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38、第三十七章

　　封鹤走出好远，直到再也瞧不见萧家别墅，才算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感叹这都是些什么事儿，这么一想，从她遇见肖牧野开始，这些故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果硬是要找个人来解释因果，就非他莫属了。
　　产生这事儿的他，而能解决这事儿的也只能借助他。还真是个循环，这样看，原来世间所有真的都能应了那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萧家偏僻，一片树林外面盖了这栋别墅，来去花了封鹤不少时间。外面就是个小公园，她也不在乎那儿有没有萧家的人，反正她累了，就一屁股直接坐在了石凳上。这处被太阳烤过之后挺暖和的，甚至还有点儿烫屁股。
　　她下意识弹起来，拧着眉头“啧”了声，手机又响了。本以为又是封勇，所以当她瞧见屏幕上几个闪亮亮大字的时候，一滴冷汗落由此落下——
　　肖牧野。
　　“喂，干嘛。”封鹤单手搭在椅背上，下意识摸着口袋里的烟，哦，差点忘了，刚才全被自己抽完了。
　　“回头。”电话里说。
　　对方开口的刹那，语音和画面一瞬间同步，封鹤惊悚地盯着身后的人，吓得弹起，差点没崴着脚脖子，“喂！喂喂你这，什么时候来的？”
　　肖牧野把电话从耳边移开，隔着不远，他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鹤好像瞧见他刚刚似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挠了挠头，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声音慵懒而沙哑，“真是的...这次，又是姓赵的和你说的？”
　　直到这事儿的除了封家的就是陈京杭，而真正能把她和肖牧野搭上桥的，就只有赵鹊炎了。
　　“嗯。”他点点头，走近她，在封鹤身边坐下，“是他。”
　　停了好一会儿，肖牧野才缓缓开口，“又来晚了。”
　　“晚什么晚？跟你说了，老子压根没事儿，你们少跟着瞎操心。”封鹤甩甩手，故作镇定说着，也不管对方是否真能觉察到自己的情绪。算了，既然已经这样，就收不回来了。
　　她向对方伸出手，意思是，要烟。
　　肖牧野愣了几秒，然后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把手放在了封鹤的手心上。
　　对方显然是没能料到他这惊人的脑回路产生傻X行为，封鹤挑了挑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半开玩笑道：“你这是...想让我帮你算命？”
　　“嗯？”肖牧野脑袋一片空白，还在权衡思量着“刚刚她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的时候，对方直接牵起他的手，倒像模像样地瞧上了。
　　封鹤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她注意力集中在他掌心的纹路，故作认真道：“小伙子，老夫见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倘若加以苦练，终成大器。”
　　她嘴角噙着玩味的笑，自顾自地哼着不知名小调，悠哉极了。
　　夕阳西下，亭子里安静，橙红色的暖光打在封鹤侧脸上，她鼻尖上那颗浅痣隐约可见，仿佛是画的最后落笔，至此，她整个人铺陈在肖牧野眼前。
　　肖牧野望向她那染上笑意的眼尾，有一瞬间，的确愣住了。
　　封鹤缓慢向他眼前靠近，只剩几公分的距离，她停住了，嘴角抿了抿，仿佛心间的那股轻松愉悦快要溢出来，“你来，是想找某人摊牌？”
　　肖牧野心间一滞，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不必，我能解决。”封鹤的目光移至不远处的太阳上，橙红色缓缓坠入地平线，纠缠着，撕扯着地面，直至光亮迸发而出，燃尽了最后一丝微光。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天上传来似的，“你还没想好，不是吗？”
　　肖牧野脊背僵硬，血液一瞬间翻涌，不断冲击着自己的理智，那时候，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他是谁。
　　“你...”他嘴角抖了抖，手心冰凉，连呼吸都不顺畅，“我怕你有麻烦。”
　　听到这话的某人，目色微动，她嘴角勾起，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轻点了点，“不用怕，我能解决。”
　　封鹤半眯着眼睛，侧身倚在石柱上，“困了。”
　　肖牧野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认真道：“我就在这儿，你歇会儿。”
　　感受到身上袭来的温热，封鹤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她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肖牧野这人的脑回路虽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但正是因为这种特别之处，才让封鹤每次与他相处起来都特舒服。
　　很多事情不用解释，因为他不关心，只要她不说，他就不问。所以封鹤相信他，她闭着眼睛，懒懒道：“和人谈判很累的，尤其面对的还是一只老狐狸。”
　　肖牧野低下头望着地面，“他，是什么样的...人。”
　　“要怎么说呢，反正刚才我挺紧张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封鹤自嘲地笑了笑，“我总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什么事儿都能解决，可如果不是因为我误打误撞算对了萧时远单独来找我这一步，我可能真的要回封家从长计议了。”
　　肖牧野双手搭在椅背上，侧头望向身边人，轻轻道：“可你还是猜对了。”
　　那人却缓慢睁开双眼，仰头看向他，“可我还是利用他们的弱点，利用了人心善恶。多管闲事，也是因为有的时候怕自己良心不安。谁知道呢，真搞不好哪一天我也可以为了我自己，不要你这个朋友。”
　　封鹤眸色深邃，如同夜晚漆黑的海，平静下波澜暗涌，“我这人啊，本就自私自利，庸俗至极。”
　　“那一天还没到。”肖牧野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着：“等到那天再说也不迟。”
　　封鹤心脏猛然沉了下，那感觉，就好像灵魂从二十层摔到地下一层，□□尚停留在原处，太虚假了，太缥缈了。她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回过神，无奈之际，又忍不住吐槽，“你还真是个...呆头小孩儿。”
　　“为什么叫我呆头小孩儿？”肖牧野摸出口袋里的烟盒，但被某人直接抢走了，她一脸鄙夷地望向身侧的人，“为什么？”
　　封鹤晃了晃手中的烟，直接抽出一根，点燃，“刚才他妈的就想管你要这个，谁知道你大爷的跟个傻X似的来牵我手。”
　　肖牧野当场石化，刚才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仿佛被开水烫过似的。他猛地把手插进口袋里，模样看起来淡定，但内心早已经有一万只咩咩狂奔而过，狂风翻涌，他的智商瞬间土崩瓦解，被那阵阵名为封鹤潮水冲击，碎成砂砾，然后呼啦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时间，肖牧野还下了个决定，以后关乎这个问题，他绝对不会再提一个字。无论是“呆头”，还是“小孩儿”，或者其他别的什么，随便她叫什么，都行。
　　他把头疯狂埋进衣襟里，要是地下真有个能钻进人的缝儿，他肯定毫不犹豫，第一个就钻进去。
　　“行了。”封鹤叼着烟，含糊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肖牧野挡住脸，闷闷道。
　　“认识多久了，怎么还害羞呢？不记得我之前抱你的事儿了？”封鹤嗤笑着，烟灰抖落，她借着半残夕阳，又看了看肖牧野。
　　这么一对比，确实还是萧时远和萧文更像。萧时远这人，外面似乎永远套着一层皮，后天习得的一套手段已经成了他反应的本能，看起来复杂，那层皮偏偏又剥不掉，所以他痛苦。
　　肖牧野对上面前人的目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明明知道她在逗自己，他的耳根还是红了个彻底，“...记得。”
　　封鹤移开视线，盯着落下的烟灰，掐灭了烟，笑了笑，随口道：“哎，就快毕业了？”
　　“嗯。”肖牧野凝望着不远处，轻声道：“时间太慢了。”
　　风一吹，他的发丝飘在空中，本来被理发店剪得乱七八糟，索性长了点儿，瞧着好了些。肖牧野因此一直没剪，想到这儿，他下意识揉了揉头发，眼眸轻垂，自顾自道：“好想，快点。”
　　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风来了，刚好散开。他转过头，望向身侧伸懒腰的某人，笑了笑，再次重复呢喃，“好想。”
　　亭边不远处的角落，有身影一闪而过，但转而消失。
　　隐隐约约，几缕长发散在空中。
　　封鹤愣了几秒，眼睛微微眯起，她轻拍身侧人的肩膀，“我们走吧，今天周五，来都来了，陪你逛逛，明天送你回家。”
　　肖牧野攥紧外套，忍不住问道：“封鹤，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儿了？”
　　“我比你大，这是事实。”封鹤摊了摊手，迈开步子，淡淡道：“或者你叫我姐也成。”
　　肖牧野咬了咬嘴唇，默默跟了上前，“...你说了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太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好长。
　　封家。
　　男人在电话旁边急得团团转，没等到自己想等的电话，他大发雷霆，封余试图靠近，他却几乎丧失理智般，瞬间把身边人推倒。四岁小孩被不禁摔，被这么丢在地上，坐在地上一通乱嚎，哭得声嘶力竭。
　　也许就是这么一下让男人瞬间回过神来，他惊出一身冷汗，疯狂打量四周，确认身边没人，迅速把封余才地上抱了起来，他摸了摸封余的头，哄着说道：“不哭不哭，爸爸在这儿，在这儿呢，爸爸刚刚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封勇边揉着封余的后背边小声念叨，眼底狠厉一闪而过，“不哭咯，爸爸给你买糖，所以小余不告诉妈妈好不好，这是，这是我们的秘密哦...“
　　封余看了看封勇，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带着哭腔道：“呜呜好痛...好，好，不告诉妈妈。”
　　“这就对了嘛...这样才是男子汉。”封勇将头埋进封余的后颈，伸手拍了拍，目色转而阴沉。
　　电话铃声瞬间响起，划破了这场虚伪的平静。
　　封勇瞪大眼睛，看着来电号码，嘴唇抖了抖，放下小封余，轻声道：“小余，先自己去玩一会儿好不好啊，爸爸这儿有个重要的事情。”
　　“爸爸...”封余还想说什么，而触及到眼前人的目光，身体却不自觉地一抖，他跌跌撞撞后退，猛地点头，“好...爸爸。”
　　封勇在瞧见封余动作的瞬间，眼尾笑意陡然收敛。他压低声音，盯着眼前的背影，“真乖。”
　　只略微停顿，他的目光便移至手机屏幕，根本来不及思考，封勇迅速接起，“喂，哎，是萧总啊，我明天在家设宴...”
　　“什么？哦，萧总明天没空，那就算了，改天，改天我带封鹤亲自登门拜访。”话到一半，封勇表情瞬间一滞，他面色铁青，但仍保持着语气的谄媚，“是这样，萧总不方便啊，那...好好好，等下次，下次我们再合作…萧总那您先忙，有空再聊...”
　　“嘟嘟嘟——”
　　封勇胸口的怒火瞬间迸发而出，他死死瞪大眼睛，眼前仿佛天旋地转。
　　完了，全完了。
　　萧文的意思他听得明白，明显的意思，是这次合作之后，就没下次了。还有一句不明显的，他一知半解，什么叫“青出于蓝”，难道是...果然，果然封鹤那边还是先搞了什么动作吗。
　　他千算万算，终究没算过封鹤。
　　她是自己的女儿啊。明明她哪一点，都像自己啊。她知道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一击即中。
　　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