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成念》纷落

82、醒神

　　束发洗漱完毕，青篱片刻不再耽搁，迈着大步走出医馆，火色玄袍呼呼拂展带出好大一阵风。

　　耳耳跟在后头关门上锁，不掐灵力的情况下，愣是没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一蹬脚尖直接冲到了他的身旁。

　　神奇的提速一时惹起两旁路人的侧目，然而大家盯着耳耳看了半晌却再没看到其它异常，便都以为是他们刚刚眼花看错了情况，这才摇着脑袋又各自忙回各自的事去。

　　耳耳见没人再关注自己，于是伸手扯住青篱的大袖，“王府大牢守卫森严，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去，不怕被打成筛子？”

　　“你有何高见？”青篱神色严肃头也不回，半点不开玩笑。

　　“……你在处面等着，我替你进去看看。”

　　“好办法。”青篱夸了耳耳一句，却停下了脚步，扭回头来盯着她，问，“此时此刻，沉溺一定亲自守着牢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进去？”

　　耳耳支吾半天答不上来，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压根不是沉溺的对手，即使她很想安慰青篱，这个牛她也吹不起。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可以等到梧桐回来再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份力。”

　　“不能等。”青篱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行，“禾汐囚她千年，她心中定然有很深的报复之意。现在禾汐落到她手上，她定然不会手软。先前只是将禾汐软禁在府上时，我们向王府下人打听到的禾汐的情况都还好，那是沐阳瑜够意思，并未薄待他。”

　　“可现在是入狱，会将他入狱又岂还会再待他如宾，牢狱环境不比外面，且先不说潮湿阴冷鼠蛇虫蚁是禾汐从未体验过的糟糕他受不受得住，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满牢狱的刑法器械势必会刺激出沉溺疯狂的报复心理。”

　　“我曾经了解过牢狱之刑，若是沉溺此番就是为折磨禾汐而为，那么可以想象禾汐将要面临多大的刑苦，所以，不能等。”

　　青篱一番话说得很快，就如他脚下的步子，一步紧接一步。

　　耳耳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听完后半晌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去劝青篱，虽然她心中很清楚，他们就算再着急，此番过去也应是于事无补，因为着急改变不了他们不是沉溺对手的事实。

　　再说那里不只有沉溺坐阵，还有王府重兵把守，他们就这样赤条条的去，估计被打成筛子都是轻的。

　　耳耳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中落后了青篱好几步，行至一条无人街巷时，她才反应过来要去追，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一个人从暗巷里冲出来突然撞到了她。

　　那人行色匆匆，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看样子是着急赶路。也不知她手上握着有什么，耳耳伸手挡扶她之际，那东西一下子扎在耳耳的手掌心。

　　霎时间，耳耳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也顾不上去问那女子怎么回事，只觉女子在与她相撞后不仅没与她道声歉，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敢，拽紧手中的包袱，神色慌张的赶紧离开了她的身边。

　　伤的虽然是掌心，痛的却是胸口那颗真心。耳耳一下子受不了，整个人往地上蹲了下去。隐隐听到身后女子离开的方向传来说话声——

　　“影儿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可让我好找，这趟马车载了不少出城的人，你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刚刚想到忘了重要的东西没带，回去拿了一趟。”

　　“还好，还能赶得上，快走吧！”

　　耳耳忍着疼痛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两女子中撞她的那一人背影窈窕，杨柳细腰，正是个出色的美人。

　　而此时，原本走出好一段距离的青篱终于发现了身后耳耳的异常，赶紧折返回来。

　　“长耳朵，你这是怎么了？”

　　青篱企图将耳耳扶起，岂料耳耳压根就站不起来，她两条腿好像瘫软了一般，完全提不起力。

　　“疼！”耳耳紧紧拽住青篱的手，生怕他离开自己，“真的很疼！”

　　青篱见她满头开始冒虚汗，觜唇逐渐失去血色，便知这并不是她装出来的，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这都还没到监狱大牢，也还没跟沉溺打起来呢，好端端的你这怎么了？”

　　耳耳努力往青篱身上靠，将自己紧紧挨进他的怀里，心口的痛让她浑身提不起劲，好不容易将那只被扎伤的手伸到青篱眼前，青篱却表现出一脸的不可思议，皱眉道：

　　“这么小的伤口，不至于啊！蚊子咬的么？还带毒的那种？”

　　然而他调侃归调侃，手下动作却是紧张又急速的将耳耳拦腰抱了起来，朝四周很快判定了一个方向，然后疾步而去。

　　似乎因为时间紧迫，他没有走太远，而是挑中了一个破院，抱着耳耳进到里面最隐蔽的一个房间。

　　在房间最为昏暗的一角，耳耳看着他露出最后一个笑容，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突然一阵灵光大作，青篱还来不急再好好看一眼怀中的人，他整个人便被带入到了耳耳深埋的记忆中去了——

　　……

　　都说兔子乖巧温顺，但乖巧温顺不代表认命。耳耳生来为一只不被荒泽所有神民放在眼里的“懦弱”的兔子，却没人知道她从长到懂事开始便抱有一颗征服的心。

　　她不喧不闹，安安静静，在众人的不屑与忽视中，默默历经了成千上万个潜移默化逆天改命的昼夜，釜底抽薪由柔到刚，由顺到逆，温情转铁石，层层递进最终炼成了荒泽从未有过的新神脉——可吞灵灭势另众神颤栗的削神。

　　只是世事总是公平，得到与失去往往齐头并进。小兔子得到了不可一世的能力，却在不知不觉中丢了她原本生来就带有的东西——

　　灵心，即灵智。

　　一腔血热心肠炼成石芯，神魂认知像死过后再重生，从此默默无闻低调到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的小兔子不在，巍巍山峨中多了座神出鬼没的石台，其内里雷霆削云漫无边迹，但凡嚣张挑衅不信邪者，落入其中，亦或者直接被其追赶吞噬者，皆无例外，神势不再灵骨不存。

　　道义不结，六亲不认，如此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人能掌控她五、六，也不过是机械的遵从责令，她无法领会他深层的用意，而他无法改变她的根本原则。

　　他们就像主人与机器，他发号的施令需在她基本的运行规则之内，于他来说，她的可控与不可控各执一半。但好在他可掌控她的出行轨迹。

　　神皇的能力可驭万物，但有时候也需时间来给予成果。

　　他历经漫长岁月，助她找回了最初的原身，为了让她沾染烟火气息，制造机会让栖若在山林中与她偶遇，然后将她抱回西禾园。

　　接下来的情景便是青篱也知道的长耳免在西禾园中与大家相处的日子，直到最后他跳入削神台，禾汐与削神交易的事及往后耳耳在凡世的由来便又是他从不知道的。

　　此番他在耳耳的记忆里便看到了那时发生的所有。

　　当禾汐与削神神骨交易之时，禾汐神骨内含之力震撼到了削神的灵识，致使她领悟到一丝感慨，随即一份霆语传到禾汐心门——

　　“无知如我，怎能吞下神皇的浩瀚，其中蕴含的谆谆教诲竟还藏有助我轮回寻心之路，其良苦用心，虽尽力仍不弃，我虽解不透其中深意，但此刻我的全身因它而沸腾，丰富多彩的轮回路首当其冲诱惑着我。”

　　“我主放心，我定循路前往轮回，必当走完你所铺设之局。”

　　青篱看到此处，终于恍悟了耳耳的由来，禾汐先前不曾告诉他的答案，原来都在这里给他留着。

　　他与禾汐经历那阵大变后，双双落在了削神山，那时，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不解，为何禾汐要叫那座飘浮在凡世与神域之间的空岛为削神山，他不知道此削神山与彼削神台有何联系。

　　直到后来禾汐有浅浅解说那山便是削神，当时他还震惊了许久。

　　今日一见，他才知道，其原由是因为削神受了禾汐神骨，却压不住其中禾汐设下的神皇令而下凡轮回千年十世，以遍尝人间烟火百态从而煅炼灵心，然而此番历练不宜携有强势的削神石芯，故而石芯落在凡世与神域之间化作削神山由禾汐掌看。

　　青篱听到耳耳记忆中禾汐在落入削神山头之际，向赴下界轮回的削神遥遥递出一句：

　　“此一去，长路漫漫，削神本为石坚，要结灵心谈何容易，我所设九段轮回，需耐住性子细品其味，或许前面许久都未有成果，但只要坚持到底，拔开云雾终能见月明。”

　　“所有感悟终需凝结，所有凝结终需融汇，第十世，我来找你，我将以：九世所悟心得、真爱之泪、极致爱憎心以及锥心之痛，辅以醒神针将你唤醒。

　　“到时，我便看你了，削神！”

　　千年前。

　　我欲以神源换栖若神格，便是因你灵智未生不打商量，而不得不选择的无奈之举。

　　后来，同样的原因，我以神骨换青篱与栖若。

　　若能助你成功生出灵智，这一世我便也算熬出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