以精铁制成的管道连接。矮处是木柜，摆着密密麻麻的盒子，里面收着书籍、兵器、信件等物。

　　最中央的案几上有一个浅口木匣，上方连接管口，间或有竹筒落下。
　　都是各地分处传送来的情报，汇集到此处后由专人负责分拣，整理好等待统领阅览。

　　一列列案几间，数十个黑衣人正在穿梭忙碌。

　　这里便是周飒所隶属的组织总部所在，位于龙灵山地下某处，其所连接的密道遍布周围村镇、也有直达皇陵神库的。

　　最前方的案几前站着个面容深刻、鹰目、短须的中年人。

　　周飒驱动轮椅靠近，恭顺低头，笑却不达眼底问道：“统领，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中年人抬起头——如果有外人在此，就会认得此人正是城里醉仙酒楼那个素日沉默寡言的账房周先生。

　　周先生脸上不辨喜怒淡淡道，“去哪了？”

　　“去散了散心。”

　　“任务呢？”

　　“回统领，完成了。呼卓的过往属下已查清，密报一个时辰前已呈上。”周飒低头道。

　　周先生点点头。

　　“京城那边的局势你怎么看？”说到正事，周先生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属下认为目前宜先观望。”
　　周飒食指曲起点点轮椅扶手，略略思索片刻。

　　“半月前就有消息传出说陛下病重，各方蠢蠢欲动。如今陛下几位皇子争得最厉害的是秦王和太子。太后借外戚势大联合半个朝廷欲立长孙秦王；硕亲王与陛下一母同胞，虽封地远在钦州，却能拥兵十万支持太子；与太后已成水火不容之势。还有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长公主。但恐怕没人会忘记，三十年前正是她一手扶持当今这个上位。依属下看，秦王与太子两方势均力敌。现在就看哪方能拿到陛下遗诏，博一个名正言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抬头看到周先生那张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上眼底的期许鼓励，忍不住担忧劝道：“我知道您一直在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触手可得。但深潭最是水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万分小心。两虎相争，就怕还有猎手藏在幕后。人人都想要龙之功，机会少，也绝不容易。您——”

　　“说得不错，”周先生打断他，皱了下眉，想到什么又笑了，眼中流露势在必得的野心，“放心罢，我自有打算。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周飒无奈闭嘴。

　　转身欲走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说说，‘夫道者，无为无形，内以修身，外以理人。故君臣有道即忠惠’是何意思？”

　　“回统领，这句话出自《臣轨》，说的是君主守道则仁惠，为臣守道则忠诚，父亲守道则慈爱，儿子守道则孝顺。故还有下半句，乃是：父子有道即慈孝，士庶有道即相亲。”

　　“你还知道‘父子有道即慈孝’？”

　　周先生低头深深看他，“我常常告诫你，天降大任，需忍所思而行大义。”

　　“此朝堂动荡之际，为拼一搏你我更要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

　　他头发花白，面上的法令纹在夜明珠的微光下显得深刻晦涩。

　　“过来，跪下。”

　　周飒愣住，周围忙碌的人影一顿，鸦雀无声。
　　随即众人安静行礼，陆续退出。

　　周飒抿了抿唇角，双臂用力握着轮椅扶手，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膝盖狠狠嗑在冷硬的地面上。

　　“少主——”

　　周丁一声惊呼惹得周先生瞥了一眼。

　　那一眼平平无奇，他却浑身猛的颤抖，汗如浆出，无声退下。

　　周飒面无表情，长睫垂下，满心失望。

　　无他，已经习惯了。

　　“我说过，你资质上乘，只要用心必定前途无量！你虽是残废，却也是我亲手培养，是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只要新皇登基，我就可以向长公主进言，恳请陛下重新启用枭卫！难道你打算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去学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兔儿爷沉溺于小情小爱吗？”

　　“属下没有——”

　　周飒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心思急转，顾不得膝下渗出的殷红血迹，咬唇解释，“您说的我都明白！也能做到！但叶青山不过一个山野孩子，碍不着我们的大事！您若不喜，以后儿子不与他来往便是了。”

　　周先生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脊背清瘦单薄的少年双腿无知觉瘫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地乞求。
　　像一条被枷锁束缚的狗。

　　眉眼像极了故人。
　　因此才更令他厌恶。
　　但他也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血脉。

　　周先生面色冰寒，眼睛却满意眯起，直勾勾盯着他孱弱无力的双腿，不期然想起这双腿是因何残废，心里不可避免涌起一股愧疚。
　　这股情绪毫无由来，令他羞耻。

　　最终他说道：
　　“以后不要再与他往来了。”

　　周先生走后气氛一松，原本候在外边大气也不敢出的两人这才走上前，扶着周飒坐上轮椅，送他回房。

　　处理完伤口后二人躬身退下，周飒躺在床上睁着双眼，一夜未眠。

　　他的房间是个方正的、棺材似的洞窟，常年燃着蜡烛。

　　靠墙三面高大的书架上陈列着数不清的书籍，有历朝历代名家孤本、杂学游记、兵法、农桑、医药、机关、算术、四书五经、历代史书、人物传记……

　　他自小通读诗书，聪慧异常，天文地理皆有通晓。父亲培养他坐、立、行、寝、揖等世家子弟二十姿仪，修君子之道，不是为了让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而是为让他‘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生来就是统领的所有物，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多可笑，他竟还奢求过父子亲情。

　　可如果真的有亲情，他就不会身处囹圄而不自知。

　　幼时他不懂自己身处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直到后来才明白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常带着怜悯。

　　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枭卫的摇篮。
　　是握在皇帝手中的一把杀人刀。

　　枭，意为耳目通达，强悍桀骜，不畏死。

　　枭卫是死士，毕生信奉一人。

　　周太祖曾言：“枭卫乃朕之手眼，可直达天听。”，担“缉捕京城内外奸贼”之责，“但有不从，斩立决”。

　　其职权之大可见一斑，最盛期时，朝堂无人闻之不胆寒惊颤。

　　正因为如此，枭卫的选拔竞争异常残酷。他们出身流民、乞丐、罪臣家眷、孤幼院、秦楼楚馆等地，被人养在秘密场所训练，百中取一是为枭卫。

　　而在枭卫中，周飒是一人之下的存在，板上钉钉的下任统领。

　　说起来曾经人人都知道枭卫，却没人知道它到底藏在何处。

　　护陵卫是周太祖在位时亲自下令设立的皇家护卫队，明面上编制只有三千。这个规模放在本朝五十万兵马中毫不起眼，表面上的职责是负责皇陵守卫。

　　京城世家没人愿意把子辈送进护陵卫，都道这就是个养老卫队，不出征，不建功，不立业。

　　——实则不然。没人想到护陵卫的真正作用，它是枭卫的壳子，藏木于林的那个林。

　　在过去的两百年里，枭卫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没人知道自己家里的奴仆、同窗、友人姬妾隐藏着什么身份，人人都可能是枭卫的眼线。
　　但三十年前这般势大的枭卫却忽然一夕之间失去踪迹，至今未曾现人前，没人知道原因。

　　有人猜测因为这一任帝王得位不正，故枭卫不再听命于天子；

　　也有人说枭卫因涉及皇家机密已被全部灭口；

　　还有人说这根本就是个莫须有的存在。

　　众说纷纭，无一是真。

　　事实就是护陵卫从此被当权者弃之如敝履。

　　自失势后，周先生作为新任统领，半生都在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这机会来了吗？周飒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