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17章 ...


  •   药庐外天色阴沉,沈孤予睡在药庐窗边。
      一阵早风刮过窗边的海棠树,枝干摇曳,沈孤予感觉全身冰凉,如坠冰窟。

      思绪飘着雪,落在身上是一样的温度。

      “你还好吗?”记忆里那个声音响在耳边。
      沈孤予微微睁开眼,想要伸出手,却只看到药庐顶上的房梁。

      原来只是一场梦。
      沈孤予头脑发沉,半撑着腰爬起来,在床上定了几秒,脑袋空茫。忽地一阵风刮过,他抬眼望向窗外。

      碧绿的海棠树下,一个人影站在水井边,正摇着取水木轴,从井下取出一桶水。他半边脸被树叶挡着,只露出带着结痂伤口的左脸。

      沈孤予微眯起眼,元初整个脸庞映入眼帘。
      夏日炎热,他额角带着些许早汗,臂弯挂了块布巾,身上衣服料子不好,但还算服帖,穿在他身上,只露出下臂流畅的肌肉,皮肤和身体完全是两个颜色。

      这几日干活太狠,元初每天汗流浃背,晚上怕出事不敢打水,便只好白天过来简单清洗下。
      他打好水,用布巾简单擦了下脸和脖子,感觉脸上清爽不少,可身上还是黏腻,他微微捞起上衣,定了定,最终把上衣脱.下来,露.出上.半.身。

      肌理流畅的小臂牵动出漂亮的上半身,白皙的脊背被汗浸湿,青紫的淤青只一闪而过,元初已快速擦完身体,将上衣穿好。

      海棠树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片绿叶落在元初眼前,他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扇打开的纸窗。
      感觉方才有人在看着他,却又像是错觉一场。

      牛十三今天没露面,元初由是蹲在药包边扎草编,过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连忙将草编藏起来,然后对上意料之外的眼睛。

      江阳瞧着精神不好,眼下挂着黑眼圈,目光无神,但他毕竟打小做陪侍,仪态依旧很好,瞥了眼元初道:
      “殿下今天要用药人,你准备准备跟我过去。”

      见元初点点头,他也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去横桥的路上,元初碰上药田仆役。
      平常一旬都见不得几次面,今天倒是出现在眼前了。

      他们的眼神很奇怪,不像是在看他,反倒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一个个的表情都挺耐人寻味。
      元初没什么感觉,只耳边听闻他们和江阳的话。

      “这是第二次去药庐了吧?”一个戴藏青幞头的中年人道。

      江阳没什么精力应付他们,连表情都懒得摆,搁往常他对于这些光吃不做的人一向是没什么好脸色。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竟点了点头。

      “那,还能回来吗?”
      一个身形微胖的人被夏日灼热的温度晒得直喘气,斜觑了元初一眼,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江阳皱起眉,声音不耐烦,“殿下的事是你们能打听的吗?”

      “是是是,冒犯了,江哥别生气。”
      又是一阵唯唯诺诺的应和声。

      江阳绕过他们,元初紧随其后,就听得他们窃语道:
      “看样子是回不来了,真可惜,这个狗奴用着还挺好的。比之前那几个,干活可勤快多了。”

      “就是,马上入夏了,你说愁不愁人!”微胖仆役脸皱在一起道。

      “就是说啊……”

      议论声飘散在空气里,元初没回头,跟在江阳身后。
      他其实没那么在意生死,对于罪奴来说,对生死的思量太过奢侈,不是他们可以担忧的东西——因为他们的性命压根不取决于自己。

      掖庭每天都有成堆成堆的罪奴死去,有被执事打死的,有干活不慎摔死的,甚至连罪奴之间的争斗也会死人。
      没人会在意罪奴的生命,甚至包括罪奴自己。
      而且他并不觉得死在药庐有什么难受,至少对方不是一个陌生、狂暴且带着冰冷视线的人不是吗?

      只是……
      元初心头一沉,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可以撑到帮元蓓赎出奴籍那一天。

      元初思绪纷乱,鼻翼间突然倒灌进药材的苦气,这气味很浓,绕在鼻子深处,咽不下呼不出。
      药庐除药材柜,陈述杂乱,并不井井有条,药杵、碾轮、碾槽……堆放在地上。
      沈孤予倚在圈椅上,素手低垂,随意翻着摊在怀里的医书,见人来了,微微抬头,视线从元初脸上略过。

      元初只觉得脸颊发痒,只抬头了一瞬,很快又垂下脑袋,然后在脑海里回想。沈孤予消瘦不少,原本柔和的脸颊变得锋利。
      最鲜明的是他右眼上方有一道愈合的伤口,很新鲜又很狰狞,虽然眼神没变,可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孱弱。

      元初联想中断,沈孤予放下医书,示意江阳出去。药庐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侧窗外沙沙作响的海棠树。

      “伤好多了?”沈孤予问。

      面前的人呼吸微滞,微微杂乱的头发晃了晃,想抬头最终还是保持低垂的状态,然后点点头道:
      “好多了,多谢殿下。”

      嗓音沙哑,但依稀可以听见人声。

      沈孤予语气有点意外,“嗓子可以说话了。”

      “是。”元初点点头,然后顿了一下,话不知怎么地脱了口:
      “殿下的眼睛怎么了?”
      他话语中间一停,脑袋害怕似的垂下去,肩膀肉眼可见的僵硬,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孤予倒没觉得被冒犯,只垂眸道:“没什么,被畜生弄伤罢了。”
      说完,他余光一瞟,就见对面那个黑脑袋连忙低头收回偷瞄的视线,神色颇为慌张。

      真有意思。
      这家伙,似乎很在意自己。

      得出这个结论后,沈孤予唇角微勾,示意元初坐到木板上。

      黑布再次盖住视线。
      元初不太习惯地动动身体——看不见,很容易让人无助,就像在陌生的环境里,无亲无故,甚至连自己都依靠不了。
      沈孤予不知道在干什么,药庐里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过了半刻钟,元初微抿起唇,张开因太久没说话而糊住的嗓子,道:“殿下?”

      一阵风蓦地刮起,元初的听觉被干扰,不清楚有没有回应,但很快,他的手被握住了,依旧是冰凉的手,但却莫名让元初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沈孤予在桌边配麻药,元初坐在他对面。空气很安静,他打量着对面的的人慢慢变得不知所措,唇边的弧度加深。

      “上衣,需要脱.掉。”沈孤予道。

      元初闻言,被沈孤予握住的手僵直着没动,另一只手别扭地将上衣衣襟解.开,露出胸膛。
      沈孤予垂眸看着元初胸口上斑驳的淤青,一手拿药扶着元初的手,一手接触温热的皮肤,将他推向木板。

      元初顺着他的力气平躺好,沈孤予眸色有点沉,道:“张嘴。”

      元初不知道沈孤予想干什么,但他只缓缓张开嘴,随后微苦的药液被灌进嘴里,喉.口因为猝不及防而收缩一瞬 。
      多余的药液顺着脸颊往下滑,停留在皮肤表层,沈孤予定定看了会儿,没拿布巾擦掉。

      元初压抑地咳了两声,像是潜意识知道身边有人,所以偏头朝向另一个方向,却没成功。
      对方动作克制,但他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控制住了,想偏头却又生生忍住。

      沈孤予牵引元初调整合适的姿势,道:“麻药起效果慢,过一会儿我来跟你说话,你要尽量做出反应,别睡过去。现在,点头。”

      轻柔的嗓音说出引导的话,也不像是指令,至少元初没这样觉得,他顺从地点点头,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木板上。
      随后他感觉一阵风拂过,沈孤予走开了,窗外的海棠树有鸟雀鸣叫,清风吹得很舒服,元初感觉心情很平静,困意上头。
      但他还记着沈孤予的话,于是掐着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清楚流逝了多长时间,久到元初感觉自己浑身浸在湿热的空气中,快要喘不过气时,他听到沈孤予的声音:
      “能听到我说话,就点点头。”

      元初尽力点点头,被风吹乱的头发跟着一起摇晃。

      沈孤予眸色加深,伸手将那点头发摆正,视线落下,放在元初的脸上,唇边的药液已经凝固。
      莫名地,沈孤予尝试用视线勾勒起元初皮肤上药液划过的痕迹,直到靠近心脏的左臂上。

      “还能点头吗?”沈孤予道。

      元初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灌了铅,整个死死钉在木板上,不受自己控制,他想要点点头,可却是徒劳地轻晃了下身体。

      “很好。”沈孤予不由轻声道。
      真的难以想象,他经手了上百个药人,但能将麻药效果发挥到这么好的,元初是第一个。
      如果不是他体质过分杂乱,血液无法长久支撑母蛊,沈孤予真的想好好用这个药人。

      沈孤予用短刀割开元初的左臂,他割的程度不深,没有大出血,但锈迹满满的血味依旧弥漫在鼻腔。
      药案陶盅里母蛊通体雪白,摇晃着身体,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进血液。

      沈孤予视线落在元初紧闭的双眼上,蓦地想到他躲闪的视线,手里的刀有些晃动,但很快恢复稳定。
      他把母蛊放到元初胳膊上,蛊虫循着气味飞快移动,钻进皮肤鼓起一个小包。

      昏迷中的元初似乎也感受到这份异常,闷哼了一声,那声音极压抑,像是在竭力忍耐后不经意泄出来的声音。
      沈孤予微愣,但很快回神将伤口缝好,贴上外伤膏药。

      莫名地,心底有点凉,沈孤予失笑。
      原来他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又定定看了元初一会儿,窗边传来隐晦的敲击声。
      沈孤予回过神,略软的视线恢复坚硬,他转身出了药庐,吩咐道:
      “过上几刻钟,如果情况恶化,就到前室找我;如果瞧着还行,没发热,就转移到药人住的地方,然后安排人跟着。”

      “是。”门口仆役穿一件印花黑短襟,俯身道。

      沈孤予不再反应,转身离开。

      黑短襟瞄着沈孤予的背影远去,起身便再没方才卑微的样子,施施然找了块地方坐下。
      药庐这地,是全王府活计最少的地方。
      他花了大功夫到这干活,听前面人说了一大堆这活如何偷懒的秘笈。自觉这药人结实,可以自己离开。
      便打心眼里不想管,坐在这消磨时光。

      正闲得发慌间,横桥尽头有人挥手道:“喂,一起吃酒。”

      黑短襟应了声,起身离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7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