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21、第二十章

　　肖牧野停顿几秒，继续道：“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萧时远也终于意识到了对方意中所指，他自知一无所有，也不会再失去什么。
　　肖牧野看着对方离开，转身进了浴室拿了拖把，彻彻底底给屋子做了次清洁。像是执拗般的，在萧时远踩过的地方，他反复蹭着，直到地面反光，手臂泛酸，他才终于舍得停下动作。他不会与对方争什么，他只想寻求个真相。
　　这样看来，这事情已经有结局，那就没有了继续的必要。
　　封鹤交图那天，还被建筑制图老师特意表扬了一通，说她心思细腻，纸面上没有半点涂抹，简直一气呵成。连着下节是最困的工图课，老师的声音温柔是温柔，但总像在封鹤耳边唱催眠曲儿似的，她一脸困意，双手拖着下巴，眼皮眨了眨，就差合上了。
　　“喂。”陈京杭抬眼，抬起手肘碰了碰对方，试图将要睡着的某人拉回现实，“封鹤。”
　　“哎。”封鹤直了直身，半拖着下巴，随口问了句，“几点了？”
　　“还有三十分钟才下课呢。”陈京杭拿着2B铅笔在纸上随便画着，“你说，这纸质绘图，不早晚有一天会被机器代替啊？”
　　封鹤停了几秒，若有所思道：“这个问题，就好比若干年后的人工智能会不会替代人一样。”她挑挑眉，“难解。”
　　教室陡然变至安静，前排的同学纷纷回头。
　　封鹤和陈京杭俩人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注意周边人的异样，直到绘图老师咳嗽了声，又喊了一遍，“四号的封鹤同学。”
　　刚才还在神游的封某人瞬间站起，腿直直撞到桌角，她实在没忍住“嘶”了一声，揉了揉痛处，又顺势举起了手，“老...老师我在。”
　　“来，上来补一下AB组合模型的侧投影。”老师笑得倒是挺友善，封鹤心里却咯噔一下，真不是她怂，黑板上那张图并不常规，组合到一起更是复杂。
　　她慢悠悠走上讲台，盯着几张图比照了下，拿起手边的粉笔。封鹤心中狂妄一笑，“算了，不管了，画错了又不会扣我平时分，哈哈。”然而那算盘还没打到最响，身后便传来工图老师幽幽的声音，“嘿嘿，四号同学，上课溜号，题目又没有熟练掌握的话，是会被扣平时分的，直接与期末成绩挂钩。”
　　？
　　封鹤哀怨地转头，对上了工图老师笑眯眯的表情，不自觉抖了抖，“好的老师。”话音落地，她最后一笔也终于落下。
　　“大家看看她画的对不对。”工图老师顺着点名册向下顺了顺，“二号陈京杭，来，你回答一下。”
　　“噗。”封鹤没憋住笑，只见陈京杭佯装认真地看了看那张图，还是最后决定相信封鹤：“嗯，对，没错，画得非常好。”
　　空气瞬间凝滞住。
　　短短几秒，工图老师点头，看了一眼封鹤，“很好，下去吧。”
　　陈京杭嘿嘿一乐，与对面走来的封鹤击掌，内心狂喜，压低声音道：“看，我就说，信你准没错。”
　　封鹤哼了一声，在位置上坐定，叹了口气，“难，真难。”
　　本来还挺久下课，没想到这一通点名提问直接把上课时间缩短了。下课铃声应声响起，陈京杭迅速起身，“下午没课，我不陪你吃饭了啊，我得回家了，我爸今天生日。”
　　封鹤点点头，“赶快回去吧，祝你爸生日快乐。”
　　“嘿，好，我肯定帮你转达。”陈京杭笑了笑，冲她摆手，“走了。”
　　只剩下封鹤一个人，她随手捞起手边的书，慢悠悠走出教室。她向来不爱背书包，嫌麻烦。准确来讲，嫌麻烦的事，封鹤都一概都不会做。
　　北方的天气渐渐好了起来，气温回暖，隐隐约约，树已经吐了新芽，整个室外显现绿意，看起来并非一片萧瑟，倒像有了生命力。
　　人群结伴而行，她在校园这样走，似乎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封鹤被其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说什么，就瞥见了从后拐至她身前的某人。
　　黑裙子，靴子，高马尾。在此温度下这样打扮的，整个学校怕是都找不到第二个。
　　“你个文学院的，整天往土木院儿瞎跑什么。”封鹤轻嗤了声，抽走对方手里的打火机，边走边从口袋里掏烟，结果一摸，是空的，“我去，在那条裤子里。”
　　“谁也没规定不让我来啊。”赵鹊炎扔给他一盒烟，“就这一个，爱抽不抽。”
　　封鹤哼了一声，接过，“不抽白不抽。” 她眉目间仍有困意，这也不是休息不好的表现，只是她没什么精神，一直都这样。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一副只睡俩小时，总一副活不起的表情？”赵鹊炎迈开步子，嘴角荡开一抹笑。
　　“呵，你懂个屁。”封鹤甩甩手，烟灰抖落，“我这是不愿与世界沉沦。”
　　“所以，独自沉眠。”
　　这话太中二了，赵鹊炎忍不住又笑，他眼尾轻颤，似乎想起什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大概是因为肖牧野的缘故，他竟然开始有些了解这人了。她看起来刺，心却柔软，总比那些会说漂亮话，内心冰冷坚硬的人好得多。
　　他捏着手里的打火机，盯着封鹤看了半天，“诗人？”
　　“好说不说，我内心还是渴望当一名诗人的。”封鹤目色暗了暗，她揉着眼角，突然吐槽道：“你这破烟，他妈的什么味儿。”
　　“水蜜桃的。”赵鹊炎停下脚步，收敛着脸上的表情，故作认真道：“封鹤，你能别老说脏话吗。”
　　“我不。”她翻了个白眼，又重复道：“不。”
　　“好好好。”赵鹊炎话音未落，他抬起头，目色忽而一沉。
　　封鹤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她眯了眯眼，盯着角落那儿站着的人，刚要开口，对方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
　　林祈遥大步跨至赵鹊炎身前，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几乎没经过思考似的，直接把人递在电梯口。
　　赵鹊炎眸色闪烁，对方却步步紧逼，手上动作粗暴，不带着任何感情，“你他妈贱不贱？到处勾搭，你也敢去找别人，臭婊子。”
　　“住嘴！”赵鹊炎瞪大眼睛，他试图反抗，但对方完全没给他机会似的，林祈遥死死握着对方的下巴，她指甲长，只轻轻一划，赵鹊炎的皮肤就渗出了血，“来，给她看看你这样子，谁要你？也不想想，你这副样子，都他妈被我玩儿...”
　　在听见对方那话开口的瞬间，赵鹊炎目色赤红，身体颤抖，所有情绪几乎全部爆发，他用力挣脱林祈遥的钳制，踉跄退步。发丝纷纷散开，他靠在墙上发喘，四肢仍控制不住颤抖，“你，你闭嘴。”
　　“哟，厉害了？找到更有钱的主了？”林祈遥目色一凛，她盯着角落里的封鹤，“眼熟啊，这位。”
　　赵鹊炎眼皮一跳，也顾不上那么多，他拖着身子，挡在封鹤身前，指甲陷进墙皮里，发热刺痛得厉害。他深呼吸，侧过头，低声冲身后的人喊道：“快走。”
　　“你走啊。”这一声，几乎是哀求。
　　封鹤不紧不慢地掐灭烟，抬了抬眼，懒懒道：“我说的嘛，为什么不告诉肖牧野。”下一秒，她攥起赵鹊炎的小臂，扒开对方的人肉盾。不经意瞥见对方胸前露出的大片肌肤，她“啧”了一声，把外套脱下，随手扔给赵鹊炎，淡淡道：“举手之劳。”
　　她慢慢走近林祈遥，近了，再近，只是瞬间，她扭住对方的领口，手上青筋瞬间暴起。林祈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死死盯着封鹤：“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是...”
　　“谁”字还没落下，封鹤面色不耐，直接拨弄开对方的手，“我他妈的管你是谁。”
　　林祈遥目色发沉，望向面前的人，凛声道：“你放手！”
　　“我封鹤没做过的事，不认。”封鹤本就在身高上占优势，气势更将对方压得死死的，她挑了挑眉，“少说没用的，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和我打一架，赢了算我，输了后果自负，二...”
　　封鹤嘴角噙着笑意，一字一顿道：“你，直接滚。”
　　对方不傻，明白自己已然占了下风，要逞强也不是现在。更何况，走廊的学生虽然全部嘘声，却也都在拍照。这些照片...要是发到网上，或者是别的地方...
　　林祈遥额前冷汗渗出，她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面色渐冷，“封鹤是吧，我记住你了。”
　　“你给我等着。”封鹤懒懒地开口，居高临下道：“下句要说这个是吧？我替你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对方还想骂什么，而在触及到封鹤目光的瞬间，她身体不自觉一抖。那人目光深不见底，几乎能将所有吞噬殆尽。
　　林祈遥目色怒意渐起，她整理衣服，目光瞥向一边的赵鹊炎，用口型轻声道：“你敢和她在一起。”
　　“我就弄死你。”
　　赵鹊炎靠在墙面上，眼看着林祈遥转身离开，缓缓别过头。那是第一次，这人走，他没追上去。
　　有人拿着手机，与身边人窃窃私语，正准备拍下这修罗场面。封鹤皱起眉，转过身，挡在赵鹊炎身前，按亮电梯按键，“走。”
　　“嗯？”赵鹊炎眼睛赤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声音发哑，又重复着：“我让你走，你这样子是想被拍？”
　　“对不起。”赵鹊炎身体一抖，机械般转身，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披着封鹤的外套，刚想脱掉，对方却猛地按住他的手腕，“穿着吧。”
　　只忽然间，赵鹊炎的脑袋里“嗡”的一声，那里仿佛炸开般。他紧握双拳，抿起嘴唇，声音也跟着发颤，“她一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嗯。”封鹤随手捡起掉落在地的书，目色没有任何波动。她抖了抖上面的灰，望向对方，“我知道。”
　　“那你还...”赵鹊炎不自觉别过头，没继续说下去。
　　封鹤轻嗤一声，“该死啊，我看不惯。”走开两步，她又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况且，我俩还有前仇。”
　　赵鹊炎听着那句“前仇”，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电梯的门已经缓缓阖上。眼前那抹阳光逐渐消失，赵鹊炎眼尾一抖，眼角的泪瞬间滑落。
　　那时候，他的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也许，再也不会追上去了。
　　再也不了。
　　他好像错了，从很久以前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