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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沈彰明和常守安聊了半宿各自所在部队和打鬼子的事,直到天亮了豁牙子来叫他们两人还意犹未尽,吃饭的时候也说个不停,说到兴头处又一起哈哈大笑。杨小七偶尔插嘴跟着傻乐两声。豁牙子从始至终黑着脸。
      吃过饭,豁牙子出去搜山,杨小七留下守着,沈彰明让常守安带他看周围的布防。

      壕沟挖了不少,掩饰的也不错,食物和武器还算充足。常守安说大部分壕沟都是小鬼子挖的,武器和食物也有很多是他们留下的。又说就是子弹不太够,不过反正他们人少,要是鬼子真来了大部队就得靠手榴弹和地雷。
      “要是顶不住他们冲进来呢?”
      “炸药早都埋好了,就怕他们没胆进来。”
      沈彰明揉着脑袋往林子里看看,“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下都哪儿有地雷啊?”

      小心翼翼地指出最后一颗地雷的位置,两人一起坐到地上开始休息。
      “这儿离豁牙子发现我的地方不远吧?”
      “嗯,再多走个三五百米这雷就归你了。”
      “多亏了他,要不我不被炸死也饿死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
      “嗯……你不用理他,时间长了就好了。其实他那人挺好,就是鲁了点儿。冲锋陷阵行,说话做事不经脑子。”
      “所以他才听你的?”
      “嗯,是吧。”常守安回答得有些含糊。
      沈彰明又觉得头疼,便没再多问,皱起眉头抬了手揉脑袋。
      “怎么了?”
      “头疼。”
      “昨晚没睡好?”
      “不是,头皮疼,可能是被砸的那个伤口。”
      “你受伤了?我看看。”常守安站了起来。
      沈彰明把脑袋伸过去让他检查。
      “嘶──”轻轻拨开沈彰明的头发常守安忍不住发出了好像牙疼的声音,“天啊,这么大个口子,都……都看得见头骨了,你不疼吗?!”
      “本来一直是麻的,昨天被水浇醒了之后只有一点儿疼,晚上好像严重了些,早上开始就一跳一跳地疼了。”
      “不行。”常守安拉住沈彰明的胳膊,“赶紧回去我给你处理一下。里面有脏东西,有些肿,好像感染了。”

      回到寺庙,常守安把沈彰明按到昨天自己坐过的那个桌旁,又让杨小七拿来了卫生箱。
      他先用剪刀把沈彰明伤口附近已经被血糊成了一片的头发齐根剪了,然后拿根木棍用纱布缠好递给沈彰明,“麻醉药不够,不是胸和肚子受伤不能用。”
      “能有多疼?”沈彰明有些不屑,但还是把木棍放到嘴里低下了头。
      沈彰明叉着腿坐在椅子上,常守安站在他跟前,他的头几乎顶在了常守安的小腹上,他只看得见四条腿。这姿势真是令人窘迫,沈彰明有些哭笑不得。可很快头上的疼痛便令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鼻尖上的汗滴到了地上,眼前也开始金星四射,沈彰明一把抓住了头部上方的腰并用力掐了下去。
      常守安皱紧眉头一咬牙,手上却一点儿没乱。

      终于处理完了,沈彰明嘴里的木棍“哐啷”一声掉到地上的同时他的手也松开了。
      “疼吗?”常守安把纱布系好。
      沈彰明抬起满是汗水的脸,“不疼。”
      “我疼。”
      “啊?”
      常守安撩起衣服,两个通红的大手印赫然出现在他的腰身两侧,“妈的,腰子都快被你捏碎了。”
      杨小七“噗哧”一声乐了。
      “你还笑?!”常守安一瞪眼。
      “这……是我弄的?”沈彰明居然满脸无辜。
      “屁话!难道是鬼弄的?!裤子脱了,给你打一针。”
      这语气很像在跟豁牙子说话,虽然不怎么好听,沈彰明却很高兴:这才是他平时的样子吧。
      “你倒是什么都会啊。”
      “不会还能活到现在?”
      “我比关云长刮骨疗毒怎么样?”
      “别往脸上贴金了,我没刮你的骨。”
      “啊!”
      常守安冷不丁一针关在了沈彰明的屁股上。

      吃午饭的时候豁牙子不在,沈彰明问起来,被告知他一般进了林子都会带够吃的,傍晚才回。
      下午,杨小七没什么事干,躺在床上睡着了。沈彰明和常守安坐在桌子旁乘凉。
      “头还疼吗?”常守安从桌子下面拿出个背包。
      “还好。”沈彰明见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堆东西:有满是血迹的相片和钱,也有碎了表面的手表……
      “这些是……”
      “遗物。”说着常守安又拿出了昨天的小本子,“我把能捡的都尽量捡出来了。要是回去能找到他们的家人就给留个念想儿,找不着的就先把东西埋了,将来再回来找尸骨放进去。”
      说完他把一样样的东西记下来又写上名字和他知道的相关情况。
      “这么多东西,你都能记住是谁的?”沈彰明看着鼓鼓的背包有些吃惊。
      “能啊,我从小记性就好。对了,万一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可记得把这个帮我带回去。”
      常守安边记边说,目光在各种物件儿和本子之间来回移动,睫毛时上时下,脸上的阴影也跟着忽明忽暗。沈彰明看得有些愣,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古怪的嗓音,甚至觉得他脸上的那道伤疤看起来也没那么丑了。
      “发什么呆呢?”常守安忽然问。
      “哦,没有。”沈彰明回过神低头从衣兜儿里翻出一只打火机和一卷儿钱,“这是我没被砸昏之前我们团的参谋和一个小战士交给我的。钱是小战士要给他家里,打火机是我们出来之前一个美军顾问送给刘参谋的,他活着的时候喜欢得要命。你也帮我记上吧。”
      常守安接过来数了数钱又摸了摸打火机,“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我写吧。”沈彰明拿过常守安手里的笔在钱数和“打火机”后面写了两行字。
      随后沈彰明跟常守安要了根烟,常守安继续记录他掏出来的东西。

      沈彰明的烟抽完,常守安把本子一合,“终于都记好了。”
      把东西又都装回背包,他似乎因为完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心情也轻松了起来,还不自觉地小声儿哼起了什么。沈彰明仔细听了听,他在唱戏:
      ……虽然是舞衫中长承恩眷,辜负了红拂女锦绣年华,对春光不由人芳心撩乱,想起了红颜老更有谁怜……
      “红拂女?”沈彰明脱口而出。
      常守安停住,抬眼看他,“你也爱听戏?”
      “嗯。”
      “我唱得怎么样?”
      “嗯……味道还可以。”其实沈彰明是想说你这嗓子还有什么怎么样啊。
      “哼!还挺挑。”常守安白了沈彰明一眼把背包放回到桌子下面。
      “那是,我可是听过玉红春的戏呢。”
      常守安怔了一下,“玉红春?”
      “是啊,你应该知道他吧。十六岁登台,因为唱《再生缘》成名,所以艺名叫玉红春。”
      “你知道的还挺详细。”
      “当然了,想当年他在北平三庆园和中和园出场都是场场爆满,很多人都买不到票呢。”
      “怎么,你去那两个园子听过?”
      “那倒没有。不过他后来去过成都,唱的就是《红拂女》,那时我还在军校,连着去听了好几天。本来最后一天我已经找人说好了带我去后台看看的,可到了戏园子才知道他因为临时有事已经提前走了,那天的戏没唱成。唉──抱憾终生啊!”
      常守安眼里忽然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要去后台看什么?”
      “看看他男装的本人长什么样子啊。”
      “然后呢?”
      “然后?就看看,告诉他唱得太好了。”
      “就看看?”
      “是啊,那还能怎么样?我倒是想能多跟他聊聊,不过他恐怕没时间搭理我。听说每天都有好多军政名人富商老板排着队想请他吃饭。”
      “哼!”常守安冷笑一声,“是啊,戏子优伶,除了唱戏练功,还不就是陪酒卖笑,跟婊……”
      “你怎么能这么说?!”沈彰明打断了他。
      “我说的不对么?不过你要不是偷着跑出去的,以你大少爷的身份想让他陪陪应该不难。”
      “别说了!”沈彰明真的生气了,“我从心底里尊敬那些戏曲大师!”
      常守安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看出他的认真之后把头一转,“你这样的少爷还真是少见。”
      沈彰明叹了口气,“我不该大声嚷嚷,不过你别再那么说了。有些人想做什么我当然明白,可我不是他们。”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以前上学的事吧。”
      “上学?没什么好说的。我倒是想问你……”沈彰明欲言又止。
      常守安笑了,“问我的脸和声音是怎么弄的?”
      沈彰明红了红脸,“嗯,我觉得怪可惜的。”
      “得罪了人,有人想让我生不如死。不说以前,那就说说以后吧。要是能活着回去你有什么打算?”
      常守安说得轻描淡写,显然是不想提及自己的过往,沈彰明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嗯……以后啊。如果打跑了小日本儿还回得去的话当然是先回家,让我爹把我这个不孝子痛打一顿,再乖乖听话继承家业。你呢?”
      “我?不知道,能回去再说,走一步算一步呗。”
      看着常守安的落寞神情沈彰明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不如……这样吧!你跟我回家。”
      “啊?”
      “你跟我回家,反正也不差你这一张嘴。要不……我请你帮我料理家里的生意?”
      “哈?你疯了吧。”常守安不知该做个什么表情只好笑了出来,“你才认识我几天啊?你了解我吗?”
      “时间不能说明什么吧?认识多久才算了解?有那种十年八年的朋友该翻脸不还是翻脸。”
      “那你觉得我管得了生意吗?”
      “你记性那么好,又能在这儿守这么久,做生意算得了什么?没准儿我还不如你呢。”
      “你相信我?”
      “就凭你那句‘城在人在’,就凭你要回来带走他们的尸骨。”沈彰明又指指地上的背包,“就凭这个,我愿意和你成为生死之交。”
      已经被感动了,可常守安嘴上还不肯松口,“我跟你回家你不怕我把你身边的人都吓跑了?不怕人家笑你?”
      “他们不敢,有我在谁也不许跑。”
      常守安把脸扭到一边,不想让沈彰明看见他的表情,“有你这话就够了。”
      沈彰明搭住他的肩膀,“什么叫‘够了’,我是认真的。除非……除非你讨厌我。”
      常守安转回脸来,“怎么会呢?我……”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两人一起朝身后看过去,是豁牙子回来了。他走进近他们,吃惊地张开嘴巴露出了牙上黑洞,“沈长官,你这头是怎么了?”
      “你还说!”常守安站起来,“都是你!昨天把人扛回来也不说仔细看看,还给浇了桶水,要不也不会这么严重了。”
      说完他还用手在沈彰明包成了好大一颗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沈彰明赶紧笑着摆手,“不碍事的。之前我不是被炮弹炸起的石头砸晕了么,就是那个伤。”
      豁牙子看看常守安又看看沈彰明,“原来……你真是被砸晕了?”
      沈彰明皱起眉头笑一笑,明白了,“你以为我是丢下自己的人跑出来的?”
      豁牙子涨红了脸低下头又搓搓脖子,“对……对不起。我……我……”
      沈彰明站起身拍拍他的后背,“没事,真没事。我要是你也会这么想。”

      “今天有什么动静儿吗?”常守安给豁牙子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干,豁牙子抹了把嘴,“听见炮响了。”
      “炮?!”沈彰明和常守安异口同声。
      “嗯,好像是从山下传来的。”
      “太好了!”常守安一拍桌子,“一定是援军到了!”
      “那这么说……他们已经跟小鬼子交上火儿了?”沈彰明露出担忧的神色。
      常守安看出他的异常,“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豁牙子在离这儿半天的路程处就听到了炮声,那说明鬼子是跟我们擦身而过碰到的援军。援军的人数应该不少,这样鬼子一定很快就会大批增兵,我们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凭这儿的有利地形,他们肯定会拼死进攻,不惜代价夺下风城的。”
      常守安点点头,“嗯,所以咱们必须守到援军抵达这里。”
      沈彰明心里很清楚:如果现在撤离,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四个将都有机会活下去。而留下来就意味着很可能要与鬼子同归于尽。但常守安之前的说的没错,这里一旦失守,不知道还要再死多少人。对于此刻正在不远处跟鬼子厮杀的援军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比宝贵的,多耽搁一刻可能就有更多无数跟自己一样年轻的生命永远地倒下去……
      沈彰一咬牙,明决定不再多做它想,“来吧,咱们好好布置一下,鬼子随时有可能发现我们,别到时候措手不及。”
      杨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直坐在床边儿,听沈彰明这样一说,他赶紧穿好鞋凑了过来。

      铺开张纸,沈彰明画了个简单的地形图,又在西侧树林的位置圈了个圈儿,“南北两侧是悬崖和瀑布。所以如果是大部队,鬼子一定是从这个方向过来。那他们就一定会踩到地雷。一旦中雷,他们就要派人扫雷,就会减慢速度。我们要在听到雷声的第一时间里过去两个人守在这里的两侧等待。”
      沈彰明向东标出两个位置,“只要他们一进入这个范围,这两个人就要立刻连续丢出手榴弹,然后向东撤,等鬼子再进埋伏圈,再丢手榴弹。鬼子意识到手榴弹是从两个方向丢出去的之后他们应该就会派出两个小队朝这两个方向搜索。这时咱们的两个人就边后退边向中间靠拢,最后在这里会合。”
      沈彰明又圈了个圈儿,“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上午守安告诉过我的最密集的雷区。所以这两个人到了这里后要再射击或者丢手榴弹,好把鬼子引到这里。等到确定鬼子靠近一定会中雷,这两个人再朝寺庙这里退。这样留守的人在听到连续的雷声之后就要准备离开风城向南去找援军。接下来剩下的两个人要一个负责掩护,一个负责吸引鬼子的主力把他们引到咱们现在的位置。最后点燃炸药,尽快撤离。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让鬼子知道我们的人数。嗯……还有。”
      “如果进到树林里的两个人没有出来的话,那就由剩下的两个人来点炸药。”沈彰明在会被炸药炸毁的范围内画了个大大的叉,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林子里的两个人出不来了,不过这话不用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明白。
      “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豁牙子和杨小七都看常守安,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赞许地看着沈彰明,“团长果然不是白当的。”
      “那由哪两个人切引鬼子过来喃?”杨小七问。
      “我去。”沈彰明果断地说。
      “我跟你去。”常守安马上接。
      “不行。”
      “为什么?!”
      “因为……”
      豁牙子一抬手,“我去。我就是留在这儿也会很快就忍不住想要冲出去的,而且有什么临时需要变动的我也掌握不好时机。所以守安你还是留下带小七儿吧。”
      “你肯听我的?”沈彰明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你是长官,进了林‘丝’我一定服从指挥。”
      常守安想了想:要是真留下豁牙子和杨小七,他还的确是有些不放心。再看看沈彰明,他似乎不会让自己跟他换。
      权衡再三,常守安只好答应了自己跟杨小七守在寺庙附近,由沈彰明和豁牙子去树林里阻击日军。

      趁着天黑前,沈彰明和豁牙子又抓紧时间到树林里踩了遍点儿。

      晚饭的气氛有些凝重。四个人都竖着耳朵在听,生怕错过了什么声响。可一直到睡觉起风了他们也没听到什么特殊的声响。
      杨小七说自己下午睡多了,要放前半夜的哨,于是又是沈彰明和常守安先睡。

      沈彰明很快就在噩梦中又抱紧了常守安,中间醒来他迷迷糊糊地似乎都知道,可觉得这样实在是安心就一直没动。直到再次从梦中惊醒,沈彰明发现怀里的人不见了,只剩下半床空荡荡的月光。
      刚想坐起来,忽然听见墙外“呜呜”的风声中有人在说话,沈彰明赶紧把刚欠起的脑袋放回到枕头上开始侧耳细听。
      先是常守安,“……抽完烟不回去你蹲这儿干什么?”
      接着是豁牙子,“我等你出来呢。”
      “等我干什么?我要去撒尿。”
      “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
      “我有话问你。”
      一阵脚步声渐渐消失。

      十分钟左右之后脚步声又渐渐清晰。
      “说吧。你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挺得意那个姓沈的?”
      “干嘛这么问?”
      “我看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
      “不高兴怎么着,难道要哭吗?”
      “不是,你跟他在一块儿就好像变了个样‘丝’。”
      “什么样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沉默片刻,豁牙子又说:“我怕这回走不出去,所以……想问问。”
      “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说你太操性,小时候老家闹水灾闹瘟疫,全村儿就剩你一个,阎王爷也烦你么。再说从北平跑出来这些年,你挨过多少枪,多少刀?一直都没事儿,怎么今天说这丧气话?”
      “我就是想知道。”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哪儿好了,你认识他才两天。”
      “我没说他好。”
      “你骗得了‘四’己可你骗不了我。你看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开心的,把什么都忘了。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没看见你这样儿了?”
      ……
      “从我把你从将军府救出来那天!本来我以为原来那个常守安死了,我也不指望什么了,能陪着你就比什么都强。可是……这么多年了,今儿早上我发现你又活了!你脸上的神气,你说话的模样儿……我见过,是在你出事儿之前。那姓沈的哪儿就那么大的魅力?!”豁牙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逐渐拔高。
      常守安却始终都是冷冰冰的,“你别磨叽了行不行?我说过,你救了我的命,虽然那时我根本就不想让你救我,可我还是欠了你的,你随时可以来拿走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常守安也火儿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张口,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说,只会跑前跑后地跟着我,替我挡子弹!让我欠你的更多!”
      “我就是要你永远都欠着我!”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你每天都高兴,真正的高兴,不要每次打仗都恨不能死在战场上,不要一回到军营就整天只是喝酒睡觉,不要自甘堕落谁对你有意思就爬到谁的床上去!别以为你的那些脏事儿我不知道!”
      “脏?!哈!”常守安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几时清白过?要是能清白得了,我还至于被人害成这样吗?!”
      “好。”豁牙子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稳定情绪,“咱们不说过去的事儿。我就问你,你到底稀罕姓沈的什么?长得俊?是个当官儿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不喜欢你要跟人回家?!”
      常守安不说话了,沈彰明也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常守安才缓缓地问:“小七儿跟你说的?”
      豁牙子不回答。
      “原来他听见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说一醒了就听见沈彰明要你将来跟他回家。你虽然没答应,但也没反驳,好像还挺高兴。”
      “其实我就是觉得跟他谈得来。”
      “谈得来?!”豁牙子似乎不能相信,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难道我跟你谈不来?小七儿跟你谈不来吗?他说的那些我也能跟你说!不就是咱们这一路打过来的事儿吗?不就是念叨念叨以前再打算打算以后吗?不就是……”
      “王全!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问题不在于说的是什么,而是跟谁说。”
      说到这儿两人的声音又没了,只剩了哀怨的风,还在呜呜地哭诉着什么。原来他叫王全,沈彰明想。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将来要跟他走?”豁牙子的声音忽然有些哑。
      ……
      “你才认识他两天……”
      “他说……时间不能说明什么。全哥,有些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可是……他想的,也许跟你不一样。”
      “无所谓。”
      两人再次陷入沉寂。

      几分钟后,沈彰明听见了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他赶紧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床轻轻响了一声,却没有人躺到身边,沈彰明猜常守安是坐下了。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一阵阵气息正由上至下、由远及近地在朝他的脸上靠近,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方不动了。
      看我呢么?沈彰明的心跳逐渐加速。
      过了好半天,那气息还在。沈彰明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逆着月光,他看不清常守安的脸,只是那喷在嘴唇上的呼吸愈发灼热了。
      十几秒钟之后,两人的身体约好了似的同时动了。只不过一个是向前扑了个空,一个是向后挪动并支起了上半身。四片嘴唇轻轻擦过,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
      常守安在意识到沈彰明躲开了自己的第一时间里坐直了身体,“睡醒了?”
      “嗯,我……你……再睡会儿吧。我去跟小七儿守着。”说完沈彰明磕磕绊绊地下地穿鞋走了。
      他清清楚楚地感到了自己的狼狈。可是为什么呢?沈彰明冲进风里,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落荒而逃。讨厌吗?不是,刚才分明差一点儿就想狠狠压上眼前的嘴唇了。可是为什么逃开了呢?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还是心里残存的那点儿什么在作怪?他找不到准确的答案,但那一刹他好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是的,他们会嬴,他们能活着离开这仿佛没有边际的原始森林,凯旋而归。他甚至看见自己回到了家,向父亲和其他的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叫常守安,他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了……
      沈彰明回头看了看,豁牙子肯定看见自己离开了,可他依然坐在墙外的地上没有动。
      等离开这里再说吧!沈彰明这样想着,转回头朝杨小七放哨的地方放走了过去。

      “啷过你一个人过来咯哦?”坐在树下的杨小七抬头看着沈彰明,问他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沈彰明盘腿坐到他的对面,“嗯,睡不着,过来跟你聊聊。”
      “哦,好撒。我还想说,豁牙子说回切抽根烟,啷过那么半天还不回来。你们三个挤一张床也睡不下撒。”
      沈彰明笑着点点头,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对话,“嗯──你跟守安和豁牙子不是一处来的吧?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四川人。”
      “对,我老家是四川的。豁牙子东北人,守安我还真不晓得。”
      “他俩不是一个地方的吗?说话很像啊。”
      “可能在一起时间长了吧。豁牙子好像很小就离开家乡了,两人在北平遇上的。”
      “你跟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入伍之后。”
      “那你知道他们以前都是做什么的吗?”
      “不晓得,他们从来不说,但看得出来肯定是一起的。”
      “那守安的脸是……”
      “不晓得,我见到他时他就那样咯。”
      “哦──这样。”沈彰明点点头,有点儿失望:本以为能问出点儿什么来的。
      过了一会儿,沈彰明又说:“我看你跟豁牙子都很听守安的话啊。”
      “嗯,是。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也没啥子主意。豁牙子是性急又鲁莽,就守安遇到了啥子事还能比较冷静,反应又快。所以剩下我们三个之后他就成了领头儿的。”
      “哦。”沈彰明又点头,想问的似乎都问完了。可看看寺庙的方向,实在是怕现在回去尴尬,于是他决定继续跟杨小七聊下去。
      正愁没话题,沈彰明忽然看见杨小七的衣襟里露出一抹鲜红来,这才想起这个早就想问了。
      “大男人为什么围这个?”沈彰明用手指了指。
      杨小七低头看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然后他从怀里抽出围巾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往云南走的时候路上碰到买的,准备回切给没过门的媳妇。从没见过这么正的红,多好看啊。”
      “那你干嘛先给用了?”
      “放别处占地方,又怕丢,所以就干脆系脖子上了撒。”
      “你不怕弄脏了?”
      “莫得事,这样她会更喜欢的。”
      沈彰明笑了,“你还挺能想。”
      “嘿嘿嘿……”
      ……

      就这样,这天晚上常守安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月亮,豁牙子坐在墙外吹了大半宿的风,沈彰明跟杨小七天南地北地一直聊到东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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