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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   记忆里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心里抗拒。
      再过几秒,沈孤予想,再过几秒,他会把东西塞进我手里。

      果不其然,过几秒,就算当时的小萝卜头再抗拒,对方依旧试探地把东西放到他手上。
      真是傻子!怎么会有人愿意在无法获利的前提下,把温暖分给别人呢?

      “你瞧,是不是很暖和。这样就不冷了,不用怕了。”
      脑海里的画面萦绕着雾气,慢慢被黑暗吞噬,沈孤予下意识想去聚拢这份暖意,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主儿,主儿,醒醒。我们到府上了。”

      沈孤予睁开眼睛,五官从舒展变成无懈可击的紧绷,他静静愣了几秒,道:“知道了。”
      侧窗边的江阳于是不再说话。

      沈孤予俯身下马车。

      清晨的朝阳金灿灿洒了一地,沈孤予披上外裘,隔开冰冷的露水,然后逆着阳光入府。
      东宅入口的茶树弥漫着淡香,新芽又长起来。沈孤予淡淡扫了一眼,转身进入书房。

      空气弥漫着中药材交杂的苦味,两扇正对的侧窗打开,依旧挥不去沉重的药味。沈孤予见怪不怪地走入书房内室。
      书房内室是沈孤予平常待得最久的地方,外通暗道,内有案几,十几排从皇宫和民间抄录的各类医书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

      沈孤予脱下外裘,将有些凌乱的长发整理好,视线一扫,发现往常只有笔墨的书桌多了点东西。
      他走过去,看见书桌上多了一个布袋子。袋子是软布做的,成色不好,有些发黄,一看就是陈年的老布了。
      沈孤予解开袋子,露出里面刚晒好的沧夷子。

      成色瞧着比上次药田拿来的要好。

      沈孤予正想着,听到屋外江阳道:
      “殿下,药田来人了。说是来送沧夷子的。”

      月中药试临近,新蛊虫需要沧夷子为主料的七味药材刺激,沈孤予急需沧夷子,所以派了不少人四处搜集。
      想来是李坡放在书桌上的。

      沈孤予把袋子放到一边,走出书房。

      木矮阶的廊庑边,牛十三垂手弓腰,站在一车沧夷子前,见沈孤予出来,他立刻露出谄媚的笑,道:
      “殿下,奴熬了几个通宵,守着这沧夷子。终于把药熬出来了。”

      沈孤予扫了一眼牛十三身后,走下矮阶,用手翻了翻沧夷子,发现这成色不错,于是随意点点头:
      “不错。”

      “就是说啊。”牛十三拱手卖惨道,“您也知道这沧夷子是娇贵药材,但是只要是殿下您的命令,奴一定是全力以赴。”

      沈孤予往下翻翻药材,发现这一车药材从上到下,均是真材实料。沧夷子晾晒工序繁琐,他给牛十三五日,明摆着是故意为难,想要把药田的人换一波。
      可最终成品不错。他扫了眼牛十三,轻勾唇角:
      “不是你自己干的,出力最多的是谁?叫过来我看看。”

      这么繁琐的工序必然不会是一人完成。
      既然这药材品质这么好,不如把出力最多的人提为总管,也省得后面还为药田烦心,闹得瞎折腾。

      “您这话说的,可让奴寒心啊……”
      牛十三还想要揽功,视线突然扫过沈孤予似笑非笑的表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俯身连声道:
      “是,奴去把人叫来。”

      牛十三离开,沈孤予又翻了翻药材,道:“把东西送到药庐,然后告诉药人提前准备好,晚上试药。”

      “是。”
      江阳点头,转身离开。

      牛十三离开书房,禁不住怒火中烧。沈孤予对药材明显很满意,问出这话,明显是想要换个管事。
      他总不可能告诉对方,其实这些活儿他们没参与,都是那个罪奴一人干的。
      可但凡他托出一个人,对方都有可能成为药田管事,依他往日的行事,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会被处处为难。
      为今之计也只有……

      牛十三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快步走回药田,拉开卧房的门,道:
      “女儿,快好好打扮一下。跟爹去个地方。”
      门内案边坐着个做女工的女孩,单螺髻,盘起的墨发间插着一根玉簪,面容姣好。
      女孩叫谷雨,因为生于春夏谷雨那天。

      谷雨放下布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牛十三拽到铜镜前,手腕生疼,她皱眉,揉着手腕道:
      “爹,你要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找件好衣服。”
      牛十三说着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神情迫切,面红耳赤,浑身上下的欲望翻滚而出。

      谷雨看着有些害怕,但还是听话地重新梳妆。

      江阳在牛十三后面到的药田。日头临近正午,太阳火热,晒得人头疼,阳光更是明亮得在田间叶片间反射。
      他用手挡了挡,随手拦了个打水喝的仆役,问:
      “半旬前来府上的那个罪奴,他现在在哪里?”

      仆役猝不及防被问,呛咳声震天响,躲闪看了江阳一眼,试探道:
      “你找他干什么?”

      “你管我找他干什么?这是你该问的事吗?”江阳怒道。

      “在,在那边。”仆役登时不敢多问,只用手指向药田偏西的位置。
      “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在西边那里。早上看他过去的。”

      江阳顺着指引看去,西边田间的确隐隐有个人,但让他奇怪的是,眼下偌大的药田似乎只有西边田这个人。
      但他一向不喜欢深想,起身往西边走。

      元初站在药田里,脸被晒得通红,身上的长袖长裤被汗浸湿,贴在身上。他脖颈处的伤口越过恶化,开始化脓,他有心处理,却不过是徒劳。
      现下伤口被汗水浸透,如同被密集的针尖刺着。

      五月气温升起,万物复苏生长,蚊虫也大行其道。
      元初拿着只钳子,徒手在田里捉虫。
      时不时会有蚊虫钻进衣摆,啃咬这个胆敢入侵的人,但那样细碎的疼痛,与脖颈处的不适比起,实在是轻多了。

      江阳走过去,就看见这一幕,在辨认出元初脖颈的裹布后,他大喊道:
      “喂!那个罪奴,过来!”

      声音很大,药田空荡荡,只激起鸟雀起飞。

      元初回头,看到田边穿着整齐的江阳,忍不住愣在原地,他明明知道周围没有人,却感觉到一点难为情。

      “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江阳又喊道。

      元初接收到指令,一步一挪地往田边走,已疲乏至极的脚像灌了铅,慢腾腾地走过去。

      “你身上什么味啊。”江阳皱起脸,“殿下要见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元初闻言,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拿着破洞的竹篮一次次明知徒劳地,从湖里打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篮中终于存下的湖水。
      江阳没注意看元初的脸,他往前迈几步,与元初拉开距离,道:
      “一会儿还得给你洗洗,你先去收拾一下。”

      元初用力点点头,钻进地窝。
      地窝内东西散乱,空荡荡的茅草堆上,一块被裁开的陈布格外显眼。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块陈布和沈孤予书桌上的布袋料子一模一样。
      沧夷子在昨晚基本晾晒得差不多了。牛十三盯了元初三天,然后因为阳光晒伤,选择时不时过来盯一下。
      于是元初逮到空子,偷偷抓了一小把沧夷子带回地窝。
      没有合适大小的布袋,于是元初连夜裁了自己的布袋,又仔仔细细把布料擦一遍,做成一个精细的布包,早上送到书房,请门边侍卫放到桌子上。

      元初本以为这不会被注意到,没想到居然,沈孤予愿意见他了。

      想到这里,元初感觉方才还抬不起来的腿突然有了力气。
      这位殿下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会对着罪奴露出笑容,还会几次救一个罪奴于水火。元初心跳加快,所以说不定,他也会愿意施恩给一个女孩呢?
      元蓓的病,是不是可以有得治。

      元初不敢放任思绪乱飞,只送一点沧夷子肯定不值得对方费那么大力气。
      但他光想着,都觉得产生了一点希望。
      他从自己带来的破衣服里,翻出一件合身的,又拿起平常舍不得用的皂角走出地窝。

      江阳见元初出来,连忙道:“好了吗?走吧。”

      元初摇摇头,抬了抬手上的皂角。

      江阳于是压下焦躁,点头道:“可以,你洗洗吧。一股味。”

      元初露出大大的笑容,五官因此也明媚起来。

      江阳一时有些看呆,过了会儿,才冷嗤一声:“头一回看到上黄泉路,还这么开心的。”
      元初在井边梳洗好自己,整个人撇去干活时的燥热,显得很清爽,也露出清澈的眼睛。
      他沉默跟在江阳身后,第一次穿过横桥,来到东宅。

      东宅如几天前见到的那样奢华,元初低着头,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提前高兴,过了好一阵,鼓噪的心跳才放缓。
      书房外的海棠树,春花已谢,取而代之的是翠绿的新叶。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江阳在此时停步,站在了书房前。

      牛十三在他们前面到了,谷雨换了身湘妃色襦裙,又戴上首饰匣子里最名贵的缵丝钗。整个人显得娇艳欲滴,显出未出阁女孩特有的胆怯。

      牛十三见到元初,先是一愣,接着又看到他前面带路的江阳,心头顿时淤堵一口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王府,难道王爷发现他说谎的事了?可这怎么能叫说谎呢?罪奴有什么资格领赏,愿意压榨他们都已经是施恩了。
      但是,也得警惕这死奴发疯!

      牛十三心头焦躁。

      可已经通传,他只好狠狠瞪了元初一眼,带着女儿进入书房。

      江阳也不避讳,直接带着元初进去,不过只站在外间屏风处
      ——沈孤予看不见他们,这也是贴身小厮最方便传唤的位置。
      元初看见牛十三时,叫嚣的心跳声已缓缓落回,他明白是自己提前高兴了。
      可听到沈孤予问出那句“就是她吗?”,他还是没忍住揉了下眼睛,原本发亮的双眼再次灰寂。

      牛十三俯身笑得开怀,“回禀殿下,就是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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