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牧歌 [gb]》江欲一

14、第十三章

　　“喂。”封鹤先一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肖牧野倒也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并肩站在路边，她侧过头，烟雾顺着鼻息钻出。封鹤盯着他的眼角，半开玩笑道：“谁欺负你了？”
　　“嗯？”肖牧野瞳孔微缩，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没有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刚刚那话题是自己主动挑起来的，于是又补充着：“讨厌的人。”
　　“麻烦吗？”封鹤停下脚步，她随手将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需不需要我帮忙？”
　　肖牧野摇摇头，“不用。”他攥了攥拳，没再说话。
　　就知道是这样，封鹤想。她不知怎么的，好像透过肖牧野看见了上高中那会儿的自己，她边想着边笑。
　　封鹤揉着太阳穴，路过某个店铺，余光一瞥，望向身边人，不禁道：“喂。”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你等我一下。”
　　肖牧野点点头，说好。等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攥着两杯咖啡，他对白色包装上面印着的绿色自由女神头像印象格外深刻，“这...”
　　“请你喝。”封鹤耸了耸肩，没当一回事儿，继续问道：“下午没课，我带你玩儿。”
　　“真没课假没课？”肖牧野显然没信，就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真的假的...”对方笑了笑。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找我，我带你去玩。”
　　肖牧野抿了口手里的咖啡，刚下去的那口还是甜的，这会儿口腔里不知道因为什么苦涩得厉害。他愣了几秒，刚一抬头，就瞧见走在自己前面单手插兜的某人。
　　封鹤逆光而立，背对着干枯的枝桠，冲他挥手。
　　那瞬间，肖牧野心里某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弄了下，仿佛，那天。
　　这人站在台上，一字一顿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深呼吸，试图把自己翻涌而上的复杂情绪清空。
　　封鹤身上给人的压制感太强，肆意而桀骜，从他们见的第一面起，肖牧野就有这种感觉。而他又偏偏觉得，这人本就该如此。
　　“少爷，我们还要...”驾驶座的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身后的人，试探问着。
　　话刚出口的瞬间却被对方打断，“继续跟着。”
　　声线分明是温柔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萧时远勾起唇角，面色依旧平静，他死死捏着西服外套，手心攥出了汗，目光始终未从不远处二人身上离开。他偏过头，声音轻得可怖：“她刚刚还说下午有课。”
　　“看来这人比我重要啊。”他不自觉哼了声，对着驾驶座的人说：“帮我查查呗，王叔。”
　　王叔不自觉咽着唾沫，回道：“好，好。”
　　“肖牧野。”
　　萧时远笑着，仔细琢磨着：“倒是个好名字。”
　　“但他，不配。”
　　前排的人后颈渗出一层薄汗，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没敢再继续搭茬。
　　封鹤眯起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黑车，不露痕迹肖牧野挡在身前，单手插兜，随口道：“真难缠。”
　　“什么？”肖牧野没听清，下意识问道。
　　“没事儿。”她笑了笑，“最近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你，或是跟在你附近，记得随时找我。”
　　毕竟这麻烦的源头还在自己。
　　肖牧野眼眸一暗，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车上，又不露痕迹移开。他难得对谁开玩笑，“怎么？你罩我？”
　　“嗯。”封鹤叼着烟，哑声道：“我罩你。”
　　...
　　肖牧野没想到这人带自己来的地方是游乐园，他即便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地方门票贵得厉害。眼看着已经到门口，他直接停下脚步，说什么也不进去了：“那么多免费的地儿不去，偏偏来这地方？”
　　封鹤眼睛一转，开始满嘴跑火车，“我也没来过，就当陪我了。”
　　肖牧野看了眼她，坚决拒绝，“不去。”
　　“我钱都交了。”她摊了摊手，如实道：“不然可浪费了。”
　　“...”
　　肖牧野最后进园前，还是忍不住探头到工作人员窗口问了句，“真不能退票吗？”
　　工作人员愣了几秒，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您好，不好意思...目前我们的门票只能改换入园时间，不支持退票。”
　　封鹤装作无奈地摊摊手，“看，我都说没办法了。”
　　排队间歇，封鹤看了眼联系人发来的图片，随手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但感觉太复杂，她又统统删掉，直接改成了语音发送，“确定负摩擦力，考虑群桩效应，求出η。”
　　肖牧野的目光直直望过来，封鹤吓了一跳，“干嘛？”
　　他垂下眼眸，“没，好奇。”
　　“好奇个屁。”封鹤随口一句都粗鲁地不行，她轻嗤了一声，把手机扔进口袋，接着跟身边人解释着：“我室友。”
　　她揉揉脖颈，回过神儿，推了一把身边人，“哎哎，到我们了。”
　　肖牧野被封鹤推得一踉跄，他先一步上车，她大跨步坐到他身侧，拿起手边的安全带，顺便帮他一起扣紧。两人距离近，以至于封鹤一抬头就对上了某人的目光，她愣了几秒，但转而就恢复如常。
　　封鹤把手搭在两人之间，故作随意道：“嗯，一会儿有烟花。”
　　肖牧野眼皮微颤，两人的距离几乎连对方脖颈上的血管都一清二楚，他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封鹤。她眉眼生得尤其好看，不笑的时候就像北方一月的坚冰，化不开，总带着一股劲儿。而封鹤身型高挑，与这张脸相衬得堪称完美。
　　这人找不出什么缺点。
　　肖牧野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烟花在空中炸开的瞬间，他忍不住侧过头。封鹤没注意到他，她嘴角轻勾起，似乎是开心的模样。
　　天空仿佛被撕开一个洞，将周遭照得通亮，眼前的一切似乎不再真实。
　　于这场热烈中，肖牧野低下头。一股异样情绪疯狂滋长，繁华与美好的东西向来都不属于他，是从自己出生那刻就注定的。
　　他眼尾轻颤，想去触碰身侧人的衣袖，那人却同时抬起手，封鹤侧过头，用手指着远处的烟花，“你看。”
　　她眼底被那光衬的发亮。
　　肖牧野的手抖了抖，最终放下，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她。
　　两人走出游乐场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封鹤单手插兜，靠在门边抽烟，她抬眸，盯着对面的肖牧野，“抽不？”
　　“我未成年啊。”肖牧野眼皮一跳，不知道怎么就脑抽说了这么一句：“...你说的。”
　　“噗。”她叼着烟没忍住笑，“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门口有卖关东煮的，封鹤让肖牧野站在原地等他，自己一个人跑去挑了几串又回来。她握着两个纸盒，递给他，“吃点，别等下低血糖晕我前面。”
　　肖牧野接过，被上面的温度烫了一下，差点没握住，“我也不是每天都低血糖。”
　　“别，那我也害怕，晕倒我还要扛你回去。”封鹤咬了一口丸子，边说边哼了声。
　　肖牧野尝了一口汤，默默道：“你背不动。”
　　“我靠？”封鹤这人最受不了别人挑衅自己，生下来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掉。她直接把手里的纸盒塞进肖牧野怀里，冲他摆摆手，已经做好了十足的架势：“你拿好，别洒我头上。”
　　肖牧野呼吸一滞。
　　只是瞬间，封鹤将他原地扛起，他脸颊爆红，“你！”
　　？
　　公主抱？
　　等肖牧野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早已原地腾空。他只单手揽着对方的脖颈，两人呼吸纠缠。
　　未成年肖牧野被封鹤抱起来后，对方便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什么你，服不服？”
　　“你快放我下来。”肖牧野声音发闷，他咬着嘴唇，实在不敢喊出声，人来人往。他一嗓子出来，那绝对是全场最佳。
　　“我不。”封鹤玩心大发，她冲他挑眉，“服不服。”
　　...
　　肖牧野实在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妥协，“服了...”
　　封鹤“啧”了一声，得寸进尺般又说：“大点声，听不见。”
　　“服了！”肖牧野脸颊爆红，就差把脸埋进对方怀里，他脑袋嗡嗡直响，实在没想到封鹤会做出这种举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方也满意了，说到做到，封鹤终于把肖牧野放了下来，她夺过他手上的关东煮，像是无事发生过，又吃了一颗。
　　肖牧野深呼吸，他闭了闭眼，盯着她拿着的那盒。
　　“你拿的是我的。”
　　封鹤动作一顿，她缓缓抬手，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是错了。”停顿几秒，她又自顾自地吃了一口，“没事，我不嫌弃你。”
　　“难不成你嫌弃我？”
　　肖牧野低下头，没再说话。
　　他不知道说什么。
　　“请你喝酒啊。”封鹤攥起他的手腕，指了指不远处，“那家还不错，晚上还有人唱歌。”
　　她冲他眨眨眼，“还有，漂亮小男孩。”
　　“...我看他们做什么？”肖牧野深呼吸，平淡道：“是你想看。”
　　封鹤倒是诚实：“对啊，我想看。”
　　这么说，肖牧野其实没完全懂，直到他进了那地方，才彻底明白封鹤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把酒推在肖牧野面前，“未成年，悠着点。”
　　他双手插兜，靠在沙发椅背上，盯着大厅里跳着热舞的“漂亮小男孩”。
　　封鹤自身条件太好，所以那些人没断流儿地跑过来搭讪，肖牧野已经自暴自弃，坐在角落闷不做声。
　　谁知那人盯着自己，冲他挑挑眉，无声开口：“过来下。”
　　肖牧野耳廓一热，却硬邦邦反问：“你缺我这一个？”
　　封鹤抿了口酒，脸上表情瞬间变至严肃，她压低声音：“今天你见到的那人叫萧时远，不好惹，他的人一路跟着。”她抬起头，凑到他耳边，“让他多一点了解封鹤是怎么样的人，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肖牧野动作顿住，他缓缓抬头，对上她灼灼的目光。
　　“那封鹤，是怎么样的人？”
　　剩下的酒被封鹤一饮而尽，她起身，回望着他：“你说呢？”
　　“你想我是怎样的人，就是怎么样的人。”她笑了笑，一字一顿道：“用眼睛看，用心感受，都成。”
　　封鹤神色如常地与周围人玩着骰子，隔着烟雾和人群，霓虹闪烁，她有意无意望着他的方向，肖牧野心脏一滞，几乎停跳。
　　她弹了弹烟灰，指着骰子盒，“大。”
　　身边男孩败下阵来，嗔怪道：“姐姐一次都没输过，我不玩了。”
　　“就是就是！”
　　封鹤吐了口烟圈，笑着望向角落的肖牧野，冲他招手：“喂，最后一局，你陪我玩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