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77、第七十六章

　　清晨，女寝618的平静被六点半的闹钟打破。
　　“靠。”
　　陈京杭一顿狂摸，总算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手机。她半眯着眼睛，关掉闹钟，然后侧过身子，强忍着困意刷起手机，试图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
　　他们东大的校园论坛简直胜过各种软件。闲置物品交换转卖，学习交流，找工作，租房子，感情咨询等等...反正只有想不到，没有这些学生做不到。
　　陈京杭半边脸怼在枕头上，漫无目的地刷过几条匿名吐槽室友的帖子，手指一顿。她眯缝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几条无聊消息的下面，跟着一条寻人启事，发帖人姓名学院写得清楚，还附上了一张图。
　　标题言简意赅：《寻找左一帅哥》。
　　宿舍网慢，图片加载一半就卡住了，不过陈京杭还是敏锐地从那半张图中捕捉到了苗头。图里是两张男生，很糊，右边的人还被打了马赛克，大概贴主是怕打扰到无关人员。
　　随着图片整张加载出来，陈京杭瞬间从床上跳起，图片放大，仔细看，侧过头看。
　　确认无疑。
　　如果说左边的男生她可能会认错，但右边那个，即使脸被糊住了，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赵大美人。
　　所以左边那个...拿屁股想都知道，那是肖牧野啊。
　　封鹤的小童养夫。
　　陈京杭的困意已经全然消散。距离发帖仅十二个半小时，仅凭借着一张糊图，帖子下面的评论起了六百七十三条。
　　评论里已经扒出了图中人的各种八卦——
　　匿名群众：这人是我们数学系的，叫肖牧野。
　　樱木花道88622：妹妹~v我50，vx给你。
　　不玩梗就会s111：楼上那老哥过分了，我30，妹妹找我，管我要！！
　　雏田我老婆：各位潜水大佬...话说，你们真的有xmy微信吗？开学那天自我简介你们又不是不在...
　　hdishwis：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那个樱木花道，你是311当事人室友吧！！你这网名暴露了！！
　　匿名群众：什么瓜？什么自我介绍？说给我听听...吃瓜.jpg
　　樱木花道88622：（某人站起）（走上讲台）（拎起麦克风）“肖牧野，32号，兴趣爱好，没有。”（结束）（淡定下台）
　　雏田我老婆：我靠，尼玛这樱木花道概括太精准了，笑死我了qwq。
　　hdishwis：雏田的老公...你宿舍窗户没关。
　　以及下面无数条不相关猛夸当事人长相的评论。
　　甚至连旁边的赵鹊炎也没能幸免，不过对他的具体介绍为：汉语言大四赵XX学长，女装大佬，长发美人，配上五个点赞的大拇指。
　　我去，这信息量。
　　陈京杭勾好最后一笔眼线，幽幽地望向床上的某人，同时出宿舍门前，她端着手机，按灭屏幕，蔫儿坏地凑到对方跟前，话里有话道：“根据可靠消息，有人‘盯上’你的小童养夫了，我微信发你的帖子链接，你点开看看。”
　　床上那人眼皮动了动，没说话。
　　“我走了啊，今晚七点，大操场，不见不散。”陈京杭贼笑着阖上宿舍门，“这次，我不信你不来。”
　　二十分钟后。
　　校内论坛崩了。
　　“我靠？”靠在宿舍椅背上边吃包子边刷手机的红发boy一个激灵，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就这样反复刷了三分钟，界面终于恢复了正常。庄楚今安心地咬掉最后一口包子，本没把这段插曲当成一回事儿。结果他惊悚地发现，自己刚评论过的帖子，不见了。
　　什么玩意？庄楚今嘴角一抽，他幽幽地望向宿舍内正靠在床上看书那身处舆论却不自知的少年。不应该啊，这家伙哪有删帖子加搞崩校内论坛的本事...而且，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对八卦感兴趣的，“肖内个...肖牧野。”
　　“嗯？”床上的人没抬头，只低低应着。
　　庄楚今放下手机，装作不经意问：“你，知道校内论坛吗？”
　　“那是什么。”肖牧野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
　　好，不是他。
　　这人看起来就一木头。
　　床上某人电话响起。紧接着在红发boy一脸惊悚下，对方淡定地拿起手机，还是他那除了能打电话其他功能已经全然报废的手机，屏幕碎得七七八八，就差能看见星星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那姓肖的正用着自己从没听过的语气，对电话那头温声道：“喂？起了...嗯，手机？没看手机，在看书。”
　　“《思考的乐趣:Matrix67数学笔记 》...”
　　思考有个叼毛乐趣。
　　但当庄楚今反应过来后，他陡然瞪大眼睛。不是，他没看错吧，这什么情况？见状，他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眼前从模糊变至清楚，他也终于敢去确认——这人，真的在笑，还是那种散发着那该死·真恋爱酸臭的笑。不是泡妞，不是敷衍，是发自真心的笑。
　　电话漏声，庄楚今真真切切听见另一头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晚上迎新结束，等我，我去接你。”
　　“好。”肖牧野低下头，合上书。
　　好吧，庄楚今承认，在这一刻，他有点羡慕这人了。因此他决定不做隐瞒，向对方坦白论坛的事情。
　　晚七点，学校大操场，人山人海。
　　这词语在脑袋里蹦出来之前，肖牧野已经感觉到自己脑袋涨得厉害，音响和闪耀灯球始终不消停，噼里啪啦一通连续式的轰炸。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午赵鹊炎打来电话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新生晚会你自求多福”之后就挂了电话。
　　东大挑的日子不错，没刮风没下雨，到了七点早已暗下去的天，仔细瞧着还能从中看出深蓝，像是倒转过来的海洋，他们都是深海中的同类生物。
　　同类生物聚在看台上，密密麻麻地早已经坐满，按照学院和班级安排的座位。左邻右舍也都认识，偶尔挨到临班同学，也多少能寒暄几句，毕竟等到军训日子大家还要做半个月的“战友”。
　　肖牧野和庄楚今一起，本来是准点到的。但，他去了趟厕所之后，发现自己往座位里进的那条路上早已水泄不通。不少互相认识的同学，也完全没有按规定座位去坐，所以眼前的座位排布早已乱七八糟。
　　见状，肖牧野随便在看台最角落随便寻了个位置，低下头，打开手机里的《超级数字华容道》。
　　选择难度，大师级，点开。
　　眼前的蓝色光和数字忽明忽暗，他单手靠在栏杆上，眸色低垂，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敲。
　　只一关的工夫，便有人在他身边挑了个空位坐下。
　　男士香水，扎眼的发色。肖牧野的余光染上一片红，他知道这人是谁，所以连头也没抬，也没说话。
　　没一会儿，这人自己眼巴巴地凑了上来，“肖同学，这东西真有这么好玩儿吗？”
　　肖牧野手上动作一顿，“一般。”
　　“哟，一般。”庄楚今岔开腿，一副大爷模样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趣地望向眼前这人，“要不是我怕你自己一个人无聊，我才懒得过来。”
　　肖牧野关掉游戏界面，顺手将手机踹进口袋，如实道：“...我不无聊。”
　　“...”
　　庄楚今活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的瘪，在大一开学前三天被喂着吃了个遍。他使劲揉了把头发，心里暗想：他大爷的，好心没好报是吧？小爷我还不管了！看不无聊死你？紧接着，庄楚今起了个身，正要向后转，可好巧不巧，他直挺挺迎面撞上了个人。
　　“哎呀我去，我怎么这么倒霉...”庄楚今气得直骂人，但还没等抬头看清来人是谁，自己身后那个木头却忽然开口。
　　“封鹤？”
　　语气中难掩欣喜。
　　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庄楚今的卫衣帽子被人一把薅起，自己刚撞到的那人幽幽开口，“哟，这不我们部门学弟吗？”
　　“红毛龟？”后面那人的声音同时间传来。
　　...
　　明明周围吵闹得不行，但四人的周遭却仿佛死一般的寂静，几人面面相觑。如此情况，肖牧野率先出手，凭着自己刚才摸清楚的离开操场最短距离，抓起封鹤的手腕，直接开溜。
　　两人脚步慢下，眼前是一条无人小路，头顶上却大喇喇地挂着个监控，里面安静地躺着个红点。
　　“怎么，才进大学几天，就学会逃跑了？”封鹤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人，笑意毫不掩饰。
　　肖牧野脸涨得通红，解释道：“要不是你给人家乱取外号，倒也不至于...”他避开对方的目光，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封鹤无奈地摊摊手，“不是我取的。”
　　肖牧野轻抬眼皮，低声“哦”了句，示作回应。
　　两人已经离开大操场很远的一段距离，那处灯光闪烁，将脚下的路全部照亮。两个人的影子相互牵扯，纠缠着，重合后又分开，像在演绎着什么故事桥段。
　　封鹤单手插兜，停住脚步，站在灯下点了一支烟。
　　“心情不好？”肖牧野没来由地反问。
　　听者摇摇头，嘴角一扯，“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没有...就是有种直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身边的气压很低，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还挺明显的。”说完，肖牧野耸了耸肩，又自我否定着：“你说没有，那就是我感觉错了。”
　　“那就有。”封鹤叼着烟，好笑地盯着面前小孩儿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晚上见到陈京杭的时候，对方那得意的模样，甚至还幽幽在自己耳边反复嘀咕：“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靠，就不该在那时候把真心话讲出来。
　　后悔。
　　“你也太随便了吧，我说有，你就有。”肖牧野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他伸出手，夺走封鹤手里的烟，含在自己唇间，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开心？”
　　封鹤干巴巴地舔着唇角，目光□□，愣是没绷住笑。她踩着路上石头，后退几步，顺势坐在路沿上，转而双手交叉，仰头叹道：“我这个人呢，除了自打小起交的俩朋友，还真没跟谁走近过。一呢，我是觉得人际交往这事儿太麻烦，你看啊，从了解一个人，到想和他成为朋友，再到深交，要走好长一段路。二呢，我真是讨厌各种意义上的离别...也许是我妈的离开，让我怕了吧，想不到吧？我封鹤顶天立地，竟然还有怕的时候。”
　　肖牧野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搭在膝盖上，听身边人断断续续说着话，不经意间，烟灰落了一地。
　　那晚的风实在微妙。
　　两人没有在谈论宇宙，没有去谈“人为什么活着，又该去向哪里”这些复杂且难以解释的问题。
　　在被迎新晚会的灯光照亮的整片天空之下，封鹤抬起头就能看见星空。她蹭了蹭鼻尖，没停，而是继续道：“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愿意与人逢场作戏打交道的我，用自己还算真实的一面，结识了陈京杭，重新认识了赵鹊炎，还...”
　　略微停顿，她轻声说：“遇见了你。”
　　“倘若事与愿违，命运或许早有安排。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你们都在我的身边。”
　　那话落下的瞬间。
　　肖牧野的心尖似乎被什么挠了下，如同过电般，电流侵入四肢百骸，仿佛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挣扎，生长。
　　而忽然之间，封鹤侧过头，吻住了身边的人。
　　风吹过。
　　两人衣角纷飞，彼此纠缠交织，像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