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画成念》纷落

61、削神

　　弱水之性有毁界灭世之能，不得不解，在她还未气势大起时还能如此这般将她安然控制，倘若大意放任些，先前的世界便是最好的典范。

　　故而此番，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在所不辞。

　　栖若的神源已修足两万年。且削神台削神无异于削命。要想在削神台将她的沉爱神源护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命换命。

　　禾汐确保一切妥善后，立在削神台旁仰头去看那莲座上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虽美，但在旁人看来，女子的美却远不及他。

　　他从来一身白衣如雪，顷长的身资俊雅无双，脸盘如玉，眉目胜画，他神色常是淡静的，从容的，眼底总是透着冷隽。

　　不愧是鸿蒙之子，方方面面总要压着世人一头。

　　此刻他朝栖若静看了一会儿，脸上似带着一抺笑意，雪白的衣裳忽而一展，他踏一脚薄云跃身飞上了比栖若的莲台更高的空中。

　　他凌空而站，低头俯视脚下的削神台，视线自那漩涡激烈的雷霆电云中再次掠向莲台中的人，眸中最后有话，他说——

　　你便好好待在西禾园，我住了两万年便完善了两万年的园子，从今往后的两万年时间里便交给你来打理了，不要客气，不要见外，毕竟我们都相识好几个世界了，虽然前面几次太过短暂，但于我来说，记忆已经足够长。

　　你很傻，总是害人害己，最后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终归太不划算，这一世界我便用我的两万年来抺除你的愚傻，让你有机会感受世界更多的美妙，也让这一世界的人们得以康泰平安的继续生活下去。

　　……两万年后，我们再见。

　　话完，禾汐抬起头来展开双臂，随着狂风骤起，白衣翻飞，精美发饰闪过一道晶莹光芒，束于其中的精致编发突然打散飞出，如缎般乌黑的发丝在空中肆意飞扬。

　　忽有一缕丝发拂过他俊美的脸庞，掠过薄润的双唇之间，于是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樱红的双唇，色彩质地惊艳交合，容颜美好的意境便又升了一个等级。

　　不愧是鸿蒙之子，每一面皆是无与伦比。天地总归是最要面子的。

　　禾汐从来自知，却从不在意，因为习惯，只觉寻常。

　　此刻他紧紧抿住那缕发丝，凝神蓄力，修长的手指忽而向上一抬，正是势不可挡的招唤山河之式，只不过此刻在结界之内，他招唤出来的是那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雷霆漩涡，漩涡盘至莲台之上的栖若，将她团围得只露出那张美丽的脸庞。

　　终于她脸上的神色出现了变化，一改方才的安甜模样，眉头猛然间紧拧了起来。

　　禾汐随即轮换手中姿势，暂止疯狂上涌的雷霆漩涡。脚下猛然踏空一落，让自己离莲台更近一些，随着他身形定住，一股强大的神源之力瞬间自他体内荡出。

　　淡蓝是水灵神源本色，它的侵染，让削神台结界内的空气呈现出迷幻样的波澜质感，此波澜质感极速蔓延，赶尽削神台上雷霆卷起的狂风，淡去栖若周边涡云酿作的阴霾，最后散在整个削神台结界之内，浸入那团围了栖若的雷霆漩涡之中，与漩涡中凶猛的削神之力交持下契约。

　　沉睡中栖若原本紧拧的眉头终于松下些许，痛苦减轻。

　　禾汐就在她的前上方轻仰起头，从容的闭上眼睛，淡蓝色的神源之力源源不断的自他体内散出，灌入削神雷霆漩涡。
　　不过以命换命。

　　只是于他与天地同寿的神源资质来说，削神雷霆还要不了他的命。

　　大不了抵上两万年时长的修为。大不了被削去两万年修为后灵身不固，回到泽水状态，失掉灵智，从头再来。大不了再修个两万年，又是这副模样。

　　这般散送神源之际，禾汐突然想到了青篱。他觉得自己此番不告而别，青篱或许会破口大骂吧。但是那又怎样呢，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结界内，虽外面的寒气不得入，可由于禾汐的存在，整个空间本就充斥着水灵天生的清冽之气，加之水灵神源大肆释出，此刻更是寒彻浸骨。

　　神源的倾巢外释会让灵体不固，随着禾汐将自身神源不断的投入削神雷霆漩涡，他的形体很快的开始出现了透明化质感，如羽如玉，盈盈莹莹。

　　正当这时，结界突然受到一阵强烈的撞击，清水样的结幕之墙外现出一道火红身影。

　　“——好一个大公无私的水灵神皇！禾汐，你休要作践自己，你死了，大家怎么办？”

　　青篱的声音自结界外疯狂传来，伴随着冲闯结界的猛劲，几乎使出了他平日里最暴躁的一面，喊话的嗓音里满是焦灼与急切。

　　“禾汐，你这家伙，你要做什么，赶紧停手——！”

　　水样性的结界之墙上又是遭受了一道猛烈的撞击，然而禾汐的结界又哪是能那么容易闯破的？青篱在结界之外想方设法像无头苍蝇一样叮着他认为结界最薄弱一处，却还是撞得头破血流。

　　此刻他心急如焚，深知时间紧迫，禾汐在结界内送死，半刻不容再缓。

　　他受禾汐迷惑，已经糊涂了一个时辰。方才寻这方是非之地又是花费了近半刻钟时间。

　　好不容易寻到此处，他先是高兴的，因为结界未散，说明禾汐还在。紧接着便是心惊，禾汐的结界那么容易打开那他就不会设了，这结界设得这般坚固，大概率就是在防他。

　　怎么办？如何办？青篱脑子迅速运转，似乎除了硬碰便没了其它办法。

　　结界内，禾汐闭着双目，循序渐进配合着削神之法，对于外面青篱的躁动，他不动声色。

　　万年之计，在此一息，即已下了决定，又岂能半途而废，他知道，青篱早已同自己兄弟情深，但他能为青篱做的就只有将他紧紧拦在事件之外。

　　这是他的职责，他不能牵累了青篱。

　　禾汐之下，削神台之上，被浸满了水灵神源而染上淡淡蓝色的雷霆漩云，层层缭绕包围着莲台上沉睡的栖若，始终只露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庞。只见她面色安然中夹带着些微不适。那正是禾汐神源在削神雷霆漩涡下极尽保护她的模样。

　　青篱不知自己在结界之外撞了多久，他只知自己已经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嗓子也近乎骂哑。

　　天色渐黑，呼啸的寒风猛然刮来，却在他周边燃起一片烈火，火顺着风越灼越烈，将淡蓝色水样结界围了一圈，远远看去，此外结境竟像是一个熊熊燃烧的偌大的火球。

　　青篱疯了，他竟现出了自己的真身。

　　水灭火，火干水，他只要不断燃烧自己，不信烧不干禾汐的水灵结界。

　　禾汐还要顾着手头术法，而他全力以赴，这一回总不能还赢不了他！

　　结界成了个偌大的火球。

　　结界内壁如炉底滚烫。

　　护换神源之下的削神之法更为复杂，需循序渐进。

　　禾汐心知肚明，深知栖若此刻处境，一旦中途停断，他神源可收，削神可退，却是真正惊扰惹怒了栖若那半沉溺神格，使她彻底清醒。

　　便能料到，紧接而来的后果将是碧桃花灵镇压失效，栖若失控于沉溺之欲，再想将她安抚难上加难，其间亦不知要溺亡多少生灵，涂炭几层世间。

　　故而，他不能动。

　　青篱若是真正明事，望他自行收手。他若不收手……那也只能硬抗。

　　禾汐心中才想到这里，便忽觉空气猛然一荡，他赶忙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火红色身影从结界外直冲而入，不由分说一道火力破开禾汐与削神雷霆交持下的契约。

　　瞬间水灵还身，雷霆变色，栖若神智动荡未醒将醒。

　　雷霆吞并莲台，卷着栖若向削神台下收去……

　　霎时间，结界内混作一团。青篱赶着时间全然不顾奔向那团雷云，接着便只听见禾汐的一句：“胡闹！”

　　而后便再听不到其它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