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清晨 ｜ 异能特务科 ...
-
“轰隆——！”
漆黑焰云攀缘天穹，滚滚热浪夹杂火星、扑面而来，巨大的轰鸣声中，如同太阳耀斑一般四散的碎石在纷纷燃烧、迸溅。
熊熊烈火里，爆炸造成的坍塌由远及近，建筑物的承重墙很快无法支撑，兀自破碎、开裂，将近处喧嚣的人声和远方不停闪烁的警灯隔绝在外。
像雨点一般堕下头顶的断壁残垣间，身着西装制服的女人不断奔跑，脸颊被冷汗浸透，十指不断往下渗血。
“砰砰砰砰砰——”所有黢黑的枪口一齐开火。在女人的身后，一排穿着黑西装，标准的Mafia打扮的男人举着机关枪，对着奔跑的身影扫射不停。一弧横飞的子弹在半空中急速奔驰、滑过流线般的轨迹，弥散的硝烟裹挟血腥掠过。
***
——“真是糟糕透了。”我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肺部传来像是灼烧般的痛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枪声渐歇，我还未松一口气，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强烈的杀气。
我没有回头，立即向前一跃。转瞬之间，一道黑色的奔流倏地穿过我站立的位置，如同疾风过境，连地面上的砖石都削去一片，裸露出斑驳的内里。
毫无疑问，如果我当时没有避开，一定会被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力量瞬间切割成迸溅的血肉碎末。
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黑刃如同飞掷的刀片一 般接踵而至，我一再跳离地面闪避攻击。小巷内的标志、栏杆均被黑刃切断，露出锐利的断面，连建筑物的钢板墙面都留下锋锐的划痕。
我在地面上回转一百八十度，避过身后最后一道攻击，在看清前路的那一刻瞳孔骤缩。
前方是封闭的小巷。满地尸体，鲜血狼藉；
背后是来自「PortMafia」游击队的追兵，一路穷追不舍。
穷途末路、前后夹击。
我的背抵在冰凉的墙面上，压下沉急的呼吸。
似乎···已经无路可逃。＊
＊＊＊
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特殊能力，也就是所谓【异能】的人虽然不多，终究还是存在的。
他们拥有的特殊能力各自不同，其中某些具有危险，甚至可能危害社会。因此，政府机关中诞生了秘密组织【异能特务科】，作为官方管理异能者的专职机构。
而这个故事，则要从一栋图书馆开始说起。
——一天前
“哈— —”
又是一个没有睡好的早晨，我打了一个哈欠，带着我常带的东西——一本纯黑色的皮革手册，一支笔杆比唇膏略大的万宝龙钢笔，比平时更早地坐上摇摇晃晃的电车。上班的地方距离最近的电车站很远，对我这种社畜来说无疑是一种烦恼，意味着每天早上都要很早起来。
漫长的步行过后，我感觉自己有几分清醒。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栋图书馆后门的停车场。停车场非常安静，除了偶尔来使用图书馆的老人之外，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然而，表面上，这只是一座位于山区的图书馆，可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里的安检森严、可比核能设施，所有警卫都在腰包内藏着冲锋枪做武装。
如同弗洛伊德的冰山理论在现实中的应用，只有在这种时刻，这栋建筑才仿佛揭开隐形在背后的冰山一角，让后知后觉的来客窥见潜藏在海面下无声涌动的暗流——这固然理所当然，因为这里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图书馆，而是政府的机密设施，直辖于内务省的情报集散地，管理众多危险异能者的【异能特务科】的一处秘密据点。
而我，则是隶属这座设施的政府相关人士，【异能特务科】的一名情报员。
虽然在配属单位干了有一两年，但说到政府组织的情报员，听起来还是特别像那种发生在电影小说里的情节，往往还会夹杂着一阵硝烟和枪击的气味。不管怎么说都不该从我这种一副社会螺丝钉样子的人嘴里说出来；但事实的确如此，因为执行秘密任务的原因，就算是亲密的友人也不能如实相告，只能扯一些“进口贸易公司的行政人员”这样无伤大雅的谎言。
当然，请不要误会，虽然前面提到“异能特务科”、“秘密任务”这样的印象气泡，但作为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超出常人的才能；若要类比的话，大概就像这片汪洋之中一点小小的浪尖浮沫，只是因为有着一个鸡肋的异能而被这个非、常、有、人文关怀的用人单位招揽。
啊，某种意义上来看我好像还是自己主动加入的来着…
总之，现状就是这样，我也并没有什么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远大志向，在已经上了异能特务科这条贼船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干到领退休金的那一天。
听起来怨气很重，但这就是我工作的环境。在这里还需要提一下能够和我形成鲜明对照组的上司——虽然他二十六岁就升到了参事官辅佐的职位，可以说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但是，他是一个奉行“不下班的话，就不用再上班”的究极工作狂，是可以一边睁着眼睛敲键盘，同时打着电话、喝着咖啡、一边睡着了的神奇存在。
只要卷不死自己，就让可怜的下属睡眠不足，就是他开启了我们异能特务科内卷的企业文化！
在这样繁重地工作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跟着猝死的！
银色的奥斯顿·马丁自远方传来震颤的轰鸣，打断了我漫无目的的思绪。随着一个稳稳地转向、旋即停靠在泊车位上。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迎面朝我的方向走来，两人靠得很近，像是在争执什么。
“绫辻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写报告呢？”
“你不要模糊焦点！”浅葱发色的女子身着西装制服，提着黑色的皮料公文包，表情看着很是愤愤。
男子则有着一身奇怪的打扮，漆皮鸭舌帽松松垮垮压着他那一头浅茶偏金的短发，鼻梁挂墨镜，棕边白衬衫外披着茶色的短外套，宽松的格子哈伦裤扎入折筒靴里，走的是一股子说不上英伦，也说不上正常的奇怪混搭路线，看起来似乎与【异能特务科】这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同时，我有注意到他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正颇为灵巧地来回转动，把玩着未点燃的细烟管，显得游刃有余。
——“早上好，宫部桑。”
正在单方面争执的两个人同时注意到我，问好声打断我暂时的观察。
辻村深月，和我同属【异能特务科】，现下正在监管某位特级危险异能者的情报员，也是关系不错的同事，非常元气地和我打招呼。
“早上好，辻村桑…绫辻先生。”我向她点头问好，同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轻微地跳动。
我犹豫了一下，作为客套性的礼节，向着辻村身后的男人致意。视线隔着一层薄薄的茶色镜片直勾勾地撞上，我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缓慢而略带审视地打量。男人仿佛背后灵一样跟在辻村身后，但实在存在感极强，到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拘谨是难免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知道到底是作为「杀人侦探」的绫辻、还是作为他的监管者出现的辻村更加…令人深感敬佩。
前面提到，非常危险的异能者需由异能特务科管理、监督，有必要的话，甚至要加以铲除。而这份危险异能者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就是我们这位「杀人侦探」绫辻行人老师。
“造成对手意外死亡的能力”——男人拥有无视任何前因后果，只要发动，就能百分百令对方死亡的异能力，像是诅咒一样无解。
虽然异能特务科有严格的保密章程，但是由于那位「杀人侦探」时常接受政府委托、处理的又是社会事件的缘故，我也对他们二人经历的事件略有耳闻，不算全然一无所知。比如最近，他们刚刚处理完一起发生在横滨的银行爆炸事件，那名执行犯因为绫辻先生的异能死亡，而名叫凉宫龙二的教唆犯目前正在被市警通缉＊——这还是上周六吃寿喜锅的时候辻村告诉我的。
虽然但是…我，不对，整个异能特务科都觉得他俩的关系是个谜。
相比于冷冰冰的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他们二人的组合表面上看更像是侦探与助手的搭配；这一点从辻村的称呼上可见一斑，类似于福尔摩斯与华生，波洛和黑斯廷斯。但实际上…我觉得绫辻先生实在是个装都懒得装的抖S。
顺便一提，这样想绝对不是因为我之前在居酒屋听到微醺的辻村抱怨的什么“女仆”、“你是不是想被调教”、“不要被调教”之类的怪话。
将这点微妙的念头掐灭在脑海里，我打了个哈欠，回复道：“我还有工作，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实际上，是上司的命令将我从这种微妙而不失尴尬的困扰中拯救出来。社畜的节能主义就是闲话少叙——不该我知道的绝对不要知道，这是保证最后能平平安安干到退休的职场守则。
———
“她是谁？”
妖术师京极夏彦的虚影在绫辻身边缓缓浮现，只有「杀人侦探」才能看见的、在京极彻底身亡之后也无法摆脱的亡灵之影，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手中玩转着烟管的侦探。
绫辻用所有事物都瞬间降温的眼神盯着匆匆离去的黑发女子。
在场的第三人、辻村深月不假思索道：“宫部美雪，虽然工作职能不同，不过我们都属于坂口安吾前辈属下，算是我的同事。”
随后，慢了半拍的女子旋即反应过来，颜色浅淡的眼瞳眉睫扑闪：“绫辻老师，不要转移话题！我们之前明明还在说报告中提到的“不要擅自行动”这件事！”
“这次及时察觉了嘛。”
“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都说了不要转移…”
忽略脑海中京极那家伙像是漫才的捧哏那样“哎呀绝对是被那个小姑娘看出来了…”、聒噪的幸灾乐祸，绫辻面不改色：“你的同事和你年纪差不多大，你们关系很不错，最近刚刚见过一面，她的异能可以修改现实里的证物…而且…”像是下放的鱼钩，绫辻拉长了语调，看着女孩骤然放大的瞳孔，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这次恐怕要从你那个难缠的上司那里接到一个让她为难的任务了。”
“全中。”辻村这样想着，注意力不知不觉跑偏到另外的话题上。
这样的“游戏”两个人经常进行，大部分时候都是绫辻单方面推理辻村在去侦探事务所之前的日程，几乎次次全中，所以辻村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惊讶地大喊大叫——绫辻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宫部，这一点作为监管者的她自然比谁都清楚——同时，辻村的内心中涌现出些许不服输的劲头，具体表现为突如其来的对抗心。
“年龄这一点从相貌上能看出来···我们关系非常好呢？是因为我对她笑着打招呼吗？”
“你倒是对不少人都能笑语相向。”
忽略脑海中，京极那家伙“你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吃味”的胡言乱语一般的感叹，绫辻向虚浮的幻影投去沉静的视线，京极讪讪地闭上了那张恼人的嘴，绫辻则继续道：“她身上的香薰是一款很小众的品牌，而同样的味道我在上周六，也就是你迟到那次在你的身上也闻到过…那次你们去吃寿喜锅了吧。”
“你的同事不像是经常锻炼的体格，所以应该是文职人员，能够被异能特务科吸纳的异能者，方向就那么几个，不难猜出来。”
辻村叫道：“等等…绫辻老师，前面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一点你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好了，助手小姐，不是还要去递交申请吗？”
事实证明，后来事情的发展确实如那位拥有敏锐观察力的侦探所预料。
不过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乘着电梯，我一路到了位于地下的作战会议室，
纯白色的会议室内，墙上有一块巨大荧幕，投射着各种情报。我发现我的上司，坂口先生，正独自一人盯着散发幽幽荧光的屏幕，指节无意识地轻敲桌面，仿佛在凝神苦思着什么。这是我入职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与之前那副看起来总是有做不完的文书工作的模样大相径庭，让我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安。
坂口先生其实非常年轻，看相貌只比我大一两岁左右。他平日里常穿着一套枯叶色西装，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颇有大学教授气质。譬如静水流深，坂口先生的态度总给人一种沉稳安静的感觉，而那双眼眸深处却偶尔闪现宛如锋利钢针般的冷酷目光；无怪乎之前辻村喝酒时和我吐槽到，就连那位「杀人侦探」也评价过坂口前辈是个“难缠的人物”。
据说坂口先生曾经在某个大型□□组织卧底，看着那样一双眼睛，我想这样的传言实在不算空穴来风，一如此刻他沉思前事时的视线，让我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其中隐含的锋芒刺向自己。
“早上好，宫部桑。”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沉思中挣脱出来，仍然还是很少浮现较大神色起伏的面容，镜片一闪而过锐利的折光。
“早上好，坂口前辈。”我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实在不想知道上司为什么突然提起话题。
“这么早把你叫过来，是因为最近在横滨发生了一起事件，很适合你去调查。”
我的视线落在上司身后的那块巨幅荧幕上，看着数张照片和旁边批注的小字，不由得微微一凝。
——“果然，是那起事件——”
坂口先生的“很适合”中隐含着一种客套意味的命令；而且有句话叫——最怕上司突如其来的夸赞，这种莫名其妙的夸张通常意味着不妙的潜台词——譬如闯关游戏，在前方等待着下属的极有可能是某个史诗级难度的关卡；而坂口前辈偏偏又是那种只看面部表情其实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的人，顶着上司若有所思的视线，我开始有些痛恨在大脑彻底反应过来之前、精准理解他意思的我自己。
与其说适合我，不如说是适合我的异能——『所罗门的伪证』···但是，这本该是一句毫无真情实感的客套；如果不加上后面这个注脚。
前面提到，异能者引起的犯罪从未停过，而横滨则是一座充盈着丰沛武德的城市···格外丰沛：维持着所谓的【三刻构想】，全日本境内唯一一个异能特务科的势力只能在白天触及的地方，可以说是异能犯罪横行、□□时常火并、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在上司开口的那一刻，我的嘴角微微抽搐。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就知道大清早把叫我过来准没好事；去哪里不好去这么个鬼地方！
该会不是坂口先生这种不睡觉的工作狂看不惯我在特务科整日摸鱼的摆烂作风，认为要整顿纲纪再创特务科的辉煌，所以要让我去横滨港喂鲨鱼吧。
尽管迟了一点，但我的脑海中不由得闪回过之前的一件事；我还记得之前我们异能特务科曾经接收了一个涉嫌谋杀案138件，恐吓案312件，诈骗和其余的625件、甚至需要坂口先生动用【七号机关】的力量洗白的狠人。而这位特殊的、有着无效化异能的前任黑手党先生出于洗白自己的罪行的需要，免费给政府打了几年白工，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经常接触。
虽然更多时间他都热衷于诚邀我们单位的漂亮小姐姐殉情，实在很像是某种新型仙人跳的开场。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我记得这位前任黑手党先生洗白上岸之后，去的地方…好像就是横滨吧…
果然是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武德充沛的热土么？
我短暂地僵住了。
尽管我很想做出诘问的动作，不过基于一团乱麻的内心、实打实且能看见的薪金构造或缥缈的上下属关系，我还是忍住了，只能努力点点头，尽量平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在这种时刻，我并不想因为多嘴多舌而节外生枝。
在我的职业生涯即将遭遇有史以来最大滑铁卢之后，我该拿什么拯救我岌岌可危的摸鱼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为新增情节」
＊「修改双辻处理的事件」
＊辻村深月、绫辻行人，京极夏彦，出自文豪野犬小说外传
＊女主的灵感来自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宫部美雪
＊本卷卷名来自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白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