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13、江淮

　　待准备出发时，消失了好一会的李天和才出现。
　　“少...赵先生，您刚刚去哪儿了啊。”
　　“哦，早上我去跟街边小贩们聊了几句。”李天和说着转头看向外面，那边几个小贩注意到李天和在看他们，兴奋地挥手回应。
　　李天和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才回过头来继续说：“我打听到了一些情报。”
　　“关于什么的？”从早上起，赵修璟脸色就有些不太好。
　　“昨晚城门看守就提到过扬宁府不太平，说明这个地方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我想那些沿街小贩肯定知道点什么，见他们开摊，就去聊了聊。”
　　“聊什么这么高兴？”
　　“说话的艺术，这方面阿璟你自然是不懂的。”
　　赵修璟再次皱起了眉头，“别这么喊我。”
　　说到这，李天和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你都在梦中偷偷喊我的名字了。想喊就喊，我又没不让你喊，还梦中偷偷喊。”
　　“昨天晚上？”
　　“嗯哼。”
　　赵修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你打探到了什么？”
　　李天和也不计较，顺口便答下去：“很多人死了。
　　“怎么死的？”
　　“有一些人狂痴迷乱，于街头肆意砍伤百姓。你听起来，觉得这像什么。”李天和随手抓着小玖买的肉包子啃了一口，边吃边说道。
　　“像是魔修的邪术。”赵修璟沉声思考，“只是意图何在？”
　　李天和挥了挥手，不是很在意地说：“无需纠结于疯子的想法。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扬宁府不只是秘境这么简单，小心为好。”
　　“况且上回你不是说你知道那有魔修的活动吗，把你知道的说说如何？”李天和又啃一口包子。
　　“说话的艺术？”
　　“阿璟，我们都这么熟了，还需要我说好听的套你的情报吗？”
　　“我们才认识几日。”
　　“相见恨晚。”李天和随口答道。
　　“......”赵修璟转过头。
　　“先上马车。”
　　“等会。”
　　“去哪？”
　　“打个招呼。”

　　李天和走向刚刚打招呼的小贩们，只见他们围了上来。
　　耳边叽叽喳喳，几个人说出了几十个人的音量，耳边嘈杂的声音几乎混成了一片。
　　“赵先生，您要离开了吗？这是我家的水果，带上一些吧，祝您一路顺风。”一个小贩递过水果，笑着说道。
　　李天和微笑着谢绝了他：“王叔，不用了，您也保重。”
　　另一个小贩悄悄走到李天和面前，低声说道：“赵先生，之前我确实有些冒失，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回去后向妻子道了歉，我们现在和好了。”
　　李天和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一个小贩也走过来，感激地说：“赵先生，非常感谢您给的药物，我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了。”
　　“举手之劳，医者本分，不必如此。”
　　“赵先生......”
　　面对各位的热切招待，李天和十分有耐心，一一回应，最后才说：“我此行是为道别而来，各位不必再送，再会。”
　　说完便转身登上马车。
　　但直到马车缓缓开动，都有人跟在后头挥手。
　　甚至人群之中，还能听到有人在那喊：“先生，我女儿今年年芳二八，不如请人做个媒，您当我女婿好了。”
　　那人喊完，还有人起哄也跟着喊。
　　待马车渐渐离开那条街，小玖才松了口气。
　　虽说跟着少谷主出门，大多会遇到这情况，但还是难以适应啊。
　　“赵先生似乎很受欢迎？”
　　“玩笑话而已，次次都是这样。”李天和挺喜欢与他们相处的。
　　老百姓们心底淳朴，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便愿意十倍奉还。
　　“你还是唤我李道友吧，赵先生这称呼，我总意识不到喊得是我。”
　　“那...天和呢。”那两个字跟烫嘴似得，说的相当含糊。
　　“你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李天和审视了一番赵修璟的表情，有些不解地问道，
　　“也不知道你在计较什么，陆弘那小子，我前一日捡的他，后一日他就自己改口了。我朋友都这么喊我，只有你天天李道友的，我反而听不顺耳。”
　　“嗯。”
　　见赵修璟这回似乎听进去了，李天和也不再说什么，人的转变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是对一个没什么社交经验的孤狼散修而言。
　　“说来，阿璟——”
　　“别这么喊我。”赵修璟倒不是生气，因而语气并不强硬。
　　李天和摊摊手道：“昨日我问你如何称呼，你又不吭声，我只能自己想了。不然你给我说个？”
　　赵修璟沉默。
　　作为一个独狼，平日里，除了他人恭敬的真人之外，竟真的想不到其他称呼了。
　　李天和自然也看得出来，“既然如此，接受现实吧。”
　　赵修璟看向身旁那人，只看见他一脸无辜地笑着。
　　他最终垂眸表示默认。
　　见此话题历经两天，终于得到了一个结果，李天和便也不再纠结，继续接上之前被打断的话。
　　“方才在客栈前，你说先上车，如今我们人都在马车上，这会儿你这张金口可以张开了吧。”
　　赵修璟点点头。
　　“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多是多少。”
　　“只是猜测，秘境的出现对修士有吸引力，自然魔修也包括在其中。”
　　“你这可不是不多，光凭猜测，没有任何实证，那算是基本没有的程度了。”
　　赵修璟看了一眼李天和，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说道：“我有我的原因。”
　　“扬宁府周边不太平，几个村子都发现了有人失踪。”
　　“失踪这事，什么可能都有，除此之外，阿璟你应该还发现了什么吧。”
　　赵修璟本想脱口而出的话顿了下，嘴边的话一下子飞走了。
　　“怎么？不想跟我说，还是想让我猜？”李天和侧目。
　　“没有。”
　　赵修璟重整思路，继续说：“奇怪的是城内却没有发生任何事，当然也许只是没传出消息而已。”
　　“不可能。扬宁府地处江下游，热闹非凡，消息也传得快，就比如我在越州府打探到的事甚至是昨日刚发生的，”
　　“真要有好几个人失踪的事发生，只要有人肯闹，不出半日，天下人皆知。”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的确没发生这类事，二是发生了，但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它传播。”
　　赵修璟点点头说：“不错，我倾向于是前者。后者与其他事产生了矛盾。”
　　李天和自然懂得了这个意思。
　　如今总共两条消息，一则是扬宁府城郊村有人失踪，一则是城中有人发疯，发生了伤人事件，既然要阻拦，应当是为了掩饰怪异现象，那为何不将这二者也掩饰起来？
　　这种事没人会那么傻，半遮半露吧。
　　李天和很自然地接过话，
　　“从前者角度出发，说明有人只敢在城郊行动，在城中却不敢轻举妄动。”
　　“联想到如今扬宁府秘境吸引来的无数修士，有仙修有魔修，加之害人者不敢在城中闹事——”
　　赵修璟顺势得出结论：“因为他们被牵制住了。”
　　“虽说还是猜测，倒确实很有可能，好吧，你的不多很实诚。”
　　“此行应当比想象的要凶险，李道友——”
　　道友二字刚落下，李天和一个眼神扔过去，那眼神，三分威胁三分凶残和四分隐含着你再好好考虑的深刻意味。
　　赵修璟讲到一半突然卡住，愣了一会。
　　仿佛内心纠葛完，想着干脆一了百了地艰难吐出两个字：“天和......”
　　虽然感觉还是有点含糊，但李天和不在意这点小细节，略显满意地点头示意继续说。
　　赵修璟内心长叹一口气，表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地说：“将和风剑随身带着，或许用得上。”
　　“那是自然。”

　　到达扬宁府时，已是转钟寅时，中途除了换了匹马，便没再停歇。
　　不同于越州府，扬宁府从六人城门看守数量上就远远超过，更别提规模，人口等其他方面。
　　寅时三刻，城门口除了李天和一行人，还有两三个人在，其中一人甚至一眼便可看出是修士。
　　在这儿，三人自然不玩那角色扮演的小游戏。
　　虽然赵修璟并没有暴露过自己的面容，没有人认出他，但李天和的脸在修士中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
　　当然，也可以通过易容之术，却没有必要。
　　只要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也能更容易地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少生事端。
　　一路上倒是离奇的顺利，客栈也正常地订下了三间房。
　　夜深人静，三人也没再东拉西扯，东西一拿，各回各屋。
　　然而回了房，除了小玖沾床就睡，另外两人当然并未睡。
　　新到一地，泥沙俱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在这种地方，入定打坐皆不安全，索性也不打算睡，李天和只得随手看书打发时间。

　　只是刚过卯时，屋外朦朦胧胧传来了一些微妙的动静。
　　李天和立刻警觉起来，他不敢使用真气去侦查，担心惊动对方，取而代之的是悄悄隐藏身形，走到门边仔细聆听。
　　外面没有人说话，只是听到来回踱步的声音，估计有四个人。
　　待脚步声走远，逐渐没了动静，李天和方才打开门，门外并没有什么异状。
　　他刚想松口气，只当自己太敏感了，就在关上门的时候，对面的房门倏而打开。
　　赵修璟站在门后，一双红色眼眸望过去。
　　李天和本以为他是被自己吵醒了，然而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双望过来的眼眸，很快意识到情况并不简单。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互相交换了信息。
　　确实不对劲。
　　如果此前还只是个人的判断，此刻有了赵修璟的确认，那么就可以这么确定了。
　　‘小点声，先下去。’
　　‘嗯。’
　　二人简单传了信息，隐去身形，默不作声并肩走到客栈外的花坛前。
　　“你发现了什么。”李天和先开口。
　　“有魔气的味道。”赵修璟轻声道。
　　“我怎么没闻见？”李天和也只是嘴上故意唱反调，心里自然是相信他。
　　“很微弱，”赵修璟见李天和一挑眉还要开口，猜也能猜倒他要说什么，便继续说，“我对魔气很敏感，见多了便如此。”
　　见想问的话被堵，李天和转了个方向，温和地笑着说：“阿璟，既然你能闻见，不如给我带带路？”
　　这话若放在陆弘身上，他肯定要跳起来，怒斥你当我导盲灵兽啊，然后被李天和好言好语哄着干了这事。
　　但放到赵修璟身上自然不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李天和，自然地略过这特殊的含义。
　　“跟我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
　　“我能感觉，魔气的源头不远。”
　　“这到底是什么。”李天和皱眉。
　　“摄魂之术。”
　　李天和一愣，“所以方才门口的那些人是被控制了？”
　　“对。”
　　李天和搓了搓手指，这才回想起来：“难怪刚刚脚步声很怪，不像是常人走路的声音。”
　　“我方才就觉得不对劲。魔气源头便是施法之人？”
　　“嗯。”

　　走几步便看到一家大院，然而大院门口却没有人。
　　这种大宅子门口通常要有人守着，避免强切偷盗，也能帮忙通传一声。
　　此时没有人，确实是不正常。
　　李天和，赵修璟刚靠近宅子，便有一人正好走出来。
　　然而，这个人并不是魔修。
　　尽管如此，赵修璟仍保持警惕，手轻轻搭在黑剑上。
　　李天和本也是如此，但定睛一看，那面相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熟人。
　　为避免误会，李天和主动出声打了招呼。
　　“江淮。”
　　那人一愣，透着微亮的天色，仔细看向喊自己的人。
　　“天和？你怎么在这？”
　　那个叫江淮的修士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抱住李天和。
　　许久未见，李天和也没推开：“我来此地探一处秘境。”
　　“扬宁府东郊那个？”江淮抱了一会便松开了。
　　“对。你在这干什么？”李天和的目光转向那座宅子。
　　“我路遇几个行为怪异之人，追上前探了探，发现是摄魂之术，方才我把施法之人打跑，将那几人救了下来。”
　　江淮说完，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道阴影，才想起除了李天和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
　　抬眸望去，发现是一个完全不亚于李天和相貌的大美人。
　　“天和，这位是？”江淮询问。
　　“我朋友李璟，剑修。”李天和笑着介绍。
　　江淮站定，认真看去，才发现面前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是眉间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眼中透着一抹冷漠，仿佛是一块红色的冰块，一幅不好相处的模样。
　　江淮也是心里犯嘀咕，虽然早知道天和性子好，朋友多，但这样的人也能处成朋友，真是佩服。
　　但表面上还是十分客气，“李道友，初次见面，在下江淮，凌云宗弟子。”
　　见那李璟也没回应，江淮也不在意，修真界不乏冰山美人，个个都这样。
　　“里面那些人，解了术法，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请你到我那去玩啊。”
　　“好，正好把小泽带上，你们也许久没见面了。”
　　“也不看罪魁祸首是谁？有你这个甩手掌柜，我看小泽现在忙的团团转，还是别了吧。”
　　江淮抬头一看，眼看天都要亮了，才着急忙慌地道别：“我还约了人，先走了啊。”
　　“嗯，再会。”
　　见江淮走远，李天和才开口说：“我四师弟江泽的兄长江淮。”
　　方才人在这，不方便同赵修璟多说什么，因此李天和此时才补充解释道。
　　“你朋友不少。”赵修璟沉声说道。
　　“还好吧，或许是你的朋友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